| 标题 | 一面朝阳之凯琪篇 |
| 正文 | 凯琪是个女孩儿，名字是妈妈起的。妈妈走的时候，除了这个名字，什么也没给凯琪留下。妈妈是个服装设计师，当年生下凯琪，没过百天就出国了，一直没有回来。 凯琪的爸爸是搞地质勘探的，大多数时间是在外地。凯琪一直跟着奶奶生活。作为睡前故事，奶奶给凯琪讲了不少关于爸爸妈妈的爱情故事。他们当时是在读大学的时候认识的，爸爸是中国地质大学资源学院出类拔萃的学霸，论其专业水平，并不输给当时有些教授级别的老师。妈妈是当时第一批艺术学院的学生，因为当时去上公共课，跑错了教室，听了一节地质学院的课，对课堂上一直不断提问的爸爸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奶奶说，爸爸开窍很晚，妈妈拼命追了他一年他才明白这个女孩子是要给自己将来当媳妇的。于是，大学最后一年，他们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奶奶不喜欢妈妈，但是作为知识分子，她并没有阻扰他们。大学毕业后，学校建议爸爸留校并保研，可以硕博连读，并有机会出国深造。但是当时妈妈想去南方发展，所以爸爸就改了心意，跟妈妈去了南方一家地质勘探院做了工程师。两年后，妈妈生意失败了，他们一起回到了家乡，然后结婚，有了凯琪。妈妈产后抑郁特别严重，刚出满月，就想离开。爸爸答应了，于是妈妈走了，走得很彻底，这许多年，一直没有任何音讯。据说，她去了法国。听奶奶说，爸爸一直不喜欢凯琪这个名字，但是奶奶坚持不让改。 凯琪长到两岁半的时候，曾经指着抽屉里一张很漂亮的女人照片问爸爸。爸爸说这个人是你的妈妈，她人很善良只是执念太多。奶奶很开明，关于爸爸妈妈的婚姻，从来不做任何评价，但是她很感谢他们能给她送来凯琪这样一个俊美又机灵的小天使。她说，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对了或者错了，都好，人是好人，即使路选错了，结果也不会差到哪里。奶奶教给凯琪最多的就是要好好祝福爸爸妈妈，祝福他们永远都开心、健康。 奶奶是当地剧团的退休演员，一直唱花旦，为了唱戏，奶奶从来不多吃，每天坚持练功，所以身材一直保持很好。奶奶头发很早就花白，但是这不影响奶奶每个月去一次发廊做营养、做发型，永远都保持特殊的气质。退休后，奶奶只听戏，很少唱戏。有人劝奶奶这一身的好本事可别后继无人，求她带几个弟子。奶奶一直没答应。 奶奶退休后的日子安排的满满当当。早晨起来，奶奶要练半个小时瑜伽，然后边练功边听新闻，七点准时去楼下买油条和豆腐脑。送走凯琪上学后，奶奶伺弄花、摆弄草，然后和宠物狗萌萌聊聊天，练练书法，很精致地做午餐，给凯琪送到学校。下午完全是读书时间，晚上完全是写作时间。奶奶很喜欢旅游，分分钟就可以决定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凯琪记得读小学时，有天奶奶接了刚放学回家的凯琪，就来着凯琪直奔火车站，凯琪连书包都没放下。奶奶说，赶紧地我们去看钱塘潮。然后杳无音讯三四天，后来凯琪的班主任已经习惯了这位奇怪的“凯琪奶奶”。 凯琪的爷爷很早就过世了。为了上学，凯琪奶奶陪凯琪一直住在爸爸妈妈结婚时的房子里，后来凯琪高中毕业去了北京读大学，奶奶就搬回了从前的四合小院。那里在城墙根附近，因为那一带的房子都还是很老很老的旧房子，跟文革时没有被破坏的仅存的那段城墙连成一小片，所以保存了下来。很奇怪的是，四合院的四周都是高高的居民楼，唯独那三排十二个四合院盘坐在中间。凯琪开玩笑说，这叫鸡立鹤群。 四合院里，一圈都是房子，客厅、餐厅、主卧、客卧、厨房、书房、洗手间，每个房间都大大方方、敞敞亮亮，凯琪奶奶喜欢自己收拾这些房间，就连客卧的床铺、桌椅每天都擦拭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四合院里有很多很多的花草，有葡萄架搭起的凉棚，一年四季都有绿色，一年四季都有风景，有摇椅、有秋千、有鱼池，但凡与生活有关的小资情结，凯琪奶奶都不会放过。她特别喜欢种树，枣树、桃树、杏树、柿子树，树都不大，被修剪得有模有样。 凯琪去了北京读大学，主修心理学，辅修哲学。这个两个冷到不能再冷的专业，确是凯琪的最爱。凯琪不是很安静的女孩，但是能坐得住、静下来。至于当年为什么选择心理学，凯琪一直坚持每个人的心理都是一个强大的但是决不会雷同的世界，这些世界是很丰富多彩的。她很喜欢聆听，听到不同的声音、感受不同的故事。 至于选择哲学，是因为一堂公共课上，讲课的哲学老师聂奇峰讲了一个二十世纪实验主义哲学家罗素列举的关于哲学目的的例子，她拼命地喜欢上了这位满腹经纶的哲学老师。当然后来，她也终于知道了，罗素的例子仅仅是哲学这门大学问的冰山一角，很小很小的一角。这座冰山太庞大了，而且偌大的冰山全是人类思维的浓缩和精华。选择这门课太有意义了！她畅游其间，趣味无穷，欢乐无比。周末抱着一本厚厚的哲学书读到天昏地暗，虽然未必能到了食不知味的程度，也几乎蹲在床上一整天，头不梳、脸不洗、衣服不换，饿了就啃面包。那一天早晨天亮了，晚上熄灯了，书看了一多半了。 凯琪和奶奶一直书信往来，大一大二写封信还算正常，但是大三以后，大家几乎人人都用手机了。但是凯琪和奶奶坚持写信，甚至大学毕业时，凯琪也没有买手机，奶奶家里仍然用固定电话。凯琪不喜欢那些拿手机的人，像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很累。凯琪每周给奶奶写一封信，奶奶每周回一封。凯琪给奶奶讲弗洛伊德、讲《苏菲的世界》、讲苏格拉底、萨特、亚里士多德、笛卡尔、黑格尔等等。奶奶说这些东西太有趣了，她也很想去听一听。凯琪说来吧，我们可以住在一起。 奶奶整理了几套衣服，提着箱子就出门了。因为这所学校是奶奶和凯琪一起参观过定下的，所以奶奶对学校的熟识度并不比凯琪差。奶奶在满是杨树的一群老师公寓楼里租了一套面积不大的房子，两室一厅，家具齐全。白天奶奶陪凯琪去听各种课，下了课就去品尝学校周围的各种美食。这可是凯琪和奶奶共同的爱好，凯琪从小就被奶奶蹩脚的厨艺征服了，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吃隔壁王奶奶包的韭菜馅水饺。奶奶也去学过很多次，但是饺子下锅就是一锅浓稠的咸味粥。 凯琪奶奶一年四季都喜欢穿裙子，这是像她这个年纪的老太太级别的女人很少敢尝试的事情。奶奶的裙子各式各样，她最喜欢搭配围巾穿裙子，再加上每次出门前吹风机吹出的蓬松发型，任何人都会觉得这个老太太竟如此的与众不同、气质非凡。哲学课上，头发花白的聂老师第一次看见坐在最后排的凯琪奶奶时惊讶到不行，他被这样一位举止优雅、衣着脱俗的夫人深深折服。这让他一度认为自己身处中世纪罗马，参加一个贵族舞会上，这位风姿迥异的女人便是那个在舞池里被争相邀请跳舞的贵妇。课上，几次他都有点走神。后来，有个同学伸手向他提问，这才把他拉回课堂。聂老师一直坚信这就是院主任给他提到的来听课的社科院的女教授。好几节课都是诚惶诚恐的。后来，奶奶饶有兴致地跟聂老师探讨马克思主义辩证唯物主义思想的某些观点时，聂老师才发现这位贵妇级的“教授”是来旁听的。 凯琪奶奶给凯琪创造的就是这样一个成长的环境，这是很多人都无法企及的。因为他们不敢想，即使是想了也不敢那么做，为什么？害怕世俗的眼睛就能杀了自己。其实结果呢？凯琪和凯琪奶奶这不一直生活的很好嘛？ 年终，凯琪随着奶奶一起放寒假回家了，笑着闹着推开门的那一刻，这个男人伟岸的身影让笑声戛然而止。对，这是凯琪爸爸。凯琪后来知道陈晓东有首歌叫《风一样的男子》，那时候凯琪和奶奶被窝里夜聊的时候就约定送给凯琪爸爸这样一个名字。“风一样的男子，你回来啦？”凯琪奶奶喜欢幽默的开场。 凯琪爸爸转过身，脸上一块深深的长疤让她们始料不及。“妈，我受了工伤，回来就不走了。”原来，凯琪爸爸在一次油田勘探时，被井下冲出的气体灼伤了，左胳膊也被截肢了，单位按工伤补给了爸爸很大一笔钱，让爸爸提前退休了。 “儿子，这算是幸运的。脸上受伤了，眼睛没事、鼻子没事、嘴巴没事，多好。左胳膊截肢了，右胳膊还在，两条腿都还在，多好！没事的，你跟正常人不会差很多，而且不耽误你仍然很帅！回来也好啊，终于可以好好陪陪我跟凯琪了。”奶奶从来都是这样乐观地面对一切事情。 “老爸，回来也好啊！今年我们可以一起过个团圆年。我跟奶奶终于不用出去旅游过年，躲邻居家的鞭炮了！我要跟爸爸去买很多很多的鞭炮，今年我们终于可以自己放鞭炮了！”凯琪撒娇地挽着爸爸的右胳膊，拉着爸爸坐在沙发上。 “不行！”爸爸端起茶几的水杯，若有所思的样子。 “啊？你还要怎样？”奶奶放下行李，慌忙地坐到沙发上来。 “妈，我们还要买很多很多的水饺！” “啊？你也嫌弃我？” “哈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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