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山南桂花迟 |
正文 | 他的周年祭我没有回去,在学校的寝室躺了一天,什么也没做,大概,我纪念一个人的方式就是如此吧。幺弟问我是否回去的时候,我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不过,与其说是各种事情缠身无法脱身,倒不如直截了当地骂自己不敢去面对,不敢难过,也不敢道别。 父母离婚时,我十三岁,刚上初一,那年的暑假,我失去了第一个亲人,也是最疼我的人,我的爷爷,我在心里愤愤不平,对于母亲和外祖父母,心里的结缔就如同小学校园里,操场角落边那棵不知名的树,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生长起来,然而,我做什么都却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离婚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能再到外祖家里去,我爸更是希望我们多去走动,复婚的几率高一些,只是对去外祖家这事,我和幺弟都有种深深的抵触情绪,但老爸打工在外,家里常年都没有人照顾我和幺弟,那每个假期就只能去外祖家里过,外祖父和外祖母是出了名的节约的人,可我每次收假后,同学都会笑话我长胖了。 在那样环境中长大的女孩子,于我而言,对有着重男轻女思想的外祖父,心里还是怀着或多或少的畏惧和恨意,偏偏我又是家里姊妹姐弟中的老大,做什么事都是弟弟妹妹们的榜样,当时的我有着那么深刻的懦弱性格,不谙世事,不懂人情世故,畏畏缩缩,胆小怕事,在外祖父母面前从来是少说少言,也异常乖巧。 记忆中的外祖父身材瘦削,将将一米七的个子,小而尖的脑袋,近七十岁的年纪,外表看来还是很健康,全身上下,除了脸上标志着年老和岁月的老年斑和皱纹,就连头发都没有白一根,背影看起来也很硬朗,所以几乎没一个外人能够猜对他的真实年纪,这是我诧异的一点,同时年过古稀,却还是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严肃的气息, 又因为他确实很少笑,连照片里的他也是面无表情,家里的人都挺怕他。 而我也从记事起,就知道他就是家里的“霸王”,向来说一不二,除了让他引以为傲的舅舅可以偶尔和他理论外,没人敢和他顶一句嘴,很小的时候,就记得他有打过小姨,印象中,没有打过我,也许打过,而被我过滤性的忘却了,到是小时候做事情我比较拖延,因为这个挨了他不少的骂,骂的习惯了,自己也改观了不少,我越长越大,到外祖家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少,骂我的机会也越来越少,而我也越来越叛逆,高中的时候,我有了各种借口不去见他们,我越来越会逃离,总觉得在那里待着让我感觉透不过气,因为我实在是太不“听话”。 时隔快一年没去的时候,在爸爸的软磨硬泡下终于答应去外祖家过暑假,外祖家在一个山坳里,一面是住户,一面是农地,和外界的交通就是一条弯曲的环山的泥巴公路,在另一面的山坡坡上有着外祖父母和妈妈姐弟姊妹们辛苦劳作的痕迹,每次在厨房帮厨时,都能听外祖母讲上一段之前艰辛的日子,讲外祖父年轻时走南闯北,遇到许多的危险和奇遇,听外祖父母拉扯大几个孩子的不容易,絮絮叨叨的聊天里,仿佛走过了一个他们的大半辈子,只是和外祖父的感情仍然不亲不疏,反而幺弟跟外祖父相处得越来越不错。 一天傍晚,吃晚饭之前,外祖父出去遛弯,饭做好后外祖母叫我出去叫他,我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山坡的那片农地,外祖父站在那里,我叫了几声,没有回我,我又走近了几步,说道:“外公,外婆叫你回去吃饭了。”外祖父转过身来,抓了抓头,指着山坡上的一片树林对我说:“你看,这些都是我种的桂花树。”我抬头望了望,才发现原来那片用来种小麦玉米的土地,已经换上了碧色的外衣,黄昏时分,山坳里已经升起薄薄的雾,已经分不清具体模样。我答道:“现在桂花树确实比较值钱,最近几年发展确实不错。”外祖父摇摇头,瘪了瘪嘴道:“你舅舅我是不用担心的,你小姨我也不用太操心,但这片林子,是留给你妈和你小姨的,等她们以后养老时,也有个副业可以支撑。” 那天我仔细看了看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的头发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加稀疏,也白了很多,背有点驼了,脸上的皱纹也深了不少,显出一幅迟暮之态,刚刚那么大声叫他,居然也没听到,心里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一股酸楚,下山后,断断续续的听他讲母亲的一些事和一些做法,讲母亲一个女人在外打拼如何如何的不易,讲她为我和幺弟那样的辛苦付出。只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心里对于妈妈这个词毕竟是那么的陌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一年后,考上了一所不好不坏的大学,远离家乡,心更大更野,眼界更宽,无人管束的得意和激动,就如同草原的狂马一样恣意奔跑驰骋,对外祖和父母的依赖,变得更少,除了上课,更多的时间用去打工挣钱,更少回家看他们,那时候的我知道,他们用不着我去操心,我呢,反而在哪里都是无关轻重的人。 大二下学期的夏天,他开始生病,放假之前病情加重了几次,最后却慢慢好了起来,就没怎么放在心里,而那几个月的话费涨了不少,暑假原本计划的是留在学校附近做暑假工,然后假期快结束的时候回去看他,可又和朋友约好要去北京玩一周,钱是打工存起来的,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机会,实在不愿放过,在知道外祖父病情好转后,很开心的去了北京,并寄了一只北京烤鸭回去,回来后,就开学了,国庆节是外祖父的生日,家里面在筹备给他过大寿,顺便冲冲喜,也是那次回去,才发现寄回去的烤鸭一直没动,我回去的那天才开封。 后来和母亲之间的结缔少了些后,听妈妈讲,原本那次过大寿是为了让一家团聚一下,开开心心的,等着外祖父好一些,舅舅出钱让妈妈带外祖父和外祖母出去游玩一段时间,可才回学校两个星期,妈妈又发来外公病重的消息,微信群里,看着外祖父的照片,整个胸前都是一片暗黄色,骨架子也已经看的清清楚楚,头发已经完全没有了,那个时候的自己,心里却有着说不出来的滋味,在屏幕前,却完全不知怎么办。 再过了一个星期,早上刚刚起床,妈妈的电话便响起来,叫我赶紧回去,听她哽咽的说道:你快回来,外公去世了。 稍稍收拾了下,就上了车,也不知道怎么在车上过的,只知道眼前的景色都是模糊的,一路浑浑噩噩的到了外祖父家,外祖父就躺在简单搭起的棚子里的门板上,白纱布罩住全身,我没敢去看他,只是舅舅刚刚回来的时候,去看了一眼,说外祖父走的很安详,嘴角还有浅浅的笑,而我直到外祖父送去活化之前也没敢去看最后一眼,转瞬就只剩下外祖父那长不过一米的骨灰盒,小姨因为外祖父火化的事情,大哭大闹了好几天。 葬礼结束后,因为陪外祖母和妈妈,在外祖父家留了一个多星期才回学校,走之前专门去看了眼山坡山的的桂花树林,比上次更高了些,更茂密了些,碧色更浓了些,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开出花来,然而自己心里的那棵树却枝繁叶茂,开出了一片繁花,黄灿灿的一片如同八月十五初升的月一般,饱满惹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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