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小肉 |
正文 | 小肉 小肉十九岁了,礁庄村人,这个姑娘什么都好。惟一的是她常常会生病。就这个缘故,她的父母费透了脑筋,时不时就会对别人讲起治病和买药的艰辛。 有一天,妈妈在大街上和别人闲聊的时候,又扯起了小肉爱生病这件让她耗心情的事来。恰好邻村的一个泥瓦匠,正在礁庄村里,为一户人家做雇工干活,他也听见了就不加介意地对小肉的妈妈说:“这有何难,姑娘们爱生病这也是常有的事。只要找个对象,去了婆家,生孩子当了妈,自然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泥瓦匠的话,倒不是诳语,因为在乡下,一旦妙龄姑娘得了病,人们要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有婆家了吗?如果病况不是十分炙烈,又特别难以松手,做父母的也总是会先托前邻后舍,为姑娘先找个婆家,然后所有诸事,再去慢慢地谈。料想从前的人们,思想闭塞守旧,年轻姑娘们尤其羞涩,总爱把心绪掖着,藏着,所以当一患了疾病的时候,长辈们总是要优先当情志病来治疗的吧!不过在现实生活中,无论过去与现在,这一招也确实收到过可观疗效。 小肉的妈妈听了很喜欢,可是从哪儿找这么个合适的人家呢?泥瓦匠说:“我整日在外边跑,还少个人吗?我刚还在杨庄盖房子,那里就有一个男孩,他家有新房五间,又无兄无弟,家产不用分,父母又年轻。我看这个男孩就不错,不如那天我把他带了来,让你们先看看怎么样吧!”说到这里,小肉的妈妈就上心地答应了下来。 几天后,泥瓦匠果然就把杨庄的男孩领了来。男孩叫许亮。小肉以及她的父母见过男孩后,并没有歧议,事情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决定了下来。之后,两村相距并不远,许亮便常常到礁庄来,有时候来了和小肉聊聊天,有时候帮小肉的父母干点力气活。事情总是这样,如果要没有别人插足的话,他们很快就要论及婚嫁了,一切都会那么很顺利地发展下去。 有一天许亮又来了,这一天不得不来呀。因为平时都常来,何况是端午节呢?但凡一年当中的几个大节日,才新订了婚的男孩,无论人在哪里,都会特意赶回家,为的是向女方的父母及长辈送一些节日礼物,以示诚心和诚恳。端午就是其中之一大节。端午节那天,许亮又在小肉家玩了一整天,眼看天色将晚,许亮才起身告别,小肉把他送了很远很远。 许亮渐至看不见了,但他的影子却在小肉的心里边呀,送走许亮,小肉低着头,默默地往家里返,蓦地,她听见有一个人在将她呼唤。听到有人叫她,小肉有些慌张。一抬头循着声音望去,原来那个人离得她还比较有些远。只是他已从自行车上下来,正拄着车子在那儿耐心地等待着她。“这不是吴飞吗?”小肉看着他,心里这样想着。 吴飞比小肉大了好几岁,他是镇子上的人,他住的镇子叫徐镇。徐镇有初中,初中的时候,小肉就在哪里读的书,所以她才对吴飞认识。小肉忙紧跑几步,赶了上去,问:“吴飞这么黑了,要到那儿去呀?”“我不去哪儿,只是路过了,想去你家里玩玩。”吴飞这么回答着,然后小肉就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家。这是他们俩第一次见面。 其实并不是每一个从前认得的人,都能够分分钟不离开地保存在记忆里。吴飞和小肉就如此,他们早已互相忘记,只是偶尔一见后,却毫不模糊,反而很清晰地全部想了起来。在吴飞眼里,小肉还是那个不胖不瘦,不高不低,还是那张白白净净,略显文弱的脸,还是那个把头发扎成一束马尾的,有一双亮晶晶眼睛的姑娘,让他一看见,就觉得柔软可人。在小肉眼里,吴飞还是那个有高高的个子,强悍嚣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毫不畏惧,也无掩遮的男孩;在小肉眼里,无论他想要去做什么,别人对他都只能是惟有接受,一副不可抗拒的样子。 自此以后,吴飞就常常会带了一个或者几个男孩,一起到小肉家里来玩,有一次,其中的一个男孩对小肉说:“我看吴飞对你很不错啊,难道你就不能问问你妈,把你嫁给他吗?”小柔赶忙说:“不能啊,我已经订了婚了。” 也不知是吴飞把小肉的话当做了欺骗,也不知是吴飞仗着徐镇地域大,反正他们一伙人,依旧不慌不忙,爱来便来,想哪天来便哪天来。又有一天,吴飞一伙终于和许亮撞上了,于是他们一伙人,不问青红,对着许亮就是拳打脚踢!吴飞强,徐镇更强,礁庄不过一个小村,看见的人也只敢远远地看见,谁又宁愿甘当傻瓜,把自己卷入其中,没事找非呢?他们直打的许亮头破血流,住进了医院里。 谁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儿呢?医院里许亮的父母和姐姐,以及他所有的亲友,都在反复地开导许亮,不如就此放手。寻亲联姻本来是为了过幸福时光的,如今姻缘不成,反而倒伤了身体。将来就算找不到女朋友,顶多落得一个人熬,但无论怎么说总也比现在就先丢失了性命要强很多吧?况且世上的姑娘多的是,究竟再要娶上娶不上,这也很难料定呢!徐镇是个大地方,那儿里人多势大,杨庄仅仅一个小小的村,你能惹得起他们吗? 此前,小肉的父母就一再声明它们的女儿已经有婆家了,但那吴飞就是不听。事既如此,他们做父母的又能怎么样呢?女儿总归是要嫁出去的,小肉的父母只能问女儿要态度了,而小肉呢以为吴飞一切都不错呀,她与吴飞原本认识,假如一开始来的就是吴飞,这中间根本不曾有许亮,也不是不可以。除了许亮,除了小肉的父母,其实吴飞本人也非常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不过为了把喜欢的人抢回来,也只能使手段,别无他法而已。此后,吴飞就大胆地托了媒人开始来提议婚姻,来的也更加勤快了。 小肉的父母在答允吴飞愿把女儿嫁给他的时候,故意把彩礼钱涨高了一倍,他们想用这种方式来挽回属于自己的尊严。吴飞呢,面对昂高的彩礼,他什么也没有说,不管是借还是贷,毫不商讨地担当了下来。另一面,小肉的父母悄悄地托了别人,把许亮花给小肉的钱和一切东西都打包退了回去。许亮这边也就不了而了啦。 谁也再担心夜长梦多,过了八月十五,又收割完了大秋,小肉和吴飞就顺理成章地举行了婚礼。 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如此,就象那天上的月亮,在它残缺的时候,你盼望着圆满,等它变圆的时候,你却又永远也管不了再要继续发生下去的一切。你根本没办法把它圆圆的样子,一直保持住。 新人从婚嫁那天起,一直数到第九天,这叫一九。他们在刚刚娶过的第九天里,小肉总觉得躯体上有某种不适。这种不适感说不出名状来,它的增进程度,却比时光更快,为了查明原因,吴飞带着小肉去了市医院,因为尚且是秋末冬初,气候还算得上温暖,所以两个人都没有穿太多的衣服,薄薄地就离开了家。他们原本以为检查过后,开一点药方,很快就会返家去的,身上就并没有带多少钱。没想到的是,从挂号到检查,这一重重手续下来,得到的结果,不仅是回不了家,反而是所有检查结果,都确定了小肉必须住在医院治疗。 每天都在治疗,每天却不见好转,时间加了,转眼已是十月。天一日日变凉,为了抵御寒冷,吴飞只能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一件件地增加在小肉身上。钱花光了,药费仍需要支付,吴飞就只能在这个远离家乡的偌大城市里寻找人脉,只能在服侍小肉的间隙,抽空去寻找那些愿意帮助自己的亲戚,对自己深表同情的熟人和朋友,向他们借一点儿钱。 他过分疲劳,变得又黑又瘦,他过分忧愁,变得满身憔悴。他刚刚娶了她,为了彩礼,他的钱早已花光。钱也不是他的焦点,他忧愁的是她的病。为了她的病,他已筹借到身无分文。他悲伤的也不是身无分文,而是她的病,仍在一日日地继续恶变。 住院以来,她总是爱问:“我到底什么病啊!”而他总是躲闪着不去回答。那天他又默默地坐在她的身边,她看见他穿在身上的衣服是那么地单薄,人又黑又瘦,而且不发一言。这一切她看在眼里,总会异常地唤起她对他的疼痛。那天她又是这样问:“我的病到底还能不能治好了?”面对她问询的目光,他想把自己的眼睛装进心里,还想依旧象往常一样不准备回答。但她问的更凶了,致使他的眼睛再也无法踏踏实实地躲在心里。于是他那些终日积压着的忧愁和怨愤,也象他的眼睛一样,狂纵地从他的嘴角里跑了出来,他说:“白血病,而且已经到了晚期!”他知道这已是她一生最后的时光。 我会死吗?一个人的时候,其实她自己早在心里,曾经这样反反复复地推敲过。今天她从他的嘴里第一次听见的时候,她总想努力地克制自己,更想要在他面前故作出一些镇静,但她的内心里终究还是咚咚地跳着。她停了好久好久,方才似乎突然地想明白了一些什么,不无惭愧地说:“吴飞,是我妈欺骗了你呀。”她想,从前每一次生病,都是爸爸妈妈带着自己去检查的,既然得了这么严重的病,妈妈又怎么会毫不知情呢? 小肉的生命终于结束了,吴飞的努力,只换来了短短两个月的婚姻。得到的却是许许多多的债。吴飞也许还正捧着心,放肆地哭着,这时候人们又开始想起了许亮。人们说:“幸亏你及时逃了出来,不然这人财两空的局面,就只能由你来惨淡收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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