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山村爱情拌年糕 |
正文 | 我家的山村,以前过年的气氛和味道是蒸年糕、杀年猪送来的。这个世纪来开始知事的孩子大都不知道年糕是怎样做成的,只知弄到家的年糕一大块一大块的,下锅炒之前要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更不知道以前做年糕的“农家累”和“农家乐”。 我自觉知事时候是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见家里浸了一缸又一缸糯米,就是要蒸新年糕了,有好菜吃了,就是快要过年了;到了七十年代,我就能凑热闹为蒸年糕出力了;八十年代还未到,我就加入了村里蒸年糕的主力军。各家各户蒸年糕,每个人口要达到一个年糕(花15公斤糯米),有的人家一口还不止摊上一个年糕,差不多能吃一年到头,一个人口少于一个年糕,就做不起人。全村靠一支步碓(脚踩碓)舂糕粉,腊月初家长们就开始商量、排好各户舂粉用碓日子,并物色好踩礁厉害的强男丁和筛粉手巧的小媳妇、大姑娘。物色人选的学问不能小看,舂粉效率迥异。 轮到哪家舂粉、蒸糕的日子,前一天就要买来好酒(三花之类)和猪肉、鲜鱼等一年里很少尝上的好菜,千万不能比别家的差,差了也做不起人。舂粉哪天,步碓一早就被大丈夫、小伙子踩得震天响。四柱无壁的碓屋里,四个男人三个踩碓,一个轮换歇脚;三个女人筛粉没得歇。男的早有用心借机展示自身的雄健、刚劲,一边还要向女人飘去察颜观色、挑逗、诡秘的眼神;女的哪怕心里喜欢也装作漠然无视;歇脚的时候往往要操嘴劲,女的奚落男的,男的撩拨女的,总是弄得女人的脸阵红阵白;如果一招不灵便又换一招,哪怕赚得女人一声骂也心甘得意。男人踩碓的步调,决定着碓头上下的节奏,碓头上下的节奏,决定着女人伸手下碓臼舀粉的频率。碓头举起,三个女人伸手下碓臼舀粉,不等碓头舂下,舀粉的手就已回到筛边。某男人抛出一个眼神,或另耍一个小动作,另外两、三个男人就心领神会;三个男人一齐将碓头举得半高就放下,总有一只冻得似红萝卜的巧手被碓嘴咬一口;待到碓头落稳,四个男人就风驰电掣般抢着去摸女人的手。若遇上的是个大姑娘,则又惊又羞,脸比红辣椒还红还辣;若遇上的是一个厉害的小媳妇,必有一个男人被轻拂一耳光还觉得甜如蜜。在这时也必有人说是:“打是情,骂是爱”!这种游戏虽乐,但惊险,须要踩碓男人胆大、心细、协调、技高。 还有乐的:东家蒸熟第一个糕,必派人送来未捶捺的糕垞到碓屋,作尝新点心,同时送来粘糕调味的有:蜂蜜、砂糖、霉豆腐、辣椒酱、酸芋头、腌萝卜、浸豇豆之类。吃点心,是碓屋里一天中除吃饭外唯独的一次小憩。点心足饱,但往往必有男人抢食,故意慌里慌张,不小心让蜂蜜或辣椒酱滴到女人脸上或手上,这时,男人们又抢着献殷勤,擦抹女人脸上或手上的蜂蜜或辣椒酱,更有甚者还抓住机会用嘴舔;抢归抢,开味的酸菜,不少人想吃也不敢吃——男人吃了被笑成好“醋”,女人吃了被笑成有“那个”了,自然,大姑娘必不敢吃了。总之,一天从早到晚是碓声、笑声、骂声、吆喝声,偶尔还有歌声,但没人说累的声音。 踩碓是超强度体力劳动,像我家八十年代九口人,要蒸一十三个糕,夜里两点钟就要起床从冰冷的水中捞米,碓屋三点钟就响,吵到傍晚或摸黑再收工,真是“舂月亮,筛星星,碓屋溶化霜雪冰。”踩碓人不累是假的,筛粉人冻得要命是真的——可是小伙子、大姑娘还真怕选不上,有的鸳鸯就是碓屋里结缘成双的。 到九十年代,离我们村近三十华里的集镇有了碾粉机,我们山沟的步碓下岗了,粉筛也退休了,红眼老光棍得意了——思春之火烧不尽,找缝又插针,青年男女就邀伴包三轮车外出碾糕粉,爱情之歌从山沟飘到大街,又回荡到小山沟,真让红眼老光棍生闷气又暗喜。 发展、进步的车轮把时光推到这个世纪的今天,蒸糕大业也“产业化”了,外面集镇的碾粉、蒸糕一条龙机械化。手机、摩托车把青年男女拉得更近,当众打情骂俏多向私下俏俏话转移。一进冬季,用钱买糕也可,用米兑糕也行,一次不搞多,年内到年外都吃新鲜糕。山里有心青年男女更热衷用摩托车送米加工,两三天后取糕,这样既省事,又便捷,更重要的是三天两头男女结伴送米取糕,增多了同车出门撞击青春火花的机会。糯米糕,健脾养肺固肾益气助阳,小山沟里的人特别爱吃糯米糕,山村爱情更离不开糯米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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