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到了,外面一片新绿,我试着写下关于祖母的一点回忆。
我是祖母看大的。
两三岁,冬天,窗外飘着雪花。在低矮老屋的土炕上,祖母哑哑地唱着不知传了多少年的歌谣:下雨下雪,冻死老鳖?? 一老一少做着游戏,祖母用手点来点去,口中念念有词:盘脚盘,盘三年;三年点,点油盐?手指经意与不经意间落到那一只脚上,我乐得哈哈大笑,祖母跟着笑。
常玩不厌的一个游戏是:我跑到炕的内角,祖母问:"去哪里了?" "去北京!""带来啥好吃的?" "大苹果!" "给谁吃?" "给奶奶!" 祖母就乐,眉眼间一副极满足的样子,看到了希冀。
五六岁时祖母开始教我规矩:吃饭时不准出声,拿筷子必须用右手之类。常常拿别人家的孩子做对比:芳拔草多,祯帮家里收拾屋子??说得多了,心烦,反驳:"你要人家的孩子好了!" 祖母生气,恨恨地对母亲说:"你养得丫头又馋又懒又不受教调,老了甭想得济!"
十二三岁时青春判逆,暑假回家半宿半宿地听收音机,一直听到没了信号为止。听收音机是我贫瘠乡村生活中最大的人生乐趣,祖母抗议,抗议无效,祖母觉得我不可理喻属于无法成人的一类了。现在想来,祖孙同睡一炕,并头两眠,我固执地听节目确实影响了老人家休息。
上高中自省意识强,假期在家主动做家务,祖母对我有了赞许,常不辞辛苦特意包饺子给我吃,她那时有八十岁了。
我高考成绩优异,祖母不是很懂,心里是欢喜的。金秋八月,一天清晨,母亲送我去省城上学,祖母坐在灶火间落泪,哭得抬不起头来。那一刻,我恍然有些明白:祖母以前对我所有的埋怨、斥责、训导,都是爱。
祖母离开我己经二十九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