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喜顺他娘的羊 |
正文 | 喜顺他娘的羊 一 午后的阳光从窗玻璃照进来,照在喜顺翻开的书页上,阳光好像长着千条万条腿的蚰蜒虫,一会就又爬到同桌的胸前,一会儿窜上肩膀,一会儿又悄无声息的溜出教室,礼拜五最后的一节数学课下课铃声就在这时候响了。喜顺把早收拾好的包往肩膀上一跨,出了校门,直奔街上的手机店,揣好上礼拜娘放在手机店修理的手机,不听不顾摩托司机的招呼声,一个人往家里走。 “喜顺,喜顺,坐摩托回哩!”从身边驶过的摩托车上,坐着同村的同学伟子。低头走路的喜顺抬头看时,摩托已经跑出十几丈远,摩托屁股上的伟子搂着摩的司机的腰,扭过头还在喊他。喜顺正想说,不坐车,我娘在前边等着有事,摩托已经拐了个弯,不见了踪影。 回家顺公路20里,在干粮早在昨天晚上吃光的礼拜五,走回去确实费点力气。喜顺不是不想坐摩托,喜顺没钱。喜顺本来是有钱坐车的,可是现在没有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摩托一辆一辆的从自己身边骑过去。 礼拜天到校的时候,娘刚好卖了一条羊。那羊怕是煽的时候手术不彻底,长的慢,都喂两年多了还是个毛嗇嗇的不说,老乱跑,不和群,把一群羊都搅合的每天晚上往家赶的时候都像打仗一样。娘说那东西不趁早出脱了,怕是要惹祸端。 上门的羊贩子给了五百九,看喜顺逮那只羊确实出了大力,娘就说,老板你有的是钱,你看我娃给你逮羊,裤子都扯破了,好造孽哦,你也给娃个十块钱让娃上学坐个车好凑个六百整,图个吉利六六大顺你还发大财呢! 连说带拽,娘就从那人手里弄了十块钱揣在喜顺裤子兜兜里。娘又给了喜顺七十元,说好是一天吃饭十元,剩下二十元修手机,那十块意外之财,回来坐摩的。 去学校的时候在家吃的饱饱的,当然可以不用坐车。娘说的。娘的话对于喜顺是金科玉律,可是对外人,比如手机店的老板,就是如同放屁。她拿手机来的时候跟人家死缠硬磨,讲好二十元的修理费,可是喜顺去取的时候,人家把手机拿在手里,喜顺不掏出三十元人家就是不给。 喜顺忿忿的想,好容易有十块钱坐车回家,被这家伙惦记着,自己简直是没生下坐车的命! 给他罢,走回去也是一会儿的事。明明兜里有十块钱,又拿这十块钱坐车回家,让娘再在跑一趟来取手机,简直是自己找骂挨! 喜顺心里骂着手机店老板,往回走,心里恨恨的,脚步也恨恨的,一会儿就到了家。 “娘——娘——,喜顺从大门喊到后门,没见娘。 他把书包放在门墩上,探下右肩的衣服,把手从掀开的门缝里探进去摸索半天,也没有摸索到经常放在那里的钥匙。喜顺到自家几块地里找,也没见娘的影子。 本来琢磨好坐车回家没坐成,走了那么远的路回家,一肚子委屈的喜顺想跟娘吵几句,再让娘做点好吃的作为补偿,娘却鬼影儿都不见。喜顺一生气就抄起晾衣裳的竹竿往自家核桃树一阵猛打,终于打下几个青核桃。 喜顺用石头砸开青核桃,怕黑了手,找拿个塑料袋套在手上,掏里面的核桃仁吃。 一堆儿青核桃没吃完,天渐渐模糊下来,喜顺一肚子的气慢慢变成莫名的恐惧。 每个礼拜五放学回家,娘都是做好饭等他。地里农活忙,也就是在那几块地里。今天都这时候了,娘哪里去了,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喜顺越想越怕,猛的,想起一个事情,丢下青核桃,转身到羊圈去看,羊果然没有回来。喜顺稍稍安心,就把书包从门缝推进去,望放羊的山上走。 还没有上到山顶,一群羊踢踢踏踏从路上下来了,“娘——娘——”喜顺喊了两声,没见娘答应,娘——娘——喜顺又喊。 “嚎啥子呢,心都焦死了,嚎,嚎,就知道嚎死一样的嚎”。 碰见娘的大火气,喜顺的小火气自然就地熄灭。娘儿俩一路无言,跟在羊屁股后回家了。 娘掏钥匙开门,喜顺关羊进圈,娘俩烧火做饭,饭后睡觉。 娘脸阴像炸雷随时爆发的天空,喜顺几次张了嘴想问问娘究竟咋了,最终还是把话咽进肚子,他觉得今天自己已经够倒霉了,没必要再遭遇雷击。 礼拜六早上,喜顺没有像往常一样赖在床上等娘一遍一遍的喊。娘有事呢。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娘从喜顺口袋掏出修好的手机,就到自己房间睡了,当时喜顺想说说羊贩子那十块钱的事,怕引出娘另一肚子心事,就拉灯睡了。 娘屋里电话响了半夜,肯定是打给爹的。娘一定是碰上很大的麻瘩事,不是的话,舍不得电话费的娘是不会主动给爹打电话,而且打的这么长时间。 爹在打工,每年只是回家过几天年。 爹在喜顺的印象,就是电话里的声音和过年时的新衣服。所以,喜顺早早起来,看什么事情能给娘搭把手。 娘出门的时候,也没说到什么地方去,就冲喜顺说,别把羊往山上赶,一会到地里弄些红薯藤子放进羊圈。 喜顺终于知道了昨天娘那副神情是因为羊的事情。 说起喜顺娘的那些羊,是有故事的。 二 喜顺娘原来有一公一母两只羊,喜顺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娘看在家里种地那几亩地实在长不出钞票,村里小学撤了,喜顺挪到镇上读书,一礼拜半张红票子都打不住。想想这地只怕越种下去越折钱,就闹腾要去打工。 正赶上夏季不是卖羊的时候,咬牙卖了实在是便宜了羊贩子,继续喂着多少就能多见几个钱,打听到喜顺他三姨妈的公公正放着一群羊,就把她的两只羊从渡船上翻腾到汉江对岸的文家坡,跟老汉讲好,两只羊不许卖,到时候还原羊,生的小羊,一人一半。 喜顺初中了,娘走爹不在,心里老是空落落的,学习成绩越来越提不起,娘不敢拿喜顺一辈子瞎折腾,从天津回来又开始在家里那几亩地里折腾。 刚巧喜顺三姨的公公一天放羊,一不留神羊群冲进一户人家正过七十大寿的老汉的寿宴上。祝寿的喜宴逢上白花花的一群羊涌进来,像披麻戴孝的孝子,过生日的老汉不答应,非要杀羊见红冲冲喜。 三言两语,两个老汉就扭在一起。喜顺他三姨的公公跌坏一条腿。羊进门确实是不吉利,老汉的生日没过成,倒赔了二千医疗费。他三姨的老公公从此对那一群羊更没有了办法。 不知咋得到消息,喜顺娘一回来,他三姨的老公公就赶着一群羊就一瘸一瘸过河来,非让喜顺娘接手放羊不可。条件还和当初他给喜顺娘放羊一样,三年为期,三年后,各算各的账,各得各的羊。 喜顺娘本想,这次回来,农忙在家种地,平时就在镇上租间房子,专意招呼喜顺好好念书,也把喜顺培养的上个大学什么的,不跟自己一样,想弄个钱就得手指头往土里爬抓。 这咋一回来,一群羊又把她给栓住了。猛然觉得一口气堵住心口说不出一个字,却又实实在在找不到个拒绝的说法。 暗想,这老东西,也太那个了,竟然把羊直接赶过来把她堵在家里。又想,老汉替自己放羊在先,今天不答应老汉实在说不出口。 憋了好一阵子,想得脑壳疼,硬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拒绝理由,喜顺娘只得把在满院子东啃西嚼那一群畜生赶进羊圈。抓起个扫帚扫院场上的羊屎蛋蛋,扫的烟尘雾罩的。嘴里却招呼着,姨夫也,你快进屋坐,你看我也才回来,屋里乱的,你坐,我一会儿就好,等一下热壶杆杆儿酒,咱叔侄俩喝两杯,你几年都不到我们屋里来呢! 老汉一看那架势,知道喝酒吃饭是没有指望的,就说,女子,算了,可是亲兄弟也是算明账,当时你的羊,你羊生的羊,该给你的,你刚也看了,现在就在你的羊圈里,三年后,该给我的,我也一个也不少要。 “你妹子和你妹夫打工打的永无踪信了,我就指望这羊养老,女子,说给你知道,谁要是把我哄了,我就找到养我的大儿了……” 老汉絮絮叨叨好一会,说得喜顺娘好后悔当初发了什么癫狂要疯出去打什么工,两千都没落下,这下好,给老汉放三年羊。扫帚扬的就越发高,再回头看时,老汉瘸着腿,已经走到门下唐家,跟唐家老太婆又在姑姑叨叨的。 羊缠上了喜顺娘,租房子到镇上招呼喜顺念书成了泡影,天天得放羊,在周围打点零工也不行,走个亲戚什么的,也得快去快回。说来也怪,只要喜顺娘的羊一天不上山,老汉要么当天晚上电话就过来,要么就直接上门质问,双方一阵来言去语,少不得还得搭赔一顿酒饭。 羊上不上山老汉咋知道的这么清楚?开始喜顺娘以为是邻居谁给老汉告的密,一天她在山上隐隐约约看见老汉站在自家的房顶上朝这边在望,脖子伸的大雁一样,就知道原来错怪了邻居。喜顺家这边放羊的场地,只有正对着河那边的那面山。所以只要老汉上房顶一看,就知道喜顺娘是不是偷懒了。 其实喜顺娘怎么忍心让自己偷懒!既然摊上摆脱不掉的事情断了其他挣钱的路数,就只有把羊放好,自己也能多收入些。悔当初自己为几个小钱,弄的现在老汉把她当贼一样防,就更觉得老汉太不是东西了! 那群羊,吃的吃,扯的扯,喜顺割回的三捆红薯藤子,一半在羊槽,一半糟蹋在粪泥里。他正准备拿锄头去把割掉秧子的红薯挖回来喂猪,三姨的公公来了。 老汉问喜顺说今天咋还不放羊,说着就钻进羊圈,把头上染着红圈圈儿的羊一个一个摸个不停,也不嫌脏臭,抱起来一个个的掂重量。 突然,他一把拉住跟进来的喜顺,我还有三只羊呢?哪去了?你娘,我就知道你娘那人简直就不是个东西,能把我的羊给偷卖了! 边说边推搡着喜顺,眼睛鼓得好像要吃人。 想到上礼拜羊贩子和那十块钱的事,喜顺懵了。以娘的性格,老汉说的事情不一定是假的。 他总算明白了娘为什么这两天阴沉着脸,原来全是羊惹的祸。懵懵懂懂的喜顺站在羊圈,恨不得变着一只头上画着红圈圈儿的羊,减少老汉些怒气。 娘走的时候没说去哪里,早饭的时间都过了,还不见回来。喜顺进到娘的房子,看衣服什么娘常用的东西都还在,料想娘不会是真把老汉的羊卖了就拍屁股走人。就一边应付着老汉,一边伸长脖子等娘回来。 三 娘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照进屋里,老汉已经饿的耷拉着脑袋,早就没有力气大吵大嚷的烦人了。见着喜顺娘,却一把拽住手说:“女子,你总算回来了,亲是亲,财是财,我的羊,哪去了?我的羊呢?我的羊大小轻重我知道,没了羊,折成钱给我!前头跟你说过,我靠那几只羊养老,你偷卖了也行,你们屋里吃喝不缺,我也就不走了。” 喜顺娘张了几次嘴想回击老汉,老汉根本就不听她说,只得朝椅子上一坐,想着她一坐下,老汉就会松开抓住她的手,谁知道老汉被她拖的蹲下身子,手抓的却更紧了,生怕一松手,喜顺娘就会跟他的羊一样,不见了。 跟在喜顺娘后面进来的村治保主任见老汉闹得实在不成体统,就说人家个女娃子,男人没在屋,你个男人家,把人家手拉着想干啥?还不快松开! 老汉一听觉得话味道不对,顺势一屁股坐在喜顺娘腿边,哭天抢地的,硬说喜顺娘把他羊偷卖了,不给钱就给羊,主任不给主持公道,就死在喜顺家里。 这个时候,治保主任才知道,喜顺娘说的事情确实咬手的很。 原来,喜顺娘接手放羊以来凭良心说,也还算精心。碰巧一月前,喜顺娘上街回来经过村委会,村会计正拿些秋蚕种往要沟里扔,就明知故问给谁家送蚕种呀,会计说,蚕虫都出的黑呀呀的到处爬,这些我都白送给你,只要你把它们弄到我看不见的地方,管你咋弄我不管,免得我看着心烦。 喜顺娘省了七十元蚕种钱,将家里退耕还林的两亩桑树派上用场,那么顺当的占个便宜,让她高兴了好一阵子。 养蚕一上心,放羊就懈怠下来,几次早上把羊撵上山,晚上忘了赶回家也没出什么事,就渐渐大意起来,后来就在想起来的时候上山看看,看羊还在山上,就任羊在山上过夜。河那边的老汉,早起看羊在山上吃草,下午看羊上上吃草,心里还夸喜顺娘放羊真精心呢。 上次卖羊后的第二天,喜顺娘琢磨着天渐渐冷了,羊在山上过夜肯定要找山洞,山洞的石头上都有土硝,羊见了土硝就要没命的舔,这一舔可不得了,上瘾,天天要去天舔,是要掉膘的呢,就去把羊往家里赶。 这一赶,就大吃一惊。老汉三只画着红圈圈儿记号的羊硬是不见了!三只羊可是近乎两千多块的事情呢,一季节庄稼也不见得有那么多收入。昨天喜顺放学回来娘烦成那个样子,看来还真是不烦不行。 为了找羊,她天天早上把羊一撵上山,就一面坡一个洞的钻,喜顺在学校的这几天里,她把羊经常出没的那座山地缝几乎都钻遍了,那三只羊却毛都没见着一根。 她今天出门,就是去找村干部说那个事情的。 四 村长寻不见去找支书,正赶上支书孙子满月,满屋子的客人,喜顺娘只好自认倒霉掏了五十块送个礼,支书虽然没让她吃酒宴却也把治保主任安排来给她处理。 掏了五十块连筷子都没摸着,可是若是找到羊,这损失倒也没什么。回家的路上,喜顺娘把放羊的前前后后,凡是跟羊有关的事情,全部跟治保主任说了。 治保主任听着听着,就觉得这事解决起来是老虎吃天无法下爪。 那么大的山,荒无人烟的,羊是什么时间怎么丢失的,就是福尔摩斯,要找那羊也难。一进屋老汉来这么一手,他知道路上喜顺娘说的确实不假,事情就更复杂了。究竟咋整,心里没底。 支书吩咐的事情当然不能放空,况且他亲眼看见喜顺娘送给支书的那五十块。现在喜顺娘要求找羊,老汉要求赔羊,找个机会开溜又不可能,真真儿把治保主任难死了。 治保主任上任以来,大小事情倒也处理过几件。觉得自己要摆脱尴尬局面,必须先外后内,不给老汉上个下马威是不行的。 老汉你现在就要求赔羊,这是不对的。因为羊我们村上可以证明不是喜顺娘卖了的,至于究竟到哪去了,我们正在破案! 你这样无理取闹,影响我们破案,将来损失,你自己承担!你先回去,我们把事情弄清楚通知你,如果你再不走,私闯民宅,影响破案这两项加起来,够你喝一壶的!治保主任说的声色俱厉。 老汉还想耍赖,说是不给羊,就要在这过年,就在养老。治保主任看不发狠怕是不行,喝道:你过年的地方有,不在这儿,再不走,我一个电话,派出所一会儿会送你去个地方好好儿过年! 治保主任大小也是个官,老汉一看架势不好,爬起来瘸到喜顺家门下估计一下子追不到的地方,连喜顺娘和治保主任一起,夹枪带棒一阵大骂,就回家去了。 上山看现场,现场大的是没法看的。不说治保主任,就是喜顺娘也没那个信心能在山上找到羊。问知情人,关键是不知道谁是知情人。 一个已经打发走,主任跟喜顺娘做工作,说村治保会已经立案,会认真处理的,喜顺娘如果自己发现什么线索,及时汇报,还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喜顺娘。 当初找村上,喜顺娘也就没抱多大指望,见治保主任这么一说,觉得就是缠着让主任继续在这里,也是白搭。 自己五十块已经白丢了,再酒肉招待主任,损失就更大,更何况孩子小,孤男寡女一起,再弄出个其他什么事情更不为啥。喜顺娘就说,主任,那老不死的老汉你也看见了,我这几天找羊累跨架了,他还那样不讲道理,你今天走了不能不管这个事情了,一定要帮我破案,不是,羊的损失要赔,一辈子背个贼名,我可活不成了! 喜顺娘那个“走”字刚出口,治保主任脚就跨出大门外。一定帮你破案,你有什么线索及时给我打电话,不要忘了。说着人就到了门前的核桃树下。 接下来咋办,喜顺娘没有了主意,只好见着人就说她的羊,听见谁说羊字,就把耳朵贴过去听,真真是不放过关于羊的一切蛛丝马迹。一有功夫就朝山上瞅,希望她那三只羊能突然出来,让她能应付得了那个老汉。 一天,看见山上一簇白东西,忙喊邻居帮忙在门前盯着,自己兴冲冲的爬上去看。走到跟前,才知道那白影子不动,原来是几块白石头。邻居都笑她,想羊想疯了,能把看了几十年的石头,当成羊。 时间过了十几天,中间老汉也来闹过几次,好在喜顺家住的地势高,喜顺娘每次见老汉的影子,就锁门上山,等老汉瘸腿走上来,只能对着锁门的铁将军一阵骂,倒也没一直没正面冲突。 五 一天喜顺娘把羊赶到门下公路边,坐在石头上一边编着竹篮,一边跟过路的行人重复她的羊离奇失踪的故事。周家院子一个女人赶集回来,走的又累又渴,正想找块石头坐下歇歇,就说,哦,该不是狗吃了吧,我前日子见着一群狗,把几只羊撵的咩咩叫。 狗能吃羊?喜顺娘猛一听,也觉得那女人怕是说鬼话的,自己活了快四十岁,从小到大放羊,过手的羊少说也有千把条,从来没见过没听过哪里有狗把活羊给吃了的事情。 虽然喜顺娘自己也不相信那三只羊是给狗吃的,但是这毕竟是羊找不见后,第一次有人说起自己羊的消息,不能不让她重视起来。 她立马让出自己屁股底下的石头,鼓起腮帮子吹了好几吹,硬拉那个女人坐下。转身把自己的水壶嘴用袖子擦了几擦,双手递给那女人。 见那女人比自己老面些,就一句赶一句的喊表姑,见着亲娘一样,诉说自己爹娘死得早,自己拉扯弟妹长大,现在嫁个男人打工也弄不来钱,放个羊找几个钱,羊钱没见着,老汉口口声声说自己给偷卖了,这简直冤枉死了,惹着这一身的骚,咋活成人了吗。 说得那个女人眼眶也有些潮湿。 一翻殷勤也颇有些收获,也怕是那女人走路累了,想在那块石头上多坐会儿,就不紧不慢说起她自己家的事。喜顺娘心急得火烧火燎的,也只能蹲在身边笑吟吟的听。 那女人说,那天她男人在树上夹柿子,猛一抬头看见斗大个胡蜂窝边飞着些寸把长的大胡蜂,吓得一跟头栽下树,没惹着蜂螫,却跌的下不了床,让她去找些八里麻捣烂敷伤气。她上山找八里麻见着好像他们院子的三四只狗,在追一群羊,大部分羊都散开了,也就三四只羊,被狗子堵在一个石崖上,想跳不敢跳,想跑跑不了,在那个崖眉眉儿上打转转,咩咩叫的怪可怜的,她当然是好心人,当时还扔了几块石头赶狗了呢,看狗散了,她也找药去了,就不知道以后咋样了。 终于掏出想知道的事情,喜顺娘当即放松笑的有些僵痛的脸,却也蛮热情的说,表姑,看你走得累得,好好儿坐着歇歇身子,我这就赶羊回去做饭,一会你一定来家吃了饭再回去哦。 也不等那女人推辞,喜顺娘就慷慨的把那石头送给那女人,把羊往家里赶。 喜顺娘好容易找到周家院子那女人说的地点。走到那片山崖下,果真有一些凌乱的狗爪子印痕,在往上去,一些草杂草灌木明显有被什么活物打动过的样子。 喜顺娘觉得,周家院子那个女人看来真不是想骗自己那块石头坐,狗吃羊的事情,还真发生在自己身上。 三只大活羊让狗吃了,骨头总该留下一两根吧,喜顺娘的脚几乎把那个地方踏平了,也没找着羊骨头,却闻到一股恶臭。她折根木棍扒拉那团黑糊糊软塌塌的臭东西,越看越觉得那就是她的羊的肚子。 肯定是肚子里尽是羊屎,挨千刀下汤锅的狗嫌不对胃口,才让她能找到这一点点儿东西。 三只大活羊,就找见这么点臭东西。哪怕臭的像屎。也得拿回去给喜顺他三姨的公公看,给治保主任看。要破案,这个东西咋的也要带回去。 为难了好一阵子,喜顺娘终于想出拿那个东西回家的办法。她用葛根藤编成个网兜,又摘些油桐树叶子铺在网兜里,捂着鼻子把那团臭东西提溜提溜的提回家。 喜顺娘把羊肚子转到塑料袋,想想,又咬牙放进冰箱。 她觉得,再脏臭也是证据,不管咋的要保管好,只要这个臭东西在,她的羊就能证明是让狗吃了,再找到狗的主人,她能给妹子的老公公一个交代,也堵住了邻居的嘴,然后趁机把羊全部处理了,自己到镇子上另找别的事情干,也好照顾喜顺念书。 事情这样了也算有个眉目,喜顺娘心里敞亮多了。 她着思谋着,老汉再来自然不怕,大门敞开专等他说话。喜顺娘知道跟狗的主人还有一翻恶斗,老汉好歹也是个帮手,就得理也让人,跟老汉解释自己找到羊肚子的过程,自己一定要格外的和颜悦色。 老汉来的时候,顺顺当当的进了喜顺家,不免有些纳闷,难道那女子真把羊给找到了? 听了喜顺娘说了事情原委,虽然觉得狗吃羊,稀奇得像母猪生下个大象驹子,也怀疑喜顺娘从冰箱里取出那个冰疙瘩是在糊弄自己。无奈总算进了喜顺家的大门,还难得这恶女人能跟他这么和气的说话,就答应跟喜顺娘一起去找治保主任,死马当着活马医,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老汉跟喜顺娘结成统一战线去找治保主任,主任只好跟他们一起到了找到羊肚子的山崖,又跟到喜顺家,让喜顺娘用热水化开那个冰疙瘩。心想,自己当治保主任竟能处理这狗吃羊的怪事情,也算是自己的运气。事情有了眉目,胆气就壮了起来,当下就拍了胸膛,你们把狗主人打听一下,赔偿的事情,找我! 听得这话,喜顺娘死意要留治保主任吃饭,故意喊道,喜顺——喜顺——,我炒菜着腾不开手,你去杨家商店弄两抓啤酒,把你主任表叔好好儿的招呼一下。 正在学校上学的喜顺当然听不见娘喊,好在老汉有自知之明,自己掏钱把啤酒扛了回来! 喜顺的院子没人家养狗,打听来打听去,也就三四里路外的周家院子,经常有狗跑,就是不知道谁家的。老汉也就不回去,一天就跟喜顺娘上周家院子打听那几只狗的主人。 六 功夫不负有心人,越来越多的证据证明,那几只羊确实是狗吃的。 喜顺三表叔一只羊从坡上回来,屁股红哧哧的,流着血,虽然不知道是啥东西给害的,但一看那羊再养着怕是没多大的指望,就弄到镇子上卖给回子,给回子就说是羊从山上摔下来,树茬子给戳的。回子剥了羊皮,发现羊后侉子部位肉里有个狗牙,知道上了当,撵到喜顺舅舅家,好一阵臭骂,要回了买羊钱。 缺门牙的狗,找起来费力小得多了。喜顺娘和老汉合伙,终于把那条狗拴在了自家的核桃树上,可是接下来的事情,让她和老汉都傻了眼。 狗子是找到了,可是,那几只狗,都是主人连家起营到外地打工去了。差不多从今年正月就一把锁子看家。狗子没了主人,就三五成群的满院子转悠,才开始大家觉得狗可怜,还有人家给丢点吃的,时间一长,大伙烦了起来,见着就扔石头。狗开始偷猪食,偷小鸡什么吃,有人挂在楼上的腊肉,它们也能弄得下来给吃了。终于惹起众怒,大伙儿见着就打,打得狗子不敢走进村子,就全靠在山上打野食。 也许是饿的没法子,也许是最先生病的或者是怀了孕行动不便的羊,让狗子逮住机会给吃了,狗子们就开始在山上围堵没有还击能力的羊了。 正在兴头儿上的喜顺娘和老汉,一下子又陷入无边的烦恼。他们知道,就凭他们两个,要找到那几个狗的主人,是很不容易的。况且,就是主人回来了,要让人家照价钱陪羊 ,更是难上加难。思来想去,看样子只有找公安。 他两个跑到派出所把事情经过一说,一下围过来一堆警察来听稀奇。他们列举了种种证据后,所长觉得不管是真是假,只要群众来报案,就得去看看,不能解决,也能安抚一下群众的心。 派出所南所长亲自出面 ,肯定能找到!喜顺娘感觉到自己几乎摸到那一沓红票子了! 所长也很负责,跟喜顺娘还有老汉一起到狗吃羊的那个山崖上去看现场。 谁知道前几天一场雨下的,把喜顺娘原来看的清清楚楚的狗爪子印子,弄的一点也瞧不出来。前后也过来20多天,那些草和灌木,也长的和别的地方看不出任何的区别。 喜顺娘就打开冰箱找她的羊肚子准备再用热水化开给所长看。 冰疙瘩没找出来,一股臭气冲的她好一阵干呕。 原来又是那场大雨惹得祸。下雨冲倒了电线杆,停了四天电,喜顺娘怕里面的冷气跑了,根本就不敢开冰箱门,以为只要不开门,冰箱里面的东西就不会很快就坏掉。 她强忍着装羊肚子的塑料袋打开,当初依稀可辨的羊肚子,这会简直成了一堆臭屎。 所长爬了半天山,这会儿给这么一臭,就觉得喜顺娘和老汉实实在是在戏弄他们。当即要走,喜顺娘想到,忙活了这么多天,眼看事情就要收口的时候,竟然碰到这般倒霉事情。所长这一去,再请来处理这事情,就是绝对不可能得了。 猛然她想起来,那个回子丢给喜顺三表叔的狗牙她还在保存着,就让老汉陪南所长坐着,她去把狗子牵来。只要把那狗子弄来一看,就是不能直接证明自己的羊就是被那个狗吃的,起码也说明那个狗确实吃过羊。只要证明那个狗吃过羊,自己的事情,就又是柳暗花明。 出去十几分钟,她灰扑扑着脸又进屋了, 昨天晚上自己和老汉吃饭的时候,自己亲自端饭去伺候的狗,不见了,还损失了自己的一条好铁链! 原来,喜顺娘这一个多月,找她的羊,弄的到处都传她们这里狗吃羊的事,加上那个回子又来要回喜顺三表叔卖羊钱,断了牙的那个狗的主人一个亲戚,就在夜里,悄悄把狗拉走了,顺手牵羊也弄走了喜顺家的铁链。 也怪喜顺娘知道南所长今天要来,高兴的骨头都轻了,今天一天都没有发现这个事情。 喜顺娘出去拉狗的时候,狗那会正在县城一个狗肉火锅店的红汤里,煮得噗噗突突的。 南所长走了,老汉也走了。 南所长走了不会再来,老汉走的时候,头上的青筋暴的像爬着蚂蝗! 七 喜顺娘一个人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算她的账。 按照现在的价格,三只羊估摸个两千八,支书家送礼五十,一条好长的铁链,喜顺爹在煤窑里瞒过多少双眼睛带回来,不说这,就是卖铁,也值得一百多块。想着铁东西栓狗牢靠,现在跟狗一起没有了。饭菜钱,喂狗吃的,少说也是值个八十块。羊没有找到,那两抓啤酒,老汉肯定要自己分担一半,还得掏二十元,自己来来回回的车费,三十多。不算自己耽误的功夫,近五千块就这样,没有了。 治保主任是好主任,南所长是好南所长,不是他们不尽心,摊上这种事情,偏偏儿遇着端端儿,谁再尽心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事情要怪谁,就怪自己太爱翻腾,非要去打什么工,弄得自己摊上这一群羊。放羊就放羊,见着不要钱的蚕种就想养蚕,把钱看的太认真,自己是有些贪心,但是自己想多弄点收入,有什么错!该死的老天老爷,我地里种的包谷干的拧成绳的时候,我天天求你你都不下雨,为啥南所长要来看现场,你就把我好容易找到的现场,给我冲得跟狗舔了一样!你就把我好容易找到的羊肚子,给弄的臭成一包汤! 起根发苗还是怪那些狗的那几个主人,你光想着打工去挣钱,咋不把你那狗处理好,你发财,你让我折钱折得都没个地方说! 越想越气,喜顺娘就不睡觉,专意等月亮正当空,提起柴刀,看一眼月亮,剁一下门槛,骂一声那几个喂狗的,挖煤井喷,盖房坠楼,生的孩子没屁眼,下辈子变羊,给自己顶账! 看老汉走时候的恨颠颠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喜顺娘觉得这个事情,老汉是不会就这么放下的。她知道妹子和妹夫早在城里安家,是不会回来给老汉养老送终的。如果老汉真过来赖在自己家里不走,那自己后半辈子跟老汉就纠缠不清了。 想着想着,喜顺娘打了个冷颤,觉得脊梁骨一阵阵发凉。折财免灾,老汉的羊不给个交代定然会惹出更大的祸端。第二天,喜顺娘在属于自己的羊里面挑了三只不至于让老汉断然拒绝的羊,加上另外老汉应得的,给老汉赶到门上,说啥也不再放了。 老汉开始看喜顺娘的架势,知道那三只羊怕是没指望了,现在居然给主动送来,失而复得的东西,也就不拘大小,看喜顺娘坚决的样子,想那三年为期的话,说也是白说。也就没有过于为难喜顺娘。 两人就提前结束了协议。 离入冬羊价大涨,还有两个月,可是这近一个月来,喜顺娘白天放着羊,晚上想着羊,用尽万种心计,使出千般手段想把老汉的羊找出来,自己少受些损失。结果反倒弄得她一见着羊就脑袋就嗡嗡响,别说去放自己的羊,就是听见别人的羊叫,就觉得心慌气闷。用种种办法强迫自己不想都不行,于是就咬着牙,把大大小小的羊全部提前卖了,图个眼不见心不烦。发誓就是穷的尿血,再也不看羊不想羊不养羊了 地里的包谷花生还没熟透,她就收拾回家。就是午季插的红苕要到霜降以后才能挖。她实在不想再等下去,就找到喜顺三表叔,好说歹说,把三亩地红苕带红苕秧子五百卖给喜顺三表叔,在喜顺学校附近租房子照看喜顺上学去了。 历尽波折,喜顺娘总算是和羊断绝了关系。 八 自喜顺长大懂事,喜顺娘是第一次跟孩子一起呆这么长时间。白天除了给喜顺做两顿饭的时间外,她就满街道找零工干。下雨的时候,外面没事干,她也不让自己闲着,弄个缝纫机把旧衣裳都做成鞋垫卖钱。 每次出门,腋下都夹个蛇皮袋,见着什么能变钱的,都往口袋塞。她逮住每一个进钱的机会不放过,几乎不顾体面不惜身体,是因为现在不种地不放羊,指望这个维持生活,其中还有一个想法,她自己也不愿意承认,就是想把那几只羊造成的损失补起来。 弄的月底一算账,娘俩的生活维持住外,净落下五百多块。喜顺爹爹邮寄回来的钱,竟然可以不去打动。羊的事情,也就渐渐不大想起! 喜顺娘几乎忘记那几只让她吃尽苦头的羊的时候,谁知道,那几只羊回来了。 一天,娘俩正在吃饭。派出所南所长和一个警察就找上门来。南所长指着另一个说,这是湖北关防县的警察,说是找到几只羊,在我们派出所,你去认一下,看是不是你的。 喜顺娘一路小跑到了派出所,就看见三只羊正在派出所院子啃人家花坛里的树叶子。上前一细看,还真是那三个前世冤家,只是比前些时候,肥大的多了。要不是头顶上老汉当初画上去的红漆圈圈儿还显晃晃的,喜顺娘还真不敢确认那羊就是她的。 喜顺娘激动的有些把持不住,要不是警察在跟前,她真想抱着羊大哭一场。 “你看仔细,确实是你的羊的话,你在这儿签个字,按个指头儿印”。南所长的话一落,喜顺娘就立即照办,准备拉羊回家。 那边过来一个警察却把羊栓在树上,让她进屋说话。 这一说话,说的喜顺娘欲哭无泪。 原来,喜顺娘给老汉带养的这三只羊,不是安宁的主儿。不知咋的,脱离羊群,竟然翻了两座山,跑到人家湖北地界了。那边一个山窝窝,向阳背风,县药材公司几个下岗工人合伙种了二百亩的党参,成了规模。县上给定了个科技示范点在全县推广。眼看到了收获期,不需要多少生产技术,就搭了棚子请当地一个人给看管着。 看管的那人光棍一条,有个妹夫子西安一家私人黑钢厂打工,偏偏在这个时候掉进了炼钢炉。光棍和他妹子去找厂主赔钱的时候,那三只丧门星东不跑西不跑,端端儿跑到那里,给喜顺娘惹下天大的祸端。 光棍拿着妹子分给他的钱回到家,顿时傻了眼。走时候二百亩的长势喜人的党参,不知给啥牲口糟蹋的自己也觉得伤心。进棚子一看,那三只羊卧在他床面前正悠闲的打着瞌睡。 光棍一想给种药材的人交不了差,就把羊关了起来。他要等前来找羊的人要个说法。偏偏儿喜顺娘做梦也没有想到,羊会出省弄下这一摊子事情。 眼看党参收获的时间到了还没人来找羊,光棍觉得势头不好,再不主动出击,怕是自己要赔党参钱,就主动牵着羊去找羊主人。这就找到喜顺娘。 南所长和那个光棍跟喜顺娘说这些,喜顺娘开始的时候,认真的听着,她甚至想,碰见这么好的人,隔省隔县的把羊给自己送来,自己一定要好好儿感谢人家一下,跑了这么远的路,就把给喜顺爹做的新布鞋送给那人。等到说到二百亩党参的时候,她只觉得脑袋嗡嗡响。 她放羊的时候,在山上就专挖野生党参。卖给药店,一斤好像是十几块。她大脑里一大堆数字飞来飞去,究竟那光棍怎么找到她的,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现在不承认羊是她的,已经不可能了,刚才的签字摁手印,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一个圈套! 二百亩党参的钱,对喜顺娘来说,是天文数字。喂羊本想弄几个钱,现在整的倾家荡产,喜顺娘顿时悲从心起,禁不住嚎啕大哭。 派出所的南所长,这会真成了“难”所长,喜顺家他们去过,家当算起来,不过四千块。房子当然不能卖,不管咋的,要跟人家留个住处。 不赔,肯定也不行。省际的事情,影响重要。思来想去,南所长掏出钱包,拿出二百元,那个湖北警察,也掏出二百块,在场的几个警察,这个二十那个三十的,凑了一千三百块。 还差的远,就让一个警察跟着喜顺娘回出租屋子取钱,喜顺娘回到出租屋,把钱盒子搜腾光,弄了五百八十六块。 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光棍和湖北警察无话可说,南所长当着众人面,把八十六块拿出来还给喜顺娘。就对那个光棍说“她放羊不管羊不对,你答应看药材跑到外面,更不对。她情况你也看了,再问她要她也实在拿不出,就这一千八百块,羊你也拉去,事情就这样了。 光棍和那湖北警察面面相觑。觉得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就拿着两家签下的协议,和羊一起回湖北去了。 九 喜顺娘用自己的缝纫机给派出所缝了一面锦旗,一是感谢人家出钱替自己化解了危机,二是怕湖北那边不答应,将来事情有反复,也好用锦旗把所长嘴堵住。 喜顺娘承包了镇上五个公厕,旱厕,以前有人种菜挣着挑粪,现在得请人定期把粪往外担。 喜顺娘出门回家继续拣破烂,走路一直低着头。晴天见零工就干,不问价钱。下雨,缝鞋垫,把缝纫机踩得嗡嗡响,喜顺回家吃饭时,才想起饭还没开始做。 自打从派出所出来那天起,喜顺娘就不再怕羊。因为她觉得,她代老汉养的羊,根本就不是羊,是她前世欠下的孽债。因为事后村子里一直丢羊,也证实了那几只狗确实吃羊,只是她发现羊丢的时候,别人家没有发现。如果那三只羊确实是羊,为什么别的羊让狗给吃了,那三只妖孽竟然没有被吃?真被狗吃了,哪来的最后让她喜极而悲,又搭上五百块? 既然是上辈子欠下的债,今生就得偿还。真是命里造下三升米,不在你半夜起五更。明知道这是迷信,但这样一想,却是一种安慰。 不生气,着实让喜顺娘觉得很幸福。实在没什么事情干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简陋的出租屋里等放学铃声,太阳照在她身上,暖暖的,懒懒的,让她发呆,过去的很多事情就会像过电影一样,在脑子里播放,就会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羊。 事情过去多日子了,湖北那边看样子也不再追究,现在想养羊的事也不再有当时的激动,只是后悔在羊丢了的那个礼拜天,没坐成车回家的喜顺,确实被她吓懵了。只是她也弄不明白,要是当初不认为是狗吃了她的羊,是否有其他说不清的因由让他能和老汉提前结束那个协议。要是狗真的吃了她得羊,她那五百元现在是不是还在她手上。 一切都太不确定了,管他羊是狗吃了,还是让湖北人吃了,确定的是她肯定不会吃到。确定的是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享受着亲守在儿子身边,看这儿子一天一天长大的幸福。 幸福从来都是短暂而易逝的。就在她陶醉于眼前安静的生活的时候,她老想着一个问题:羊,你为啥不给我挣个气,村子里几只羊都给狗吃了,你们为啥不让狗给吃了,你们给狗吃了,也就是把我抬爱了,你们也不给我省了五百块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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