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母亲的豆花 |
正文 | 川南多山地,产豆,豆制品便成为百姓的家常菜。 童年家贫,吃食清淡少油荤,因此常做豆花吃。豆花味美成本低,待客亦不失脸面。亲友临门,无肉款待,母亲就忙着做豆花…… 我家住在县城一条小巷的一座小院内,从我懂事就发现屋檐下有一个不知用了多少年的石磨,那是几户人家共用的磨豆浆的工具。母亲是做豆花的能手,在街坊小有名气,大家都称赞母亲做的豆花鲜嫩可口、恰到好处,特别是蘸水的风味独特。我家每次做豆花,母亲都会给左邻右舍挨家挨户送去一大碗,自家所剩无几。儿时的我因此常撅嘴赌气。母亲说:“都在一个院子里住,远亲不如近邻,让大家都尝尝嘛。” 母亲所在的纺织厂解体后,没了稳定收入,她就在家帮人带小孩,当保姆维持生计,供养子女读书,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有个星期日,县中学教书的廖老师夫妇,要把两岁的女儿带来托母亲照顾。母亲高兴地说:“人家教高中的老师相信我,把宝贝女儿送过来,我们要好好招侍。没什么好菜,那就做豆花吧。” 一家人便忙开了……侍到第二天中午客人入席后,一大盆浅黄色的热腾腾香喷喷的豆花端上桌,廖老师品尝后赞不绝口,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豆花。早就听说王姨做的豆花好,色香味俱全,果真名不虚传,我看可以申请个专利了!”母亲虽不懂什么是专利,却记住了廖老师喜欢吃她做的豆花。也笑着说:“我们小家小户的,没得啥招待客人的,别客气,多吃点哈。” 其实,廖老师的夸奖也不无道理,母亲做的豆花确实独特精细,工序复杂。首先,选择的原料就颇为讲究:黄豆要本地的浅绿色的、颖粒的饱满的,凝固豆花用的卤水要自贡产的;做蘸水的花椒要云南来的、辣椒用的七星椒必须鲜亮大红的……俗话说,“鸡肉已上桌,豆花还没熟。”豆花制作过程说来简单,实际操作却十分精细、费时。老家的豆花是“黄姜豆花”,豆花压成后要用刀切成方块,再放到黄姜和花生浆混合的汤里煮沸,既有浓郁的花生香又有惹食欲的淡黄色。“色”和“香”都有了,还差个“味”。母亲做的豆花蘸水也很讲究,渣渣肉炒宜宾碎米芽菜,配上油海椒、芝麻、味精、葱花、酥花生颗粒等作料。这样精致独特的豆花能不好吃吗? 长大成人后,我离开故乡在外地工作。每次回老家,母亲都要为我做豆花。 时过境迁,山乡巨变。后来,老家的人们吃大鱼大肉已不是稀罕事,待客桌上也不见豆花了。一次我回故乡,朋友在酒楼为我设宴洗尘。酒醉饭饱后我回家,看见母亲在门口等我吃晚饭。母亲说:“二娃,你爱吃的黄姜豆花我已做好,在锅里热着呢。”我说:“妈,我吃过了,你快吃吧,都这么晚了,何必等我呢?”“你不爱吃找做的豆花了?”“不是的,妈,你别想多了,明天我吃豆花哈。”母亲欲言又止,沉默了,似乎在想什么…… 一次,在重庆至宜宾的火车上,我巧遇廖老师。他们夫妇已从高县调到宜宾市三中教书。摆谈中,廖老师神情激动地说:“克强,有件事太让我感动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去年夏天,王姨专门做了豆花,从高县搭乘运煤车行程60多公里到宜宾市,然后坐三轮车到学校,双手端着一大锅豆花,每上一层楼都歇一口气,一层又一层直到六楼。看见满头是汗、气喘吁吁的王姨,我和妻子都非常感动!这么多年了,她还一直记着我爱吃她做的豆花,真是太仁义了……”说到此,花甲之年的廖老师有些哽咽,禁不住热泪盈眶。我也被母亲为人的真情厚意所感动。 后来,母亲患脑网膜出血住进医院。醒来时,她吃力地低声对我说:“不能做豆花给你吃了,想吃就到谭大婶那里去吧,我已托付她做豆花……”我哽咽着回答“嗯”,泪水忍不住直流…… 母亲出院仅半年就患了老年痴呆症,叫不出亲友名,言语也表达不清,生活上基本不能自理。有一次,快到吃饭时间,母亲对我笑笑,没说什么,拉着我的手朝街上走,直走到小食店,指着锅里的豆花,对我语无伦次地说:“你吃片这个,吃两片也要得。”望着母亲慈祥的笑脸,我心里真不是滋味。 巴茅花开 林克强 秋风微拂的清晨,于小区环湖徒步,蓦然环顾,一束束悄然绽放的芭茅花,像—面面轻柔的白色纱旗迎风飘扬,远远观看,每—枝都是桀骜的头颅傲视苍穹,似有无数问题摇头晃脑向天发问;近处细瞧,毛茸茸的小花朵,密匝匝地组合成—枝花束,却又如含羞的笑脸俯首下垂,一幅低眉顺眼惹人怜爰状。 巴茅本是最为普通的野草,生长在荒山野岭田边地角,无人顾及,从来自生自灭,偶尔成为山乡孩子的野外玩具而已。原本无资格登大雅之堂,今天却在现代感十足的花园小区里得见,令身居都市的人们,陡然如在乡野,更令我等对芭茅花情独者,勾起无限感怀。 小时候,我牵着母亲衣角到外婆家去玩,母亲在山路旁为我采撷—把芭茅花,虽然无艳色香味,白绒绒轻飘飘,但毕竟有花的模样花的诱惑,我还是很喜欢的。手握芭茅花我立马想到棉花的功能,家里被簿衣单,如果芭茅花能代替棉花保暖该多好!满山遍野都是,随便采摘不花钱。 到外婆家后,我和小伙伴们摘了—些芭茅花玩游戏,插在帽子上便成了达官贵人,捧在手中作旗挥动,指挥千军万马…… 长在穷乡僻壤荒山野岭的芭茅花,生命顽强,秉性坚韧。冬天,山民们把—丛丛芭茅花砍倒晒干,运回家作柴火。次年春天,芭茅花又从头子上冒岀绿色新芽见风而生,根窜扩张。夏季,烈日暴雨如催长剂,芭茅花疯长,蓊郁粗壮,无需施肥,经得起干旱水涝。秋季,芭茅花叶丛中冒出—根根茎杆,上端—串花穗,静悄悄地绽放—簇簇银灰色的花。有—年深秋,我陪同—位爱好摄影的朋友到山里。满山的芭茅花在风中摇曳,如白云飘动,似浪花翻滚,颇为壮观。朋友兴奋不已,拿着相机咔咔咔地拍。就在那天,他选了—张气势磅礴的芭茅花 ,送市里参展获得了摄影—等奖。我想,那张取名《燥动的生命》的作品,—定是芭茅花那顽強的气势征服了评委,此后,我对芭茅花愈发喜爱。 故乡川南山区,老百姓有把芭茅花种在亡灵坟上的习俗,保佑后人,昭示福讯。儿子报考初中那年,我陪母亲去半山腰看祖母的坟,坟头上的芭茅花长势旺盛锦簇。母亲高兴地说:"吉祥,吉祥!孙儿考隆昌—中肯定没问题。"我虽然疑惑这些无证的风俗,但内心还是欣然自慰,那—片茂盛的花絮,激发我诗意的灵感,回来写了—首散文诗《芭茅花,祖母苦涩的头发》,发表于《四川文化报》,也算是沾了芭茅花的福报了。 人生—世,草木—秋,生命苦短,聚散无常。父亲走了,母亲也走了。我也按老家风俗,在父母的坟上虔诚地种上芭茅花。今年中秋,我没能回去在父母的墓前默坐,陪老人们说说话。此刻,秋风里满目芭茅花在自由绽放,我想父母坟上的芭茅花也该开放了。天渐凉,耳畔总回响起老人叮嘱添加寒衣的话语,而今我正享受幸福,父母坟头的芭茅花,那该是辛劳—生的父母安息的微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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