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亮眼——长篇纪实文学《我们这一辈》连载之三十一 |
正文 | 亮 眼 ——长篇纪实文学《我们这一辈》连载之三十一 我有一双大而亮的眼睛,这可不是王婆卖瓜,不信你问我爱人。我和爱人搞对象时,我是个穷小子,我问她看中我啥了,她说就看中我这双眼睛了。有一回,我给学生布置作文,写《我的老师》,没想到写的大多是我。在肖像描写时,许多学生用了“炯炯有神”之类的词儿。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话不假。可我每每这样想,假如心灵再美,而眼睛出了故障,岂不等于把窗户堵上了吗?我便有过窗户被堵的痛苦经历。 那是我六岁那年春天的事。有天晚上我喊:“妈,点灯,我要撒尿。”妈点着煤油灯,我只朦胧地看见一片光亮便下了炕,没想“砰”地一声,脑门撞到了门框上,头皮开裂,鲜血涌出。妈在给我包扎脑门的伤口时,突然喊了起来:“不好了,这孩子眼睛长白帽子啦!”我搓着眼睛哭:“妈,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哪!” 那时候,父亲在外边工作,很少回家。伯父在海上打鱼,晚上出潮,白天到城里卖鱼,卖完鱼回家送钱。正巧这天伯父没有径去城里,而是驮着两筐鱼先到了家。伯父听说我眼睛出了问题,二话没说,卸掉了两筐鲜鱼,把我抱上自行车,驮着我向城里骑去。伯父骑得好快,我看不见车轮转的速度,只听见耳边的风呼呼响,还听见伯父呼哧呼哧喘气声。进了城,伯父便带着我到当地最有名的“傅大姑娘”眼科诊所看病。当时诊断的情景我记不住了,只记得我告诉“傅大姑娘”我捅过小燕儿窝,因为我听祖母说捅小燕儿窝是要瞎眼睛的。“傅大姑娘”说:“那倒不一定。但捅燕窝是不应该的。”然后给我上了药,蒙上了眼,就像捉迷藏那样,还给我打了“大油”。往回走时,伯父给我买了两张“锅盔”(烧饼),我坐在车梁上,瞎啃起来。从这天起,我每天都要到城里去打针换药。为了节省路程,接下来的几天,伯父便直接载着我往返于海边到城里鱼市的路上。从海边到公路,有一段四里多的沙滩路,空车时沙子能没过车圈,更何况载着二百多斤鱼和我呢?我坐在车梁上,清晰听得见伯父脚蹬沙子的哧哧声和急促的喘气声。于是我要下车走,伯父说不行,下车要摔跟头的。把眼睛摔坏了,长大了谁给你当媳妇啊?换完药打完针,伯父总是变着样儿给我买好吃的,像麻花啦,晃头啦,芝麻糖什么的,反正这么说吧,当时的时兴点心,几乎叫我尝遍了。回到海边,伯父更是悉心照料我,给我脱衣穿衣,给我洗脸,还让煮饭的伙计专挑鱼肝给我吃,说吃鱼肝补眼睛。吃饭时,伯父总是把鱼刺摘得净净的,把鱼肉拌到饭里喂我。那天,伯父还捉了一只海鸟,装在网兜子里,让我听鸟叫,给我解闷。 一个礼拜之后,当“傅大姑娘”给我绕下最后一圈儿绷带时,我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这时我才知道那位“傅大姑娘”原来是位慈眉善目的老妈妈。她笑了,眼里噙着泪。伯父也笑了,眼里淌着泪。伯父对“傅大姑娘”说:谢谢你给了我侄子一双眼睛!“傅大姑娘”惊奇地说:怎么,这孩子不是你儿子? 六十几年过去了,每当我从镜子里看到那双虽然眼皮松弛但仍然明亮的眼睛时,我便会想起伯父,想起伯父为我治眼睛的情景……我曾多次这样想,假如不是伯父及时治好了我的眼睛,我还能看到这色彩斑斓的世界吗?我还能去上大学吗?我还能有贤惠的妻子和儿女子孙吗?我还能…… 那年春天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了伯父病危的电报,等我赶到伯父身边时,他老人家已经闭上了眼睛,永远永远地。我的泪水如注,从那双伯父为之操劳过的眼睛里泻出,洒在伯父的灵前。泪水呀,你尽情地流吧,伯父之恩只能以涌泪相报了。呵,伯父,谁说你已瞑目九泉了?不,你的眼睛还明亮着,闪烁着,在我心里,在我脸上,永远,永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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