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梦中的佛缘 |
正文 | ![]() 六 自打病好后,我刻意不再想过去那些事了,一心一意跟娘过日子,撑起这个家,让娘安心。 是二丫走后的第二年,突然一天,老村长兴冲冲地来到我家,拿出一张表对我娘说:“这下你家的娃该有出息了!”我娘问时,老村长说:“娃他爹早年扛过枪,打过仗,后来又在社里做事,而今城里招工,说要照顾这样的娃。” 能走出山窝窝,过上城里人一样的生活,邻里们都说是爹娘修来的福。我也想,这许是命运中一次难得机会,错过了不会再来,可我就是舍不得离开这个家,更舍不得离开娘。我走了,娘一个人在家咋办? 娘却劝我:“去吧,我一个人在山里过惯了,能行。再说,还有你姐家们,离得不远,能照应得上。” 我只好依了娘。 临走,娘把攒了一季子的鸡蛋全卖了,给我添了一身新衣裳。说,到外面穿戴就得体面些。还嘱咐我,到那儿要好生做事,不管什么人都要多让着些,善良人不吃亏。 我把娘的话记在心里。 离开娘,进了城,走完一番手续,我便由一个山里娃正当当地成了在城里做工的人了,从此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知道,我脚下的路是爹出生入死趟出来的;是娘宁愿一人在家受苦受累换来的,我要做得出息,对的起爹娘。还有,我之所以没能把二丫娶过来,是因为我不如人家,而今一定闯出个样子来,争口气。 想到这里,我又联想起二丫来,都一别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她日子现在过得怎样?那个娶了她的城里人又有钱,又有房,为什么偏偏跑到乡下来?我越想越放心不下,越想越觉得对不住二丫。现在既然进了城,等安顿好后,说什么也要去看看她。要是日子过得委屈,就多给她些安慰,分当分当她的苦处。 入夜,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除了第一天上班带给我的兴奋外,想起白天心生的念头,脑海中与二丫从上学时相行相伴,到相思相恋,再到后来的相亲相爱,一幕幕情景再次被清晰地唤起。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打听到二丫,能见她一面。更不知道见面之后的未来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我不愿去想这些。我只想我和二丫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如果让过去从头再来,我不会让任何人从我身边抢走;如果让现在从头再来,我也决不会嫌弃她,一定和她相爱如初,直到永远。 我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进入了梦乡…… 想不到的是,二丫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我进城的消息,那天晚上,她特意约我到城外的河边上单独见上一面,我说不出是多惊喜。要知道,我有多么想念她,又有多少心里话要跟她说啊! 当月光下,我们俩在那座小桥两侧依稀看清对方影子的那一刻,谁也按耐不住自己急切的心情,双双跑上去,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多少个日夜的思念,多少个日夜的牵挂,怎么不使我们热泪盈眶…… 我们相拥着坐在了河边的沙滩上,相互倾诉着分手后的痛苦和那无休无止的思念。 二丫说,她好想我,一天也没有停下来。尤其当听我一场大病险些与她再也无缘相见的时候,泪水涓涓地流,说:“哥,今生今世不论你在哪里,我在哪里;不论日子过去多久,我心中永远有一片只属于你的绿地,在那儿没有谁能够走得进来!” 二丫还是当年的二丫,她丝毫不改的痴情,让我感动得一时不知拿什么话表达才好,只是再次把她紧紧地、紧紧地拥抱在怀里! 二丫却向我送来了期许的目光…… 河水静静的,仿佛生怕打扰我们此时的缠绵。两岸红红绿绿、闪闪烁烁灯光,倒影在水里,微风吹动下,像一只只彩色蝴蝶在水面上舞动着,似乎有意伴我们渡过一个注定是温馨的夜晚…… 突然阵风骤起,我抬头看时,发现那原本在水面上舞动着的蝴蝶,身子骤然被拉长,切细,瞬间变化了形状。最后越拉越长,越伸越细,竟生成了一条条蚯蚓状的线虫,在水面上不停的扭动着…… 我仿佛听到了一种声音,佛音? 我心头一惊,猛得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将沉醉在怀里的二丫推起。 二丫一脸不惑,最后不满地松开我,一转身跑了。 我喊着,追着,那些蚯蚓状的东西,却越来越多地在我脚下缠绕着…… 我一下惊醒了! 原来这是一场梦。 不过,从那之后,我最终还是放弃了去见二丫的念头,把对二丫的爱,就这样深深地埋藏在心里。 七 不觉一晃多少年过去了,这当中,我抱着出人头地的念头,吃的比身边人更多的苦,换来的是身份的再次改变。又几经打拼,角色也由原来的小职员,一步步走上了主管一方事务的位置。自然有人开始结交我,讨好我了。虽然我知道那里面多是虚情假意的东西,但在内心还是一直想得到的那种满足感、荣耀感。就是不知为什么,小时候梦中白胖人被碾成扁扁皮条的样子,又时不时地在眼前出现,似乎是在有意提醒着我什么。 或许因为这,或许我还尚没有忘记山里人的那份本分,别人示好的东西我不敢动心,推不过的就当施于那些有求有助之人。赢个好名声是最好的回报了,我可不能落得像白胖人一样的可惨下场,让娘痛心。 这些年,我跟二丫也始终没能见过面,只是听说那个娶了她的男人除了腿脚不利落外,对她还好,心里总算踏实了些。后来她们一家子去了国外生活,自此天隔一方,她的情况我知道的就更少了,不过在我的心底里却一直为她默默地祝福着。 娘也老了,身子就象秋后的棒子秸一样,缩了一截。两腮也深深地瘪下去了,走起路来也不稳了。娘这一辈子不肯出山门,一直守望着这个风雨摇曳的家。眼前许多事情她一过而忘了,唯有教我多做善事、多为人好的话至今仍一遍又一遍地叮嘱着我。娘还说,谁人做了一件善事,身上就多一层光环,做得越多,光环就越多,就越平安。我不知道娘的话是从哪儿来的,但我觉得凡娘说的总在理。 我按娘的话,善心善意对待周围的人,同情那些不幸的人,就是有人逮着的鸟儿、鱼儿什么的送给我,我也会把它们送到该回的地方去。我想,这样做,一生该是平平安安地走下去了,佛说我命中一劫,只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今生哪有前世的债。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是,一场苦难果然如佛所料,最终还是降临在我的头上,为此我经受了痛苦,一切归到了原点。 我不能瞒着娘,不告诉娘。 娘知道我这次回家不再回去了,喃喃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看你,在外面这么多年,身子骨还象当年你爹那样,没有个壮实的样子,回来娘天天给你做好吃的,补补。” 一听娘说这些话,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得往下流。我感到对不起娘,娘没跟我享过一天福,却终日里让娘牵挂。现在娘老了,还让娘心疼我。 我扑通一声跪在娘面前,失声地说:“娘,娃儿不是好娃,不是一个孝顺的娃!” 娘抄起袖子,一边给我拭着眼泪,一边跟我说:“娘的娃,娘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我的娃会晓得。快起来吧,都多大了,咋还象小时候那样,说掉泪就掉泪呢。你想这是多好的事啊,是老天爷向着咱们,让娘和娃从今往后能天天在一起,娘再也不用日里夜里地想娃了!” 娘,娃的娘,只有娘懂得娃! 八 夜里躺在炕上,我挨近娘。娘絮絮叨叨地说这说那,好象埋在肚子里多少年的话都想跟儿子一古脑地倒出来。我仔细地听着,直到娘累了,睡了。 娘睡得很香,很安祥。有儿子在身旁,心里不再有牵挂,娘一准很踏实,很宽慰。 我望着遥远的夜空,听到娘喃喃的睡语,心里酸酸的。我不明白,芸芸众生中,我何以受此苦难?而那些本该承受苦难的人却自在地生活着,这是为什么?我只想问问佛。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心身疲惫的我眼前变得迷离起来…… 蓦地,我惊然发现天空又亮起了那灼金光,旋即一个巨大的金环呈现。 我惊喜万分:那是佛光!佛一准感知到我的苦难,拯救我来了! 当巨大的金环徐徐降临的时候,满怀伤感的我,不顾一切跑上去,向端坐在光晕里面的佛长跪不起,未从开口,委屈的泪水就象莲叶上的露珠突然被触动了底处,簌簌地落了下来。 佛用宽厚的手掌安抚着我,说:“前世所欠,后世当断,这是天则,也当是你命中注定。” 我不能领悟,哽咽着说:“世人都说好人好报,我一颗善良的心,为何换来的终是一场苦难?” 我请求佛快快带我离开这险恶的人间!。 佛面色微沉,捻着手中的珠静静地说:“安儿,你本该安守勤心,平实做人,却迷入宦海,趋势求荣。后以他人之馈,施于为需之人,得人之誉,非你修行所然,反被浊利所染,何不招致祸端,受此苦难?。” 佛一席话使我如梦初醒,羞愧难言。 佛接下来说:“善有善报,恶有恶应,终是天道。你不要怨恨人间,更不要怨恨人间的人。但事必有因,有因必有果,悲喜祸福一切皆在轮回之中。如今你已消得苦趣,善报可期,但尚需耐得住世情,守得住孤寞。过些日子俗尘过净,浮性沉了,当是你归回的时候。” 我知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佛说过些日子,就是还要过好多好多的年,等我凡心完全安放下来,佛才会接我。 我期待着。 佛说完,收起光环,向远空升去…… 九 天亮了,我醒了,从梦境又回到了娘的身边,身上不觉轻松了许多。 我发现娘没在炕上。原来娘早已起身,正在那儿擀面。案上的面黄莹莹的,不用说,娘一准磕了不少鸡蛋。 我不知道娘哪里来得那股劲,骨碌骨碌的擀面声很响。 我起来想替娘,娘说不用。 我见天色还早,就跟娘说,到河边捡柴去。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常到河边的林子里,爬上树折那些干枝回家,好备下冬日里取暖用。 娘说早些回来,我答应着。 我沿小时候那条再熟悉不过的小路向河边走去。尽管村子里的人如今越来越少了,小路也没有以前那样坚实光滑了,但我感到它还是那样的舒适、亲切。 来到河边,我发现面前的河已不是先前的样子了,河底变窄变浅了,水迹断断续续的,已听不到那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了;沙滩上也变得光秃秃的了,没有了水草,没有了生机,也自然就没有了当年河鸥们飞来跑去的影子。 河边我记忆中二毛子爷爷看菜园子的草屋和那架汲水浇菜用的水车,早已不见了踪迹,只有那些满是粗皮赖痈的老柳象留守在家里的耄耋老人,孤苦伶仃地立在那儿,接受着岁月的最后一抹时光。 我心情怅然着,继续前行,想寻一寻当年见证我和二丫初恋时的那块大石块,但寻来找去,最终也不知何年何月去向何处。我只好站在那个记忆中的地方,独自细细地回忆着、品味着,眼前恍惚又跃出了二丫的身影…… 一根干柴的落地声,打断了我的回忆。 仿佛过眼的功夫,多少年就这样过去了,而今已是人去物非。我直感到岁月无情,人生无常。我在想,要是当年我不放弃二丫,不走出山门,和二丫一起就守望在这大山里,避开世外之争,勤勤苦苦过日子,平平淡淡生活着,恩恩爱爱一辈子,那该多好啊! 太阳渐渐升高了,我怕时间久了,娘等我吃饭,便收起心思,在几棵低矮的树上折了一大捆干枝扎好后,背上它开始回家走。 猛听到一阵“喳喳”的叫声,我心头一阵惊喜:莫不是河鸥们还在那儿? 我下意识地回头向沙滩上望去,除了光秃秃的沙地外,依旧什么都没有。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前走。 叫声再次响起,是在上方。 我抬头看去,只见数只喜鹊在天空盘旋,这叫声我听起来很熟,不象它们发出来的。 我猛然想起来了,是祥瑞鸟的叫声! 它们一定知道我在这儿,怕我孤独,怕我伤心,化作喜鹊来陪伴我、守护我。等有一天娘老了的时候,等那一天我了断了人间所有未了情的时候,它会让我伏在它那又宽又软的翅膀上,带我一同飞上远空。飞向那个万象欢愉,光明永年的地方! 飞向那个没有离伤、没有怨苦、没有纷纷争争的世界! 潇潇暮雨(岁雨) 改于戊戍年八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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