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农村传统杀猪匠的ONEDAY |
正文 | 农村里,有项活,一定要有手艺的人来做。 /01/ 杀猪匠首重天赋 靛墨的天上还沾着几粒鸟屎,我便同爷爷出门了。今天注定是肠胃超负荷的一天。腊月了,又到了办杀猪饭的时节。因为天赋的关系,身材高大的爷爷,加上祖奶奶生爷爷的时候给他点了力量的天赋,他成了一个杀猪匠。 山村小,走了几步路,到了那户村邻家。院子里凑了几个村民在抽烟,烟草燃烧产生的米白色微小颗粒到肺里转了一圈,释放快感、埋下病灶之后,又从口腔出来与受冷液化的口气混合,变成了烟雾,将他们罩在缭绕之中,影影幢幢在白夜里看上去有些渗人,这些是主人家叫来的帮手。杀完猪之后,他们会得到一顿丰富的杀猪饭作为早起和帮忙的回赠。 杀猪,说起来只有三步,放血,刮毛,解肉。但其中的细枝末节颇多,这是造成农村杀猪成为一场观赏节目的直接原因。 爷爷放下挑着的担子,先要去村邻的厨房看看烧水的情况没有持续的热水供应对于杀猪来说是不可容忍的。 厨房里面的土灶烧的正旺,人类使用火已有170万年的历史。火早已成了人生命中的一部分,虽然有时失控会让人心急眉燎,但更多的时候火代表了温暖,热腾腾的饭菜,家的方向。火,是人类原本冷廖生活的加热器。 大锅里的水已经滚了三趟,水蒸气将土坯作的厨房天花板塞满了棉花。农家没舍得点灯,还好幽深的火膛里跳动的火焰将土灶这边的墙面映的通红,散射的火光在反光能力欠佳的泥墙上随意撞击着,夺下一些冬月的黑色地盘。也算大致能摸清厨房里的情况。爷爷性子急,再三确认了柴火的足够的,水缸是满的,烧火的小孩是傻的。才满意的转身离开。 出了厨房,杀猪匠到了猪圈,看到里面稻草铺的又满又厚,整个猪圈里干燥,整净。满是横肉的脸上又多了一些喜色。 村子里总有小家子气的农家为了多一些肥料养地种菜,不舍得放稻草,故意让猪把猪圈里每一根稻草踩踏地吸满了猪的屎尿才铺新的,让喜好干净的猪弄的浑身都是猪屎,臭不可闻。 这些臭了的猪是对杀猪匠的莫大考验,那些从开春就带着的猪屎味,经过一年的发酵,沾到身上,和白磷一样,会将身上的男人味焚烧吞噬,只留下呕人的牲畜气息。所以,在农村里,成名早的杀猪匠总是很难娶到婆娘,即使他们赚的不少,力气也也不小,体格也挺好。 幸好,我爷爷是先成了婚才立业的,不过这也不影响腊月时节奶奶会给爷爷留出很大的私人空间。 /02/ 杀猪是门手艺 热水有了,猪看过了,爷爷换上皮围裙,戴上皮袖套。这是杀猪佬的标准装束,干活利索,也可以让内里穿的棉袄尽量保持干净一些,待会吃杀猪饭的时候也不会太膈应人。穿戴齐整,磨完刀,此时的爷爷,一身朋克装束,配着高筒的套鞋,戴着胶手套,很有盖世太保的感觉。 爷爷身高超过180,经年的杀猪生涯,让他脸上的肉都横着长,这下收拾齐整了,气势逼人。 将猪圈里的栅栏开了,猪看见爷爷进去,被这杀气威慑,立马烦躁起来,鼻子里蹦出哼哼唧唧的不满。 猪是极为聪明的,它的聪明体现为它笨。 在农村里,猪圈大多是狭小昏暗的,并和茅房合二为一。户型差,格局不科学,没有伙伴,这就是猪绝大多数时候的生存状态。 但是猪却没有抑郁,没有发疯,它照样吃嘛嘛香,睡眠质量极佳,长的还白白胖胖。这股子聪明劲儿,从几万年前,野猪被驯化,繁衍出家猪这样的亚种,之后獠牙缩短,猪鬃染白,就是如此了 。所以,猪和鸡一样,成了人类最多的伙伴。 在生物圈中,猪是地球上最多的哺乳动物,鸡是最多的鸟类。现如今,全球有9亿5千万头猪,一半生活在中国的大地上。 这次猪圈里的是一头阉割过的公猪,十分肥硕,在生存的课程上,它必然是得到了满分的。失去的,不过是自由、繁殖和进化。 几个帮手进去赶猪。赶猪至少要三人,两个在前头拉住猪耳朵,一人在后面驱赶。这时,猪也明白了自己危险的处境,不再惫懒的用鼻孔来表达不满,而是要喊破喉咙来逆天改命。 猪发出的尖啸吓得村里的公鸡也不敢打鸣,倒是日头给叫的早起上班来了。 晒谷场上,杀猪用的案板已经等候多时,这是昨晚上就让农户从家里背来的,因为沾染了太多的血污和猪的怨念,案板十分沉重。 等村邻们把猪抬起侧躺着放到长案上,聪明的猪知道了自己命运,喉咙里不再那嘶吼,倒像是交代后事一般哼哼唧唧,甚至不用人压着也不会跑。 这时会有准备好的木桶拿来,里面是混了盐巴的温水。放在猪头部的下方,准备盛猪血。 爷爷打开挑来的两篮刀。两个像是食盒一样的篮子里,里面分了上下两层,刀,斧,刮子,磨刀棒,钎子足有20来件。掀开盖子,端出夹层,展开皮裹布,大小不一,五花八门的各类工具就躺在了地上。 这是每个杀猪佬的宝贝,爷爷的这套更是精品中的精品。铁器由王三下倾力打造,他是长宁镇上有名的铁匠,下锤如神,不够劲道的铁胚是经不住他三锤之力的,十里八乡的乡亲趋之若鹜。 杀猪套件中,刀把用的是纹路细密的樟木,不腐不蛀,还会吸收油脂。现在打开放在地上,包浆油亮,可知,在爷爷手下往生的猪是极多的。 爷爷取了一把柳叶形状的放血刀。 和杀牛刺眉心,打狗砸鼻子不同。杀猪是极为血腥的,需要捅破猪下颈的大动脉,放血。等血放完了,猪会因为流血过多向尘世辞别,再入轮回。 放血讲究一刀致命,不然是不吉利的。这对杀猪匠的刀法有很高的要求。爷爷的刀法是值得信赖的,虽然她年轻时在冰箱厂做工被冰箱吃掉了半截食指。一开始修习杀猪技艺的时候,下刀的时候会有一种阻滞,闹出过三两糗事。幸好,爷爷还当过武斗队长,怀着对毛主席的敬仰,杀猪前默念一句毛主席语录,浑身会燃起一往无前的气势。这弥补了手指的残缺,爷爷也成了杀猪的一代宗师。这,是一个精神转化为物质的典型案例。这是完全符合辩证关系的,在那些艰难的年代,很多时候人们就是靠着吃苦耐劳精神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才活下来的。 爷爷用完整的左手在猪的脖颈下虚画一个三角,这是在给刀定下刺入的轨迹,原理和我们上医院挂盐水护士姐姐摸静脉没什么两样。找到猪的动脉,方便请里面的血小板出来泡温泉。 猪的身后站着的村民握住猪鼻子,用力往后扳着,将猪的脖颈完全暴露出来。爷爷拿出一块皮盖住猪的眼睛,猪发出撕心的叫囔,直入灵魂,让人战栗,观众的眼神却热烈起来。等爷爷确认太阳已经攀过山梁,整个山村像是掀开肚兜的婆娘一样露出了起伏的风光。黄褐的晨辉驱赶了阴气,可以动手了。 呼~ 爷爷也没有特别大的动作,柳叶状的放血刀便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猪血就像是趵突泉一样汹涌喷射。这头猪的血气很足,主人家看着猪血在落在木桶之中,深红色的泡沫都快满出来,喜笑颜开。这里面也有讲法,猪血越多,主人家来年就有多红火。 这样理解是没错的。所有人都有一个敌人叫懒惰,在农村,懒,更是原罪。男烤酒女养猪。这是检验农村里男女是否勤劳的重要依旧,男人伺弄庄稼的手艺好,肯下地,年底就有余粮做酒;女人手脚麻利,对生活有盼头,农村里有的是给猪贴膘的饲料。侧躺在案板上的猪等身上的血全进了木桶浴,体温流失,死亡接踵而至。满满一一桶猪血被端着放到一旁,猪血中的凝血酶作用需要一定时间。 这时候,要吹气了。拿一把剔骨刀,脱下猪的高跟鞋,在脚跟的地方开个小口,爷爷取出长长的实心细铁棒从小口里插进去,顺着猪腿一直往上捅,还一边左右地扭动。扭动是为了破坏白色的结缔组织,将猪皮和肉分离,为了更好的吹气。 做好这些,将猪抬到肥皂形状的木桶里。从厨房大锅取来的热水已经被倒进了木桶之中,在将猪放下去之前,爷爷用失去了半个指头的食指放进水里,这是要测试水温。 自从他这个食指残破了,对冷热的感知更加灵敏,它可以判断水温是不是合适泡猪。泡猪是为了更好褪毛。水热的不行,容易烫坏猪皮,冷却之后,猪皮上极其磕碜;水冷了也不行,不容易褪毛,耽误工夫。 爷爷的手指头在水里划了三圈,感觉有些冷了,又让主人家端来一盆“滚烫”。用葫芦做的水瓢舀了半勺,往桶里滴了三滴,又用手指划了三圈,整好88度3。接着便是下猪,将猪塞进热水里浸泡全身。爷爷抬起那条脱了鞋的猪蹄,对着那个小口,开始吹气。 这同样是考验天赋的,考验肺活量。爷爷常年和阿诗玛较劲,吹了没一会儿有些喘,换了几个人,直到把猪吹成了个球,浮出木桶。开始褪毛。 合金做的刮子,入手冰凉,边缘圆润,落在猪的身上,逆着毛囊沙沙的划拉,很快就将猪鬃去了。只有猪耳朵里的耳朵毛除不掉,这时候就要拿出两块18公分长的鹅卵石。这是村中那条小河里捡的,浸润了几百年,沾了人气,用起来格外顺手。往耳朵里杵几十下,拿清水一冲,大功告成,最后的毛也除掉了。下面就是开背取肉的时候了。 先拿最快的刀,将猪头和猪尾巴取下。腊月,古时候叫猎月,打猎之月。打来的猎物用来祭祀。所以,腊月也是祭祀之月。猪是大牢之一,猪头就是村民用来祭祀的大件之一。 我对取肉的过程不感兴趣,虽然我喜欢吃肉,但是猪身上我最欢的是两样。猪尿泡和猪心肺,这两样是可以属于我的,如果这户人家没有小孩,也没有养狼狗的话。很不巧,这户人家有小孩,爷爷取了尿泡出来,就被一帮小孩抢走了,洗干净,吹饱气,打个结,可以当球踢。我跟着他们去踢猪尿泡,等我和那帮小孩把尿泡提到竹栅栏上爆了,才返回来看杀猪。这群小蛮蛮太倒霉了,一个猪尿泡就玩了这么短时间。可惜了。 /03/ 杀猪匠,一个无奈的选择 回来时,去了内脏的猪已经被一把巨大的杆秤挑起来称重了,主人家正在洗猪肚和猪肠,我找了一圈,猪心肺已经被爷爷放在刀具一边了,这才放下心来。称完重,我掏出香烟壳把猪的重量记下来,下午杀完猪爷爷会选择最重的那家吃杀猪饭。 称完猪,把两片肥猪挂到立在墙角的木梯子上,开始分肉。没一会儿,猪肉已经全部分好放到了箩筐和竹篾上,红白相间的猪肉被冷气一栋,脂肪和肌肉泾渭分明。几十万年前,智人能够打败其他种族首先跨入人属,成为地球霸主,是因为智人会意淫和编故事,这与他们通感强大分不开,作为智人的后代,我不可抑制的流出了口水。 杀猪的时间不长,前后也就不到一个小时。等爷爷把猪鬃用水洗了,装在尿素袋里,收拾好刀具。等在一旁的第二家要杀猪的,已经去背那张案板了,今天安排了4家的猪,爷爷为了抓紧时间,让我提了猪心肺回家。我跑的和飞起来一样,拎着稻草打的绳结把猪心肺提回了家,交给我妈。我妈皱着眉头看了猪心肺,又看看我,见我身上衣服沾满了猪心肺的血迹和装满二氧化碳的泡泡,面色稍霁,我一看情形不对,赶忙跑出去寻第二家要杀猪的村邻。 等我到了那家,另一头阉割过的公猪躺在案板上,鼻子里正喘着大气。和第一家相比,这头更加肥壮,但是身上却满是黑污,尿骚味熏的人脑壳疼。爷爷脸色阴沉,也无计可施。用磨刀棒将刀子擦一擦,放血、刮毛、分肉,辛苦小半天,又做了一单生意。 天色到了晌午,爷爷没在这家吃饭,带着我到了张家畈,下午的两头猪在这。等吃了简单的午饭,又杀完了两头猪,装猪蹄和猪鬃的尿素袋也满了。挑一家婆娘长的美的,吃一顿杀猪饭。回到家时已是暮色沉沉,爷爷辛苦一天,晚上就多喝了一点酒,谈兴正浓。和我讲山神的故事,故事很短。 古时候,村里有一个姓朱的读书人准备考秀才。因为长得俊,老是有大姑娘小寡妇来性骚扰,朱母一气之下就把朱生给关到山神庙里,结果山神的女儿看他长得好看,让他做了上门女婿。等朱母去看他的时候,孙子都出生了。 爷爷问我,这个故事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当时虽然小,但却懂的多,就说,像我这种长的好看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爷爷哈哈一乐,但是马上又翻脸说,人啊,要多读书! 从那时候起,我就明白了,我这辈子没机会当杀猪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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