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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失落的老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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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老队长

作者:贤者无忧

处理完队上牛的事情,不仅东青失落,还有队上的很多社员失落,其实最伤心失落的要数老队长赵东广。

由于没有了权力,就连跟到东青后面吃欺头的机会都没有,每天扯着沙哑的烟锅巴声气喊“出工了”的机会都没有了。长期没有做重活的身子骨,已经无法承担体力劳动了,每天只有跟在老伴后面,做点简单的农活。加之,在联产承包责任后,以前的龙虎公社改成了龙虎乡,大队改成了村,并且,叫了三十年的红花大队又恢复了老地名赵家沟。

生产队改成了组,东广自然就成了赵家沟5组的组长。相比以前的队长,东广听起“组长”来很不习惯,感觉官变小了,权力就变小了,没有以前的队长神气了。你莫说,以前神气的队长,不仅吼得住社员,队上小孩都吓得住。如今的组长只好担着粪桶去种庄稼,感觉一点面子也没有。这样,东广的心情就像霜打的茄子,与日俱落,一天不如一天。

夏收已经很久了,社员们的油菜、麦子基本收割完毕。只剩下老队长那片长得稀稀拉拉的麦子孤零零地凸显在赵家沟的山坡上。队长的老伴看到丈夫那颓废,失落的样子,只好自己带着两个孩子拿着镰刀去收割,不然全年的口粮都成问题,更说不上交公粮了。老伴埋头收割,一个小时后,一排排金黄的麦子倒在土里,就像编织的玉带一样,铺展在大地上。当腰酸背痛的队长婆娘抬头伸懒腰,休息一下的时候,他发现自家麦地另一端有人在割麦子,以为有人在偷麦子,走过去一看是东祥,还有东青在埋头收割。

“雷嫂子,我看你家的麦子还没有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收?这是队里最后一家了,看到你拖儿带仔来割麦子,我就来帮忙,东青不放牛了,他也来帮忙了。”东祥从麦秆中弓起腰来,用毛巾抹了一把汗,一边卷起草帽扇风,一边和队长老婆聊了起来。队长婆娘说:“哎呀,喔嘎(怎么)好意思啊!你看我屋里的那个懒鬼,好多年没有下过地了,做事慢,有些农活还做不来了。我们屋里倒成了全队的落后户了,简直不好意思,谢谢东祥哥老倌,谢谢东青老弟。晚上你和东青一起来我屋里和我屋当家的喝两杯啊!”

东广的婆娘姓雷,临社雷家沟人,做事雷厉风行,是个能顶半边天的好手。当然这是与东广当队长有关啊,东广当队长的十几年时间里,外面的事情多,家里的很多重活脏活都是她做。默默地支持丈夫为社员服务,也就练成了自己里里外外的一把好手,也享受了当官太太的那点虚荣。

东祥接话说:“哎呀,雷嫂子不要客气,东广队长为社员做了那么多事情,我们都记到的。还有对我们家的关照,我也是记到的。处在赵家沟这条沟陇,都是喝一口井水的人,我们相互帮忙这是应该的。”

初夏的阳光爬得很快,几下子就爬到了东广家的房顶,从瓦缝中穿过的光柱射到东广床上,将东广的眼睛刺醒。已到了半饷,他从床上爬起来,吃了一碗红苕稀饭。然后,慢悠悠地吸了几口什邡老挑(妻子的姐夫)送他叶子烟,扯起嗓子吼道:“老雷,老雷,大娃、二娃,跑哪里去了?”见没有人回应,估计婆娘和孩子去收割麦子了,心里一惊。已经习惯了这样慢悠悠生活的他,赶紧穿起衣服,扣子都没有扣就拿起工具,就往自家的山坡跑去。

经过自留地时,发现自家的莴笋被人偷了好几窝,剩下的老叶子凌乱散落一地,那被砍掉身杆的莴笋桩,冒着乳浆,好像在向主人家东广诉说,他弯下腰数了数,足有十来窝。气得东广咬牙切齿地朝着赵家沟湾里骂道:“哪个龟儿子偷的?哪个砍脑壳的干的?那个短命娃娃不要脸?老子不当队长当组长了,管不到你们了,敢偷我屋里的莴笋,老子逮到你,一定要收拾你。”尽管这样骂,他知道,也是抓不到人的,这是自己以前当队长时,得罪的人多了,人家知道组长是个耙耙官,没有权管不住人了,才敢下手。真是造孽啊。他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真有虎落平阳遭犬欺的感觉。

沟陇对面梁子上的骂架专业户李矮子听到骂声,讥笑道:“咦,硬是变天了,以前我们骂架,你队长天天批判我们,今天你也学到我们了嗦,要不得哦,干部不要乱骂啊!”

来到麦地,见几个社员正在帮忙收割,心中既高兴,又惊讶。高兴的是,平时要好的东祥大哥来帮忙了。惊讶的是,他骂过的东青老弟居然没有看不起自己,也来帮忙了。心中感叹,赵家沟的人还是好啊!于是,他就直接钻进麦秆地里,忙碌起来。

收完麦子,已经漆黑了。老队长把三爷爷、东祥和东青请到家里喝酒。一到家,东广就从红柜子里面抓出两把花生,拿出一个罐子,里面装的是在广新街上打的散装白酒,几个人围在八仙桌边,就喝了起来。几杯酒下肚,东广的话匣子就打开了,说道:“东祥大哥,东青老弟,感谢你们帮我收麦子,不然遇到下雨,就要拦在地里了。冬天就没有面吃。还有三爷爷,你老德高望重,关心我,在队里帮我扎起的。”

“谢么果(啥子),我们都是一个队的,帮点小忙是应该的。当农民一辈子,其他没有啥子,就是有体力。累了,睡一觉就好了。何况你为我们生产队,做了那么多好事,我们社员还是要记到的。”东祥心里感激队长十几年对自家的关照,由于成分不好,队长没有欺负他,在远斌读书这事上,还给予了很大的帮助,不然自家老大远斌也还是个泥脚杆。

东青不善言辞,就是一句话,“喝酒,干杯!”说完,三人一起干了一杯。又喝了几杯酒,队长的眼泪从眼角溢了出来,在那老脸上流淌,举着酒杯的手颤抖着。

队长哽咽着,说道:“说句良心话,我当了十几年的队长,没有贪过小便宜,就是做活路松活点。也为队里也做了一些事情,比如修水库,改田改土,修梯田,在半山腰上,挖盛水凼。栽红橘,冬水田改双季稻,啥子都做了。可是,我就没有搞懂,我们赵家沟就不知道为啥子越来越穷,大家还吃不饱饭,到了春天就是春荒,就连红苕都不够吃。

好多人家里都是草房子,泥巴墙。几栋瓦房都是东祥父亲解放前修的,住到都不好意思。你看你东祥、东青还有队上的其他社员,都那么展劲了,有的还讨不到婆娘,真是丢人啊!现在当组长,人家就祈祷我脑壳上拉屎了,把我屋里的莴笋都偷了,真是气人啊!”

说着,又干了一杯,东广继续说:“真是不好意思,把队里搞穷了,社员搞苦了,我有责任。自己反倒做不来农活了,不是你们帮忙,我就要饿肚子了。我看都五十几了,我还是不当这个组长了吧,让队里的年轻人来当,自己回到家里好好把几个娃娃拉扯大,我家老雷一个人好累啊,我心疼她,东祥老哥,你帮我推荐一下,哪个可以当组长?”

三爷爷年岁大了,喝酒慢,说话也是慢吞吞的。接过东光的话说:“东广老侄,你也莫要有啥子精神负担。我们五队穷,又不光是我们穷,你出去看一下,到处都差不多。你当队长这十几年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我们社员是晓得的。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看集体出工的时候,那些龟儿子,巴不得梭边边,偷懒耍滑,做好做坏一个样,到了年底就现象。现在包产到户了,各家的田地打理得干干净净,庄稼长得一家比一家好,比以前产量高多了。这就是人性的原因在扯拐。依我看,这个组长你还是先继续当到,我问问远金,看他愿意不?”

三爷举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接着说道:“不过,我觉得我们生产队,是应该有个年轻人来当队长了,也好变变样子。东广你还是好好帮到老雷,把自己的屋里事情做好,你四个娃娃一天天长大了,以后你儿子接不到婆娘,倒要逗人骂啊!”

东祥接过话题说道:“队长,你是我们队上有威望的人,以后你家里有啥急活,重活,就说一声,我都会来帮忙的,我不管你当不当队长,你对我屋里的恩情,我一家人都记到的。”说完举起酒杯,敬三爷爷和东广、东青一杯酒。

三爷说的远金就是二十七八岁的赵远金,人老实,有文化,不大说话,但是做事踏实,为人也正直,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喜欢。又是共产党员。爱人李凤英是隔壁风岭大队嫁过来的,也是一个进步青年,修水库的时候,还戴过大红花,公社表扬她为“三八”红旗手。

听三爷这样一说,赵东广觉得赵远金这个晚辈倒是个很好的人选,思想上,政治上都合格,就怕他不答应。

喝到午夜的酒,散了。东广钻进被窝,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他在红花梁子半山腰的一块收割完麦子,已经种上玉米的土里,见到了远金。“老侄,你放下锄头,过来,我有话给你说。”东广招呼远金,作为晚辈的远金,当然要尊重既是长辈又是队长的赵东广。赶紧放下锄头,来到地边。两个人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吃了远金的香烟后,赵东广把想让他担任队长的想法给远金说了。开初,远金感到很惊讶,仔细一想,的确也是,队长还真辛苦。

于是,同是党员的远金回答道:“东广老辈子,让我想一想,我还要回去和我家凤英商量一下。”

“要得嘛,你一定要出山啊,不然,我搬出三爷爷来,你总要同意的。我就看好你这个侄儿,思想上合格,做事公平。完了,我要给大队报告,大队同意后,让社员举坨子(举手)过半数后,就算事了。”东广心里还是害怕远金不接这个挑子。

在远金爱人李凤英的支持下,通过三爷爷的三次上门劝说下,经过一系列程序后,老队长赵东广终于将肩上的“队长”重担交给了赵远金,赵家沟五组有了新的充满活力的组长,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

把这个接力棒交给信得过的人,老队长不再失落。居然走到红花梁子,唱起了自己编的歌“红花花,白花花,赵家沟人有钱花,……”

2023年2月12日于赵家沟竹韵书院之耕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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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13:5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