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我依然走自己的路 |
正文 | 那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能有今天,发表了许多文章,出版了许多专著。只知道搞教学研究才能提高业务水平,也知道教育理论中,有教师必须进行教育科学研究的要求,以满足教育改革和发展的需要。可我所在学校的一些教师就不这样认为,他们像吃不到葡萄的狐狸一样,对我产生怀疑,投来不信任的目光,在我迅速成功的背后寻找投机取巧的笑料和秘密,好像社会的公正理所当然地全部应落实在对我的严密审视上,大多集中在捕风捉影的对我人品的攻陷上。那些刻薄的同事这么看我也倒罢了,想不到连领导也看我不入眼,无端地将本属于我的荣誉剥夺了。不识时务的我没有想着给领导送礼,而是据理力争,却是蒙到个“闹事”的声名。“闹事”和古时候的谋反差不多。这还了得,领导从此就煞费苦心地处处找我的茬,终于找到了一个好茬口,就像大“革”文化“命”一样,无休止地动员学生和那些趋炎附势的教师揭发我,让一些阴险的教师暗地里监视我的动静,给我整了尺来厚的材料。幸亏材料都纯属胡编滥造,我一个尽职尽责忠诚党的教育事业的教师,能有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可没事也绕不了我!不久,领导与上级不谋而合地将我撵下了三尺讲台。 有人幸灾乐祸地说,这小子完了! 也有老者目睹了上上下下整我的种种闹剧,安慰我:“你太出色,太响亮,能把四周比得十分寒伧,甚至比得十分狼狈,引起一部分人酸溜溜的嫉恨,便是不可避免的。对权势龌俎无奈无望的我茅塞顿开,出人意料地没有把人生的力气浪费在无法改变的事情上,毫不犹豫地到新单位报到。 新单位是我常常羞于向别人启齿的。不是因了单位名堂不好听,而是因为 ——一个刚刚参加工作三天半的女士,就我的一句闲话,竟然当众说我触犯刑罚XX条。我当时以为是笑话,没有一点犟劲,突然想起一件急事,就立起身子夺门而去。没想到,我刚走到院子,那女士就从办公室里追出来,气势汹汹地往我面前一横,大喝一声:“站住!”又从嘴里放出何等话来,我记不清了。大概是我一个被他宣判为罪犯的人,该有警察绳之以法,怎么会想走就走。我的人身自由被限制了。 ——单位人都填一张房产登记表,我如实填没有。结果领导很不高兴,恶狠狠地问我为什么不填有住房。我说,我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哪有房。领导说,你没有房,住露天。我反问,街上那些乞丐也没有房,他们住哪。领导又说我必须填有房。我说,我有没有房,你去房产所查一下就知道了,如果我有,甘愿受罚。领导那里肯听,就一句硬话,我必须填有房。就这样,无端地纠缠了我两个多小时。 ——我妻子办建房贷款,要我出据工资收入证明。我找领导说明情况。领导说,要我妻子单位打招呼。我说,这是要我的工资证明,人家打什么招呼。领导说,人家不打招呼就没名堂,就不给我开证明。我说,要什么名堂,我是不是这单位的人。领导回答是。我又问,在单位有没有工资收入。领导回答,有。我又问,这单位对我有没有责任。领导回答,有,但是人家不打招呼,就不给你开证明! ——单位里有一项工作,很麻烦,自然没人想干。领导先找其他人,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还是没人干。最后找到我,就不耐烦了,没有一点思想工作。因为他有自知之明,给我做思想工作,如小学生给大教授讲课,能讲出个什么名堂。于是,给我来个下马威,说我如果不干,扣两千元工资。我惊了一下,想来想去,干也不行,不干也不行,只好请假“走为上计”。还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让领导又像大“革”文化“命”一样,上下齐动员来整我。我已经不像以往,非常惧怕命运的大起大落,别无所求,只求一份畅游数学世界和文学世界的安宁。 像这样令人蒂笑皆非的事,我止不住能写出多少。我有时候靠在枕头上,平伸双腿,仰视屋顶,暗骂自己:“活该。”我觉得自己真可笑,当我刚开始搞教学研究,是一无名小卒时,一次又一次挑战权威。后来著作等身、名扬天下,在这些无耻小人面前,竟然不如一个点头哈腰,不如抛一个美眉,不如砸一瓶烧酒,扔一包香烟。 现在想来,那时候我真的很可怜。我总是笑,苦笑。我在单位里,没有什么可高兴的事,于是就在同事面前装笑。有时候脸上笑心里却很烦恼,我学会了咬着牙忍耐。因为有老者说,痛苦的时候,咬着牙就能忍耐。我还学会了排解烦恼,想让自己真诚地对别人微笑,不让自己因为痛苦而变得古怪和叛逆。就这样,我一直努力做一个真正坚强乐观的人,时间一长,我的心情渐渐好起来了,没有因为离开三尺讲台而停止教学研究,而是继续…… 我的坚韧一次次粉碎了那些小人的预言。 在我所处的地面上也不完全是这样,也经常得到一些领导和同事的关心和支持,发生过许多令我温暖之事,令我常常感动不已,铭记在心,有机会就向别人谈起。 有一位退下来的上级领导曾经问我们主管部门的一位领导,为什么把我这样一个人才,放在这么个没事的单位。回答是,这个人在学校里爱闹事。事后我听说了也没有生气。因为这位领导本身就是个不务正业的无耻之徒,在这样人的心目中,我当然不是个好人。 还有人多次向我表明,要帮我调到一个有用武之地的单位,要我离开这个梦开始的地面,到外面去发展。这些,当然会令我油然而生感激……但最后,我婉言谢绝了,不能向他们直言相告,人往高处走适合别人,却不适合我,我适合往远处走,目前的处境是我愿意接受的处境。他们是不会理解的。我本来就不需要人们理解的。二十年前,我开始数学教育科学研究,就知道,一个聪明人误入企途,走上了一条“傻子”的道路。现在我又从事了文学创作,文学创作被有人喻为诉苦的事。我不这么认为。如果那么说,是对文学的不敬,更是对苦难的理解的层次太低太狭窄,倒认为著名作家、我们陕北人柳青名言:“文学是愚人的事业”,很有道理! 时至今日,我还是不断鼓励自己要坚韧,不被那些浅薄、势利的东西所吸引,要活出自己的人生来,依然常常给自己制造孤独。我必须安静地想,安静地写。我不是圣人,有时候,我也想变得浅薄、势利,但我发现那绝非易事,不是人人都可以学会的。从表面上看,这是一种思维习惯、反应习惯、行为习惯。从骨子里看,它乃是出自一种道德选择和价值选择,倘若你不持那样的道德选择和价值选择,你的浅薄、势利的尝试就不自然,不真实,让人家一眼望穿。多年来,我喜欢执著地做一件事,比如我过去写数学书,现在写长篇小说,一个礼拜足不出户是常有的事,夜以继日废寝忘食也是常有的事。我也喜欢和聊得来的朋友聊天,一旦有了某个话题,就滔滔不绝。我不喜欢出去吃饭,那会浪费大量时间是一方面,更是因为人多了,我不爱说那些恭维的话,捧场的话,讨人高兴的话,难以合群,会给自己找不高兴。我常常为免自吹之嫌,愿说我不一定是个智者,但我活得真诚、坦率,乃至喜惑哀乐都写在脸上,这是公认的。为此,我也常常上当,吃力不讨好,得罪人。 关于浅薄和势利我不想多说了,就一句,一个进步的社会来说,理应拒绝浅薄和势利! 细想,我一个天生的聪明人,虎背熊腰,却忽略了人世的浅薄和势利,竟干傻事。学生时期不讨好老师,工作以后不趋炎付势,过去搞教研历经磨难,现在从事文学创作吃尽苦头,可是我竟然如鱼饮水般陶醉在其中,同样身世的人古往今来何止我一个?文学创作是难,难在写出人物的真性情来,难在写出别人尚未发现的人类共同体验来。可我永远是一个知难而上的人,在写人叙事、状物抒情方面,难做到篇篇来自真情,句句发自实感,但读来总令人怦然心动,这就不能不说我已经把握了文学的某些真谛。我觉得,我的生命是可贵的,价高的,竟然干出了许多人几辈子也干不出来的事业!至于我的所作所为能引起多少人反思、醒悟、茅塞顿开,那就不是我的事了。 我有时候也想——这辈子就这样了,下辈子干啥呀!正像前面所说这辈子一样,我说,如果还让我选择,我依然会义无反顾地既选择科学研究又选择文学创作,哪怕吃更多的苦受更多的罪,但毕竟是在走自己的路,人类历史上将留下自己光辉的一页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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