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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再忆大沙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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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忆大沙马

作者:陈元华

“眼前的事记不住,以前的事忘不了”这是在“知青文集”中看到的形容人衰老的一种表现。的确是这样,现在退休了,无所事事了,以前发生的事却不断在脑海中涌现出来,特别是十多年插队生活的点点滴滴已经成为今生抹不掉的记忆,并不断浮现在眼前。在这些记忆中,除了当地淳朴的乡情,父老乡们朴实的友爱、憨厚无私的情感外,我同大沙马结下的深厚情缘也永远不能忘怀。

大沙马是我当年插队生产队的一匹耕马,由于它全身的毛酷似豆沙色,而且身材健壮高大,故称大沙马。据说在我们下乡那年它已经二十多岁了。大沙马由于身材高大,站在马群中比别的马高出一大截,十分显眼,四条粗壮的腿走起路来咚咚响,炯炯有神的目光中始终充满着温顺。多年来它是生产队的马中之王,无论马群中那匹马在无故调皮或互相嘶咬、踢打时,只要它“咴咴”地叫上两声,一切吵闹厮打都会停止。它极通人性,一生任劳任怨,不但各种农活样样精通,而且干起活来始终如一,就连十几岁的孩子在用它推碾子拉磨时,它也从不偷懒。它还是一匹真正识途的老马,无论外出到什麽地方或者是从野外拉庄稼、拉柴草,在回来的路上,赶车人都可以高枕无忧地躺在车上睡觉,它都会准确无误的将你拉回到村子或者乖乖地停在庄稼垛、草垛旁,等候主人卸车。

关于大沙马的传闻很多,最让人们感动的还是它以前勇救赶大车的张老板子的事。据说那次,张老板子赶着大沙马驾辕的四套马车去白音查干沙胡同拉枝柴。在返回的路上,途经道路崎岖陡峭的“阎王鼻子”梁时,由于山高坡陡,车要打紧滑杠(刹车用的制动工具)慢慢下山,但当车行至半山腰时,大车的滑杠绳被突然拉断,车在失去刹车控制的情况下,顺陡坡急驰而下,拉车的马在重车的推动下也奔跑了起来。当时张老板子在跟着疾驰而下的车跑了几步后,被柴草绊倒,并挂在了车套上,眼看他就要从车套上滚下来,被碾压在飞驰的车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只见大沙马一张嘴将张老板子从车套上叼起,并紧紧地咬住了他的衣服,高高得扬起了头,随同失控的车从坎坷陡峭的山路上向下奔跑、奔跑……。大沙马叼着主人一直跑了500多米崎岖险要的山路,车到山下,在车轮掉进了大坑里无法行驶时才得以停了下来,精疲力尽的大沙马这时将张老板子轻轻的放在了地上。当时的大沙马已经浑身哆嗦,四蹄颤抖,大汗淋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两个鼻孔同时冒着白沫,几乎站立不稳了,其余的三匹马也都像大沙马一样急促地喘着粗气,有两匹马已经累得躺在了地上。张老板子清醒后,起身抱着大沙马的头痛哭不止,喃喃的说不出一句话。在此后的时间里,张老板子把大沙马当成了至亲至爱的朋友,时常用自己有限的口粮打成莜面苦力喂大沙马,以报救命之恩。

大沙马的故事让人们感动,大沙马的故事更让我感动。但让我真正了解大沙马,还是在后来我与大沙马不断的接触和相处中。

我同大沙马的第一次接触是在下乡后的第二个月,我们青年点加工小麦时。那时生产队没有加工粮食的机器,只有一台石头碾子供乡亲们用。加工那天,一直到了夜间十点多,才轮到了我们。当时我与青年点的另一名男同志去加工,我们俩人都没有同牲畜打过交道,队长和饲养员为了照顾我们,就破例让我们用最老实的大沙马拉碾子。在我去饲养处牵马时,饲养员老吴特别叮嘱我说:“大沙马太老了,你们不要使唤的太狠,推过两个多小时后,就再换一匹马,我已经为你们另外准备了两匹老实马。”

当时,我在牵着大沙马往碾坊走的路上心理直打怵,心想这深更半夜第一次同牲畜打交道,它如果不听使唤怎麽办?它如果发脾气尥蹶子又该怎麽办?我忧心重重的将大沙马牵进低矮、阴暗的碾坊后,只见大沙马身子一转乖乖地站在了碾道上,我将绳套搭在了它身上,系好肚带和夹板后,就“驾、驾”地喊了两声,示意马朝前走。但大沙马站在碾道上一动不动,我又喊了两声,它仍然无动于衷,当时我又急又怕,真怕它这时给我来个下马威。这时只见大沙马“咴、咴”的叫了两声,两眼直直的望着碾盘轴,我随着马的眼神方向望去,一看,马捂眼还挂在碾盘轴上,这才恍然大悟,当我给它带上了捂眼后,它顺从地围着碾道走了起来。在加工过程中,我们为了省事,也怕换一匹马后不听使唤,所以早把饲养员的话丢在了脑后,一直没有换马。直到凌晨五点多,饲养员去喂牲畜经过碾坊门口,看到大沙马仍然在拉着碾子时,他立刻对我们火冒三丈。说:“你们真不懂事,一个马拉两个小时的碾子就够戗了,你们却让大沙马干了快四个小时了,它虽是哑巴牲口不会说,但它也受不了。”饲养员一边给大沙马卸套,一边嘟囔着说:“这要是别的马,早尥蹶子不干啦。”

当饲养员心疼的将大沙马牵出碾坊时,我们看到大沙马由于连续干了大半夜,出的汗已经在全身结了一层白霜,并腾腾得冒着热气。看到大沙马疲倦的样子,听着饲养员远去的埋怨声,我心理感到了一阵愧疚。

下乡第一年春耕时,我被分配打磙子,队长考虑到我第一次干这种农活,不老实的马使唤不了,所以,又将大沙马分配给了我,我有幸又与大沙马相处了二十多天。打磙子这种活,对我来说是第一次,但对大沙马来说却是轻车熟路了,所以干起来十分顺当,也使我很快的学会了这种农活。哪些日子,大沙马对我非常友好,每当我去牵它时它都会用头在我身上来回蹭几下,表示亲热。由于每天中午要给大沙马喂料,我吃过中午饭就早早地来到饲养处。因为大沙马年老,牙已经不太齐全了,吃起料来很慢,特别是吃干料很难嚼碎,我就用水提前把豆料泡软后再喂它。它吃料非常仔细,从来不浪费,有时一粒豆瓣掉在地下,它也会用舌头舔起来吃掉。它在吃料时还不断抬起头来看看我,有时还用头蹭蹭我的手和身体表示亲昵。

最让我终身难忘的还是一九七一年冬季,大沙马对我的救护之恩。当时我在生产队当会计,有一次骑着大沙马去公社办事,那时去公社的路都是田间小路,加之冬天雪大路滑,很难行走。在走到离公社一公里多的地方,迎面来了两辆拉枝柴的大车,由于路窄雪大,躲闪不及,我被车上的枝柴挂住而翻到了马下。掉下马后,我身子栽到了雪地上,但一只脚却仍然挂在马镫上,手也完全松开了马缰绳,这时只要马一跑,我就会被拖着摔伤,后果不堪设想,我当时心想“完了!完了!这下完了!”……。。就在我等待灾难来临的时刻,奇迹发生了,这时只见大沙马回过头来望着一只脚吊在马镫上的我,任凭两车枝柴从身上划过,却一动不动的站在了原地。这才使我得以从马镫上脱下脚来,在雪地上站了起来。当两辆大车发现停住后,车上的人赶过来看到我平安无事和巍然不动的大沙马时,都惊叹的伸出大拇指连声说:“好马!好马!真是通人性的好马呀!”

我站起身后,看到大沙马身上被枝柴划出的道道白印,有两处已划破了皮毛时,心理充满了对大沙马的感激之情。当我拍着马脑袋深情的说了句“谢谢你了,我的好朋友”时。大沙马两眼闪着亮光,顺从地点了点头。从它的眼神中我感悟到了它的无私、无畏,也看到了它对我安然无恙的祝福。

由于大沙马老实温顺,它成了全村人的好朋友,在它老得不能干活时,也倍受乡亲们的关心和爱护。在那家禽家畜糟蹋庄稼,糟蹋粮食就会遭到灭顶之灾的年代,乡亲们对大沙马却是法外开恩,夏天它在庄稼地里吃青苗,人们都会熟视无睹,没有人去赶走它,冬天打场时,它可以在庄稼垛和打好的粮食堆前随便吃,更没有人去撵走它。

一九七六年盛夏的一天,老态龙钟的大沙马步履蹒跚地去机井坑子饮水时,由于雨后坡陡路滑而被摔倒,并将左前腿的膝盖骨摔坏。当时我在大队工作,听到消息后我急急忙忙赶回了生产队。当我看到大沙马倒卧在机井坑中,被摔断的腿不停的哆嗦,目光里充满了乞求时,从心底里感到了对老马的同情和悲哀。在饲养员的倡议下,我们一起把大沙马抬到了马棚,并把它安排在通风凉爽的地方。乡亲们在一阵叹惜和议论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去。当兽医给大沙马检查后,告诉我大沙马的膝盖骨被摔得粉碎,加之它年岁太大了,已无法治愈后,我又深情地望了一阵老沙马那老迈的身躯,用笤帚扫净了它身上的尘土,同饲养员议论了几句要好好照顾大沙马的话之后,也无奈的离开了马棚。

在大沙马摔伤后的日子里,每天都有许多乡亲从野外割回最嫩的青草送到它跟前,有的人还把自家的苦力等饭端来喂它,饲养员也尽心尽力的照料它。开头几天,大沙马还能抬起头来吃几口嫩草和饭,但渐渐地由于伤势加重和体力不支,已无法抬头吃东西了,当乡亲们再送来草和饭时,它只能眨眨眼皮或从眼里掉出几滴泪珠表示对乡亲们的感谢了。我一次次见到大沙马日趋消瘦的身体和渐渐无神的双眼,也一次次感到了无奈和悲哀。在大沙马摔伤后的第三十二天,它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永远的停止了呼吸,当饲养员将大沙马半闭的双眼合上,擦掉它眼角挂着的蚕豆大的泪珠时,在场的许多乡亲们都掉下了眼泪。

我同乡亲们一起将大沙马埋在了石板沟门的山坡上。后来听乡亲们说,在大沙马死后的一、两个月里,生产队的马群每天在机井饮完水后,就会三、五成群地到埋葬大沙马的地方去徘徊,有的马还会在那里刨土嘶鸣,久久不肯离去,有几匹老马晚上还要向着埋葬大沙马的方向咴咴地叫上一阵。这牲畜之间的思念之情和眷恋之义也真让人感动。

今天,再一次把大沙马的故事讲出来,也算是我对大沙马思绪之情的表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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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5 14:3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