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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发生在春天的故事
正文

赵小雄从噩梦中醒来,但见火星乱飞,光环乱绕。几双手在浮光中晃动,好像有人叫着自己,又好像在眨着蛊惑的眼,还有几个哭丧着眼,样子非常难看。他想,难道他们要陷害自己?真的!此刻不逃,还等何时?随着“嗡”地一声闷响,忽然眼前一片漆黑,在冥冥中,他乘机飞走了。

飞呀,飞呀,他来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正在庆幸脱离险境,忽然有非人非鬼的狂笑声传来。定眼看时,一只饿狼已向自己扑来,他意识到应该逃跑,可是双脚怎么也也挪不动,眼巴巴地看饿狼张着大口扑向咽喉……

在一片慌乱之中,他又睁开了眼睛,可是光芒乱闪。隔着光花,有人分明抓着自己,盯着自己,并且叫着自己。他们要干什么?莫非他们是就是刚才的饿狼?对!那些脸,有青的,有红的,有黑的,都那样难看。噢,不!那不是狼,分明是鬼,现在该……

飞下高山,正欲落脚,忽见脚下大海茫茫,那有下脚之处?正慌乱间,有一只船飘来,近了,近了,然而怎么也上不了船,眼看着它起飞,飘向远处。又有许多船飞来,犹如大雁,犹如树叶,原来都在空中。那上面的人对自己笑着,并且说:“小子!别傻想了,你上不了我们的船!看看吧,你死定了”。

定眼看时,远处有一黑点飘来,近了,原来是一具尸体,那尸体为什么还晃动?原来有鱼正在咬噬,转眼间,已被吃光。忽然海风涌动,浊浪连天,他被卷进了深渊,四周一片漆黑,大脑一片空白,直觉飘飘悠悠,不知何去何存,飘啊,飘啊,就这样冥灭了一切。

冥冥之中,忽觉有几把火钳夹住自己的手、胳膊,有些火星砸在脸上,烫得要命。睁开眼睛,光环中人影散乱,乱吵乱叫。正欲看过究竟,忽然眼前一黑,又什么也看不见了。

当小雄第四次睁开眼时,只觉得手在发烫,脸上不时有火星打来。然而目光浑浊,只见一片昏黄的光非常刺眼,眼前似乎蹲有一物。他有些害怕,试图逃离,但丝毫移动不了。只好再看,隐隐中好像是人。仔细些,再仔细些,他努力去看,透过模糊的光芒,终于看清了那张熟悉的面容,母亲正握着他的手流泪,眼泪不断落下,砸在自己脸上。“是真的吗?”他想看过究竟,然而眼前一黑,母亲又远远离去,冥冥中不复寻觅,只觉身子随风晃动,进而万念俱灭。

半天后,小雄终于醒了。没错,是母亲蹲在眼前,用那双滚烫的手抓着他,眼睛正盯着自己,眼泪不停地落到她脸上。噢,后面还有一个人,通过努力,他终于看清了,是爸爸,他正盯着自己,神情沮丧。他还想再看看周围,然而这些努力,使他精力耗尽,又是他进入了梦乡。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时,母亲激动不已,带着哭腔说:“儿子,你终于醒了!”爸爸也声泪俱下的说:“医生,谢谢你!谢谢你!”

“不要激动,保持安静。不要常打扰他,他需要休息。我走了,按时用药,不要给吃的,喝的。”小雄这才看见那几个穿白衣的,以及这个洁白的房间,但他不知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来到这里。当他要下意识的弄清楚时,眼前又是一黑,进入冥冥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脸上发烫,似有春风在脸上荡漾。睁开眼睛,原来母亲正用她那张惨白脸温暖自己的脸,那头秀发正垂在自己脸上,轻轻拂动,传递着暖流,不时有热泪垂下,带给他温暖。

看着母亲,他几次努力着叫“妈”,然而声音嘶哑,喉咙、舌头、嘴唇俱干得不听使唤,终于没有叫出声来;他想去抚摸母亲那张美丽的脸,然而手臂沉重,怎么也抬不起。他只好无力的望着母亲,热泪盈眶。

泪光中只见母亲兴奋的说:“孩子!醒来就好了!不要说话,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说着,她不停地以手拭泪。爸爸也兴奋的老泪纵流。

这些,也令他激动不已。然而激动的代价是再次昏睡。

第二天早晨,他终于醒真正醒了。但是他还是弄不明白这是什么地方?自己为什么躺在这里?还有父母不是远在新疆吗?为什么也来到这里?

“孩子!你终于醒来,可把我们吓坏了!”母亲一边说,一边以手抚摸着儿子。

“想喝点水吗?儿子!”父亲看着他说。

小雄看了看父母,原来他们一左一右蹲在两边,脸色苍白,两眼布满血丝,分明整夜没有合眼,极度疲劳;然而看到他醒来,那两双噙满泪水的眼中,露出了喜色。

再看看这个房间,分明是医院,床前的盐水架子上,挂着两三个瓶子,其中一瓶是鲜红的血液,那三根细管子,分明伸向了自己。小雄不免惊讶,也不免悲痛地问道:“妈,这是干什么?我怎么了?”

然而声音太小,以至于父母无法听见,只是从他的表情上,母亲似乎听到他在问什么。于是,母亲说:“孩子,不要担心,医生说你们有大碍,过几天就好了”。

他听了此话,不免难受,于是一心想弄清楚原委,然而既不能说出,又动不了丝毫,几番波折,又进入了梦乡。

又过了许久,他再次醒来时,觉得嘴唇有些舒适,口舌也变得有些灵活。原来母亲不时以勺子喂以汤水,看着母亲面容,不觉心酸,竟哭出声来。

父母兴奋不已,母亲高兴地说:“孩子,你好了!你终于可以康复,看到你这种情形,妈就是此刻死去,也能瞑目了!”

他终于以嘶哑的声音问道:“妈……,我……怎……”

“儿子,你受了点小伤,昏迷了两三天,刚动过手术。但是医生说,没有大碍,过几天会好的,你不必担心”,母亲说。

听了这话,小雄想了想,才如梦初醒,忽然记起自己是在煤矿上的,是去拉煤的,也好像听到过什么声响,然后就是今天。然而分明记得父母是去了新疆打工的,不知为什么到了这里。正想再问,然而精力实在不济,随后就又睡着了。

这一夜,小雄是在剧烈疼痛中醒来的。除了全身疼痛外,背部尤其厉害,如针在刺,又如刀在割,随着一声声痛苦的呻吟,汗水已沾湿衣服。

问了问医生,回答属于正常,而且疼痛是好事,说明神损伤已经恢复,要他坚持,于是只好咬紧牙关强忍,或者数数,从一数到100,再从100数到1,或者回忆往事,天马行空,好打发时日。

然而毕竟疼痛难忍,有时竟嚎啕大哭,汗水出了一身又一身。全身没有一点好受的地方,然而又一动都不能动,既没有能力动,也不允许。此刻,他真求生不得,求死也不得——他根本没有能力去死。他曾记起古人的咬舌自尽,那时他欣喜万分,准备一死了之。但是不知怎的,几次将舌头放在牙缝,然而终于没有力气咬破,更不必说咬断。其实,此刻的精力,要咬烂一个豆腐丁,尚且不能,更不必说生肉。

两天后,剧烈的疼痛过去了,然而还是难以忍受,整个脊柱没日没夜地疼痛,每天早晨都是在疼痛中醒来,夜晚都是精力耗尽才睡去,往往睡上一夜,倒比一天下来更痛,还有每天各种的检查的折腾,5瓶药物的输液,前几天的不能吃饭,不能喝水,以及靠导尿管排尿,都使他痛不欲生。

几天过后,疼痛虽然慢了,然而痛苦却与日俱增,因为从医生的话里隐约了解到自己的伤情,属于第五和第三腰椎骨折,虽然手术是成功的,但极有可能并发脊髓或末尾神经损伤,极有可能致瘫痪,甚至危及生命;也有可能留下慢性腰痛后遗症。其实,换而言之,稍有疏忽,就是从此终身残废,痛苦一生。

腰痛的滋味,就是这几天,他已经尝够了。说实话,就是今天,如果他能动,如果由他,他情愿去死,也不会因接受治疗而活受罪。

然而,他也的确不能死,因为欠父母的太多。自从生下自己,父母就再没有考虑过他们幸福,而一心照看自己。他往往从父亲的背上下来,就又钻进母亲的怀抱,父母给她喂一顿饭,往往花一两个小时,追几里路,但不管花多大的功夫,只要看到她吃饱了,就感到无比幸福。无论多么忙,总是有空陪伴她,带她游玩,陪她做游戏,甚至为她做牛做马。当他生病的时候,他们只差给医生下跪,每一口汤,每一口饭,他们亲手喂给她,彻夜不眠地盯着她,用体温温暖着她。当她恢复健康之际也是他们累坏之时,然而看到他康复,他们就幸福地笑了。

还有上小学和初中的时候,只要一回,母亲除了给他可口的饭菜以外,还是他的伴读,几乎所有的作业,都有母亲指导。看着他写字,画图,计算。尤其是初中阶段,母亲要教儿子,每门课几乎都要先学。记得母亲曾笑着说:“儿子,我当年如果这样学,就用不着给人卖工了!”每天看着他完成作业后,才去干繁重的家务活,每每到三更半夜才睡,天蒙蒙亮又起来准备早餐,送儿子上学。

当然,自己也曾一度辉煌,小学毕业全考点第一,初中毕业第三,上高一进县城一中重点班。也正是这一系列的荣耀使自己头脑发昏,以为了不起,从此睥睨同学,甚至于老师。从此开始抽烟,饮酒,玩网络游戏,看录像,尤其迷恋武打片子,进而崇尚武道。在不知不觉之间,不仅团结了一帮混混,而且自己也变成了混混。然而自己还觉得了不起,并且也引起了一些人的羡慕,其中就有彻底改变了他命运女同学樊素雅。

说到樊素雅,确实令他伤心。也就是因为她,才和同班同学萧龙产生矛盾,才和萧龙以可笑的方式解决纠纷,以至于断送了萧龙的前途与健康,同时也葬送了自己的读书生涯。

说来也非常可笑,当时他进高中是第三名,萧龙是第五名,樊素雅是第九名。他们同进了重点班,同担任班委会成员,小雄是生活委员,萧龙是副班长,素雅担任文体委员。素雅原本面庞俊秀,身段苗条,生性活泼,善于社交,再加上萧龙和他当时相貌相貌堂堂,成绩卓然,于是素雅跟他们常有往来。在交往期间,他因为素雅常跟自己来往而高兴,同时也因为萧龙常跟素雅往来而烦恼。

其实她们三人之间,本是很纯洁的同学关系,因为素雅本来没有和他们谈过关于感情的事。要说谈恋爱,那就是在一次野游时,有人问他理想的对象像谁?他回答若能像素雅,就三生有幸!素雅风趣地说,闻此她深感荣幸!素雅的这话,曾使他幸福了几过月,也就从此以为素雅对自己有意思。

当然,他有困难时,素雅往往热情帮助。几次生病,素雅都来看望,并料理生活,他满意为素雅确实对他有意思。然而素雅同时也常跟萧龙往来,这使他极为不快;更使他不快的,是萧龙常找素雅,有几回他去找素雅,都有萧龙捷足先登。

这些,使他窝了一肚子气。于是,他先是找借口跟萧龙闹翻,再是警告萧龙不要跟素雅往来。而萧龙,其实和素雅也没有谈过恋爱,充其量和小雄与素雅的关系一样;但是小雄要警告人家,他算什么东西,人家会听他的?再说人家各方面也不错,也正值血气方刚,于是不仅不理,反而警告他,而且频繁与素雅往来。

本来他与萧雄,对素雅来说,如果说是恋爱,那么只能算暗恋,人家到底心中有没有他们,还纯属于未知数。他们就此暗斗,本十分可笑。然而他们由于年轻气盛和无知,竟然以这个荒唐的闹剧葬送了两人的幸福。

那是在一个早春季节,在一个风清月明的夜晚,他约萧龙解决纠纷。采用的方式已经是愚昧的武斗,而且他还纠集了几个流氓,以对付萧雄。那个过程,其实很简单,对方扑来一棒未着,从身边闪过。他转身一铁锤砸正中对方腰部,对方踉跄之际,他又追加了两下,以至于对方倒在地上,泣不成声,虚汗直流。他见此情景,就落荒而逃。

第三天,对方家长来找小雄,告诉他萧龙已经脱险,下一步就是做手术。现在有两条道,一是公了,他们报案;一是私了,由小雄家付药资费治疗。这两条道由小雄选择,并且告诉他,让他先去律师事务所咨询咨询,三天内给一个答复。三天后不见音信,说明选择了公了,他们就去报案。说完,家长就走了,说是要赶紧回医院。

此刻,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逃吗?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能跑几时?答应吗给钱?自己的书学费都靠父母打工的工钱,怎么向他们要?而且可能不是个小数字?坐牢吧?不行,是家里的独苗,如果这样,还不如把父母整死算了!这一天他没吃饭,晚上也没合眼,然而也没有办法。

第二天,他忽然想到县医院有他初中的同学,何不先打听打听虚实,于是拨通了她的电话。然而不听则已,一听,虽未被吓死,然而面色苍白,神情木然,电话掉到了地上,人也一屁股蹲在床沿,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萧雄腰椎三处骨折,神志不清,很有可能伤到脊髓,终身残废。

不知坐了多久,电话铃声惊醒了他。他拾起电话,既没有接,也没有看是谁的,依然而呆坐。

“小雄!不想办法,还坐着干什么?”他的几个哥儿边走边说地进来了。

“有什么办法可想?哎……”

“总不能坐而待毙吧!比如人家再来人咋办?要不要多几个弟兄对……”

“那好吧!难得大家热心,我就把情况先说说,然后请大家帮忙”。

“好的!你说吧,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那好!谢谢!我就说了。其实也不需要过高的代价,更无须赴汤蹈火;只需要帮一些做脊柱骨手术用的钱,或者坐牢”。

“什么?怎么会这样?”

“怎么不会这样?”他把刚才护士的话转达了他们。

那几个先是哑然失色,续而面面相觑,露出尴尬的神色。

又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个铁哥开口了:“兄弟,看来这件事还真不好办,我们必须严密部署,以防反击;然而就我们几个还不行,我们去别处替你想想办法。要不你先打听打听如何用法律来宰割他们。你先想想,我们去再联系几个兄弟”。说着,一哄而散。

其实,那几个来,他已经非常反感,也知道他们只会帮倒忙。然而他们所说利用法律,也提醒了他。正好有个远房亲戚当律师,也曾因事联系过他,于是拨通了他的电话,为了让对方帮忙,也就把事情原委如实告诉了他。

他说:“孩子!这事现在只能私了。如果真是对方终身残废,你陪他也就是三四十万元。如果公了,钱要掏,还要坐牢。你弄不好近二十年要在监狱度过。不过现在不要慌张,一是伤情尚未定案,要花多少未知,说不定几千元就可了结;二是对方父亲萧云先生,虽然地位不高,但深明大义,他不会为难你。人家没报案,就是有意给你生路,你必须看清趋势,千万不要再做蠢事。至于你父母那里,我会给他说,你父亲赵安兄弟,也会正视问题,解决问题的。你现在要冷静,明天先去医院,表明承担责任,然后再说”。

小雄放下电话,心如乱麻。瘫坐在床头,万念兴起,有万念俱灰,看着太阳西沉,看着月亮高悬。子夜,电话铃响了,是从新疆打来的,知道是父亲,不想接,但不敢不接。只好接通,果然是父亲,对着电话有气无力地一声“爸”出口,如万箭穿心,续而泣不成声。好在是父亲并没有责怪,而是解释、安慰。然后说:“儿子啊,男子汉要有男子汉的风度,要敢作敢当。再大的祸,既然闯下了,就首先要敢当。你叔叔已经给我说了,当然我和你妈一天工作14个小时,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然而我们没钱,就不能能不管,再说你是我们的命根子,没有你,我们活在人间将失去意义。孩子,你明天先去医院看看,说我们两天就回来了”。

这话,反而是他心如刀绞,他想,爸爸为什么不骂他?如果在跟前,狠狠地打他一顿,也许心里稍微好受些。自己算什么东西?吃的、穿的问父母要了不算,还要这样折磨他们?爸爸因打工摔断过腿,现在仅仅能动弹;妈妈的胃病不时发作,他也顾不上看。他们前一世造了什么孽,竟剩下自己这个不肖种折磨……就这样,他一夜没有合眼,想一阵,哭一阵,骂一阵,不觉已经天明。

不过,父亲的电话,也使他镇定了下来。他想:现在也真的应该承担责任了。于是,等到7点多,就洗了脸,没有刷牙,草草关门上路,向县城出发。

进了病房,发现萧龙还是人事不醒,其父萧云无奈地站在床边叹气,其母坐在另一边垂泪,有大夫正在给他做检查。见此情景,小雄突然深感惭愧,恨不得给医生下跪,让医生从自己身上取零件换给萧龙。然而这又是多么荒唐,即使自己死上100次,也不可能弥补给对方造成的遗憾,于是,只好站在旁边等待。

“萧先生,目前孩子的手术还是不能动,因为心脏还有问题,血压、血糖指数也不正常,要再调整几天,等这些都正常了再做”,医生开口了,“过会来取处方”,说着走了。

送走医生,小雄走到萧云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说:“伯父!阿姨!对不起!我来认错,并愿意承担一切后果,我爸爸后天就从新疆赶回来了,他让我先来看望。”

萧云说:“好吧!孩子。那你就先回去吧,你父亲来了再说”。萧龙母亲没有抬头,只管垂泪。

小雄在医院里逗留了半日,也实在难受,中午时刻,他去外面买了些饭送到医院,然而萧龙人事不醒无法吃,萧云夫妇痛苦不堪也没吃,只是一声声地叹气。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叫医生换药,或者看液体往下滴。好容易熬到下午,萧云说:“孩子!你先回吧,等你父亲回来,你再领他来”。小雄便趁机离开医院。

过了两天,父母如期赶了回来,相见时悲欢不再累述。单说第二天,赵安就去了医院。然而情况比想象的更糟,经医院专家会诊,萧龙的伤势可能伤及脊髓和神经,非县医院所能治疗,要转院到省城,资金可能要10万。赵安也没打任何折扣,赶回来取出所有积蓄,总公共6万余元,萧云也已拿出所有积蓄,除了花过的几千元外,所剩不到三万,于是就先带着去了省城。

其后的具体情景,就不得而知了。只是二十多天后,赵安打来电话,叫再借几万元汇来。

俗言说得好,说到钱,便无缘。对于他们这样一个打工给娃挣学费的人家,几万谈何容易!于是小雄和母亲四处奔波,三天之后,仅仅从舅舅家、姑父家借来7000多元。

小雄也给那些铁哥们打过电话,但一无所获,有的接了电话,有的干脆不接,反正是一个铜子也没有借到。

甚至于有的亲戚也非常刻薄,就不要说借不借钱,单那种神色,那种语言,实在令他们难受。比日有一个亲戚就直接这样说:“我家有的是钱,但是借给你们,你们什么时候能给我还上?用什么还?打工能挣钱?假如在外面出了事?我跟谁要?你那……”

夜里,母子俩一筹莫展,尤其是母亲,虽然人在床上,但心里一直盘算着怎样借钱。

在忧愁中,她忽然记起邻居洪永年来,他是村主任,历来欺男霸女,到处敲诈勒索,十多年前曾经打过她的注意,弄得两家不和,后来曾几次要买他们房背后的一块空地,但因为他们痛恨洪主任的行为而没有答应。她想,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翌日天明,洪主任正好从外面归来。小雄母叫住他,向他说明了事情和要求,并说就权当看在多年邻居的份上,帮我一次。

洪主任乜斜着脸笑着说:“他大妈!不必见外,我们不是很要好吗?你有困难,我们怎能不管?没问题,你要多少?”

“五……五万行吗?”

“好的!你在家里等着”

中午,洪主任的小车停在了她家门前。她正准备出迎,他已经带着文书来到屋里,借据已经由文书写好,只等他签字。他说:“他大妈,鉴于时间关系,闲话就不说了,钱在这里,你数一下”,说着,从皮包中掏出五把子人民币。

她用发抖的手接过钱,激动的双眼含泪。他说:“你数数吧!别难为情,人都有困难的时候,也都有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

小雄母双手发抖,半天了连一把都没数清,于是洪主任说:“他大妈,干脆我们去帮你汇钱,叫营业员数好了”,说着叫小雄母上车,和文书一道去了营业厅。

在营业厅柜台边,小雄母填好汇单,洪主任交给了钱,在验钞器上一数,分文不差。结束后,洪主任还管了饭,并送他回家。

一月后的一天,赵安又打来电话,要妻子再借十几万寄来,因为病情恶化,萧龙至今不能动弹,而且下半身麻木,需要动第二次手术;还有其母整日以泪洗面,终于抑郁成疾住院,好转的希望也不大。并且说,我知道要你借这么多,可能性不大,其实我也没有这个能力。但事已至此,不能不想办法。要不,就把我们的房子连地基卖了,我想:若是平时,卖50万不成问题,现在急需要钱,能卖30万就可以,你就想想办法吧,再不成就能没多少就是多少。

小雄母听了,差点晕倒。然而再无他法,只好和儿子四处张罗。本来那块地方想要的人很多,然而都知道洪主任早已虎视眈眈,谁敢要?其实洪主任“兼并”地方已经差不多包围了赵安家,谁就是买去,也难得到。于是张罗了几天,哪里有人伸手。

最后,小雄母只好再去找洪主任。然而一连去了三回,都不在家,小雄母就把心事告诉了洪夫人。夫人说:“她大妈,我虽然很想帮你,但是我手里没钱。不瞒你说,老洪应该有一些钱,但你知道他的老毛病,经常眠花宿柳,有一点钱,就到处走了。现在我给他打电话,等他回来,看能不能拿出钱,到时再说”。

“那就麻烦你,我先走了,等候你佳音”,小雄母说完,就回家去了。

第五天中午,洪主任终于回来了,洪夫人打电话叫她。他来到洪主任家,洪主任醉眼迷离的躺在沙发上。洪夫人给他茶,他说:“怎吗茶到你手里,就不香了,而米主任的纤……纤十指一端,那就……透骨的香;还有,人家的那胸儿,肉奶奶的,一看就让人换不过气……”

老不要脸,你看谁来了,洪主任这才抬起头说:“噢!请坐!你说的事,我这个骚妇已经给我说了,我也很想帮你,但这回可能帮不了你,因为实在没有那么多钱。哎,那几个婊子啊!就是厉害,你一有钱,就想拿去给她,也实在没办法!”

“他叔叔,别开玩笑了,也希望你再帮帮我,你如果不帮,我可能就死路一条了”。

“真的,我不仅一下子拿不出来,而且现在还有几件事为难的事,正不知怎样交代。其实这块地方我非常需要,就是拿不出那么多。不要说30万,我就是拿出二十万,都有问题,而且我买了那块地方,叫你上哪里去?”

“洪老哥,如果你能拿出20万,就权当救活了我们全家。我家的这房原本不值钱,先人留下的土房,年久失修,破烂不堪,其实也住不成了。我们为了孩子上学,就什么家具都没买,屋里空空的。如果你能帮我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搬到山地里的那座房里去。其实那座房子虽然不好,但毕竟还新一些”。

“这,这……恐怕不仁义吧?我怎能这样坑你呢?你最好还是在找找别人吧!”

“你再不答应,或者不相信,我就给你跪下了”。

“别……别这样。那还不如叫我抱抱,噢!不,怎么这样说。那好,我就想想办法;但是,这你能做主吗?”

“没问题!那是赵安叫我这么做的,你要是能帮我们。我就叫儿子来写字据”。

“那好吧!我就先去想办法弄钱,字据的事回来再说”,他说着,站起身来,走出家门,开车走了。

傍晚,他终于回来了。车里还坐着妇联主任米艳茹,米主任怀里抱着皮包,自然地和洪主任边谈边走,使洪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然而看到还有文书、支书、社长也同乘一辆车来了,就只好笑脸相陪,并且来叫小雄母。

仪式很简单,首先由社长问小雄母:“你愿意以25万元把房子和地基、以及房子后面的空地卖给洪主任吗?”

“愿意!”

“这可不能反悔,也没有返回的余地!你得想好!”

“绝不反悔!”

那好,就让米文书写个契约吧。

文书说:“怕这里写不方便,我在家里已经写好了。我念大家听听”,接着读道,“……如果甲方反悔,必须以80万的现金给乙方……自签字之日起,甲方必须在三日内搬走……”

“大家有意见吗?尤其是赵大妹子有意见吗?”支书赵强发话了。

“都说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都签字吧!”

于是大家都签了,而且按了手印,并且叫来赵小雄也签了字。米主任掏出了20把人民币,有文书、社长和小雄各数了一遍过了手。然后洪主任叫大家去饭馆用餐。小雄母哪有心思?虽然洪主任几次硬拉她,但她还是婉言推辞,洪主任直到上了车,还伸出头叫她。

“老洪,今天吃到了这样嫩的小米。还淌水什么涎水?你就不害怕把你的那玩意磨成针?米主任说对不对?”这是支书赵强。

“哎!你们哪里知道,这婊子当年害得我好苦,不知顶烂了多少裤裆,但终于没有能搞几下,遗憾!好好地一颗鲜白菜,竟然叫赵安这小子给日了,多么可惜啊!”这是洪主任。

“老洪,今晚回来吗?”车走时洪夫人赶来问。

“说不上,你没长眼吗?夜里我得先把你的米主任妹妹送到村委会,今晚,你先忍忍”。说着开车走了。

第二天,母子俩去打了钱,其后就是搬家,从街边搬到了原先看山上那座庄稼房子去。虽然说没有东西,但还是整整搬了两天。搬完家,母亲还劝小雄上学。但小熊回答是萧龙出院再去,现在去不太好,小雄母也认为对,就暂时帮着料理家务。

其实这么一来,家里要干的也确实很多,例如各种东西的摆放,没有抗,床就可以凑活,然而没有灶是不行的,厕所也没有,窗户也不够牢固,需要修一修等等。就这些急需弄得,母子俩自己干一两月可能还完不成,叫人干又不行,首先难以给人家管饭。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基本上还平静,只是每天打一次电话,每次都说有好转,但终于没有康复的消息。倒是快三个月时,萧母出院回家休养,生活由她的一个堂妹来料理。回家后,小雄也去看过两次,只见她面容消瘦,神情恍惚,整日以泪洗面。小雄看到此,也不免心里难过,但他想,这也许不够真实。

在以后,又借了若干钱寄去,都由母亲完成,数量和途径也没有告诉小雄,想是担心小雄受不了打击。母亲也几次去看望萧母,回来后每每叹气。

5个月后,萧龙终于出院,然而终于没有康复,坐着轮椅从省城回来。萧母上前看着儿子,哭着冲上前去要抓住儿子,但还冲到跟前,就晕倒在地,牙关紧咬。手脚冰凉,在场者无不惊慌,赶紧叫来医生,经诊断,医生说:“兴奋所致昏厥,当前没有大碍;然身体虚弱,如改变不了心态,后果不堪设想”。众人都深深叹息。

萧母的瓶子刚扎好,樊素雅等几个同学来了。她手捧一束鲜花,还拿了些水果,她走进屋里,看到萧龙坐在轮椅上,不禁失声道,怎么竟成了这样?说着已经热泪盈眶,在场者也无不流泪,小雄也不禁落泪,更感惭愧。

“哎!哎!我虽然没有彻底康复。但毕竟远道而归,大家为什么不能给我点快乐?”萧龙平静的说。

“对呀!”素雅说,“大家应该欢迎我们的班长归来,并祝他早日康复!”

同学们尽量想找快乐话题,但实在快乐不起来;然而毕竟是人多智慧多,也没有过于零落。还是度过了一个比较欢乐的下午。晚饭结束,素雅们要走了,他叫来小雄,牵着萧龙的手说:“听说你们是因为我才发生纠纷的,是吗?我和你们说什么了吗?”

他俩都苦笑。

素雅满含着眼泪说:“太遗憾了,因为暗恋就能这样,这种胜利者,你们以为我会欣赏吗?就是把发生此事,你们以为我会跟你们吗?有可能,但是这要看你们的能耐,我不可能嫁给一个窝囊废!其实事到如今,话本不该这么说,但说清楚对大家都好。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班长就不够不理智;而你这个生活委员的行为就猪狗不如,希望从此改过自新,并且活出个样子来”。说完,又握了握萧龙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班长,希望你能振作起来,也相信你能振作起来,我们等你!”

萧龙含泪道笑道:“请放心,我现在泪流尽了,觉睡醒了,也想通了。人生不过如白驹过隙,何必太在乎得失!人最值得珍贵的,不在于肉体,而在于精神。要不,人类史上最长的诗为什么要属于荷马?你们走吧,高考结束时,等侯分享你们的快乐”。

素雅走后,人们都来看着萧母。直到半夜时分,萧母才从昏迷中醒来,但有气无力,只是流泪。

两天后,小雄一家都来到萧家,和萧云一家商量以后的事宜。因萧母神情近乎痴呆,萧龙也表示由父亲做主。而萧云想听听赵安的意见。

赵安说:“现在不必扯大道理,我想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我们家现在没钱是实,但责任是我家的,先生若要诉诸法律,则我愿替儿子坐牢,这本身是我教子不严导致的。如果先生不愿诉诸法律,我们一家愿承担一切后果,我们哪怕从此做牛做马,也要弥补损失。现在给不起,不一定将来也给不起,只愿先生担待”。

萧云说:“事已到此,虽然给我们造成的痛苦没法消除,但是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也够好了,给你们造成的后果也够言重了——从此无家可归。再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们龙儿也有责任。所以,我不会诉诸法律,也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你们看着办吧,在我的有生之年,我那点工资,可以供他过活,但是我死之后,龙儿拿什么过活,就不得而知了,望能接济一二”。

萧云这些话,还有什么可商量的,赵安感激得只差下跪。于是说:“那好!我们今天也就这么定了,你们虽然没有要求,但我们不会就此了结,一定会承担责任。今天我么没有拿出补偿,也实在拿不出什么,但并意味着没有义务。你们今天不起诉我们,是同情我们,但以后我们太离谱的话,你们照常可以诉诸法律。请相信我,我虽然没有钱,但良心还在。今天的事就这样结束,明天我们就再去打工,有问题就随时打电话”。

回到家里,赵安夫妇决定让儿子再去上学,完成学业,他们再去打工。小雄欲不答应,但不好出口,只好遵命。

第二天早晨,赵安夫妇再次踏上去新疆的路。小雄在家里逗留了一天,就又去了学校。然而此后的学校,再不是以前的学校了。老师虽然还是原先的老师,也没有责怪自己,然而总觉得有一种异样的目光;同学们也没有说什么,然而先前的那种亲和感永远消失了。这些,使他非常难受,然而又能怪谁呢?至于学习,当然每况愈下。

一个月后,高考结束,小雄如期落榜。素雅考上了清华,其他同学,有考中的,也有落榜的;然而身败名裂者,只有小雄。不仅老师和那些好学生对他敬而远之,就连那些当时的铁哥们也远离了他。尤其那些女同学,对自己好像防范瘟疫一样,远远地躲开。当然,他也清楚了自己的所为与分量,除了父母认为自己是人以外,在别人眼里,自己已经不复为人,而且也真的不像人。这么一想,也就少了一份伤心。

他的高考成绩是350分,本来能上高职,但这与他原来的愿望——重点相差甚远,于是他索性给家长说什么也上不了。家长要他补习,他答应了,但他提出的条件是先打半年工,然后再补习,这样可以体验体验生活,也许更好。于是家长也就答应了他,他也就离开家乡去了省城——兰州。

到了省城,但见楼为山岳,如雨后春笋,鳞次栉比,远隐于苍茫暮色;街渺东海,如瑶池仙境,纵横交通,消失于邈邈琼楼;奥迪宝马穿梭,蜂拥而蚁聚,流淌于花团锦簇的画面;人为潮涌,着锦衣轻裘,接踵比肩,漫步于上林御苑。

十字街头,立交桥沟通南北东西,车辆飞驰其上。万里长空,时有银白雄鹰在展翅神游,那客机在搞民运!东方红广场容纳了九州之众;西关十字滚滚人潮如烟如雾;张掖路步行街边,琼楼玉宇星罗棋布;南关街头,游人如织,佳木芳树胜过瑶池美景。

夜幕降临,为什么半空星辉灿烂,那是街区照明之灯;大地异彩缠绕,那是街灯在朗照;山岳隐隐,星河雾起,那是市民之窗灯;宽阔的的街道,何来明珠若流星雨乱飞?那是夜行车辆在辨认着道路。

看到这些,他不禁心中酸楚。如此美丽的所在,不知其主人是那路神仙?而自己,分明就是沦落街头的乞丐!茫茫人海,哪里有打工的地方?没有办法,就只好到处乱找。

花了两天的功夫,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在饭店端盘子,但那种低三下四的工作,他确实受不了,然而就连这种工作,也还在他迟疑期间,已被老板炒了鱿鱼。

后来,他找了许多工作,但都干不了多久,也没挣到钱。眼看着行囊即将空虚时,他心中很着急,因为要是再找不到工作,吃什么?睡在何处?如果现在再向父母要,那么自己就纯粹是个软体动物了!于是,他一有时间,就去留心找工作的事。

其实,他看到的招工启示较多,但适合自己的少。总体来看,招女青年的多,但据说出问题也较频繁,被拐骗、被奸污、被拐卖,甚至于被杀现象都有。

最后,他找到一家工地上,那是搞建筑的,正在处理地基。因为受环境限制,大型机械无法进入,绝大部分靠手工。工价一天80元,正式上班10个小时,如果活儿干得满意,可以拿到100元,如果活儿干不好,就相应降工资,提供食宿。他觉得还可以,于是当天就去了工地。

来到那里,一帮人正在和混凝土,他加入到了里面。为了得到赏识,他拼命地干活,往车子上铲沙,铲石子,产混凝土。半天下来,已经腰酸背痛,两臂发困。支持到下午时,两手已经捏不住锨把了,手上打了几个水泡,有一个破了,疼痛难忍。

晚上,睡在临时工棚里,十来个人一张几张竹胶板用砖头搭的床,一到晚上,十多个人都脱去汗臭和着灰尘的衣服。有的满头满脸的灰尘和混凝土,那味道正如腐烂老鼠,令人难受。每双鞋里都在踩着泥,一脱鞋上床,臭不可闻,熏得人发晕。然而,有什么办法?宁卧庄宾馆倒好,但自己不是那种料!只好忍着睡。床上还有几个打呼噜的,一睡着,鼾声如雷,往往难以入睡。起初,他实在睡不着,但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最难受的莫过于那些人的话,脏得不堪入耳。几乎句句不离女人的那玩意,比喻车子的大小,计量单位是“屄”,人脸的形状像“屄”,人的嘴也像“屄”,睡不着是因为想“屄”,睡着了梦的是“屄”,他不参与是因为那玩意还不行怕“屄”,简直烦得他无所适从。要是从工地上走过一个陌生女人,那简直就像来了救世主,先是神情古怪地看,再是淌涎水,再是做鬼脸,有时竟然明目张胆地调戏,常常惹出事来。被人家寻来大骂上一顿,就都满意而归,谈话的资料就丰富一大截。

好容易混了一月下来,两手磨出了许多老茧,也还有一些血泡留下的黑斑,但是,已经不太疼了。然而双手也成了铁爪形,难以伸直了。可是算了一下工资,只干了22天,再不干活时,每天倒扣10元的伙食,他的工资只给他定了80元,也就是只有2320元,还是年终才付,其余时间,每月可借500元零花钱,要是有大事,老板可以多借,但不能超过所挣的工资。

有一天,母亲忽然打来电话,说小龙母亲去世,让他回去一趟。他答应了母亲,就去向老板借钱,老板问了情由说:“难怪你是个打工的,你不想想,你的那事,到底谁把谁害了,你想:一个巴掌能拍响吗?如果不是他,你也许上了大学,你们也不至于一无所有。你现在要管,就注定你不得好死,要穷一辈子的。你现在不管,你们都在外边,他们能找到你?你们还回去干什么?你父母也不顶用,如果听他们的,你就休想好过。回去好好上班,别胡思乱想了”。

这一番话,说的他心里七上八下,睡在床上,通过反复思量。他想:也是呀,难道与萧龙没有关系吗?当时我是警告过他,约过他,但是他根本不打我放在眼里而挑衅我;虽然约了他,他要是不来,能有这样的结果吗?责任,应该是相同的。然而他受了伤,我出了25万多,他们才出了两三万。也真是太狠毒……于是,他打电话给母亲,说这事就交给他去办理,让父母不要再管,然后正常上班,有时还暗暗恨萧龙一家。

转眼间又过了一月,那天正午,忽然架板挑头,有两位民工从三楼上跌下,摔得七窍流血,老板叫来出租车,让司机往先送市人民医院,而他自己和妻子坐车去银行取钱,结果伤者于半路死在车上,老板一走杳无音信,民工也只好各自走散。所幸运的是,他昨天曾借了500元,还有上月借的500也在,要不,实在没法混。

正在此为难之际,忽然有一个初中同学打来电话,约他去内蒙鄂尔多斯一家煤矿。据说那里一月能挣到6000元左右,他便欣然前往。

当天下午6点多,他来到长途汽车站,坐上了前往鄂尔多斯的卧铺,告别了美丽的兰州。但见汽车在美丽的霓虹灯里穿行,车流如蚂蚁再缓缓流动,两边高楼林立,音乐曼妙。他忽然感到,世界如此美丽,然而唯独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何其悲哀!看着看着,不觉泪眼迷离,光影散乱……

一阵悲哀过后,夜色已经降临,只见星月朦胧,车路两旁时而灯火辉煌,楼台隐隐,时而一片漆黑,夜幕蒙蒙。他想睡觉,然而又无法入眠,便又想透过车窗,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然而外面不过灯光与夜色交替,哪里看得清楚?

然而,也有梦幻般的境界,尤其是过银川之际,只见街衢宽广,祥光笼罩;高楼林立,楼上异彩缠绕;霓虹灯乱闪,照亮了美丽夜空。他深感,这哪里是人间,分明是瑶池仙境!那么,其主人都是谁呢?这种境界,难道不是早年的归宿?唉!不想了,谁叫自己……

第二天清晨,他终于看到了美丽的大草原,天空格外蓝,远处与丘陵相接;天幕底下,要么是嫩黄色的沙漠,一望无垠,要么是碧绿的草地,伸向远方;近处,沟壑纵横,然又非常开阔。草原上时有牛羊在悠闲地吃草,或有马群在嬉戏,旁边帐篷如蘑菇乱点。沙漠上驼队冉冉,铃声悠悠。

看到这些,不禁使他精神振奋,想起成就事业,想起这里曾经的主人成吉思汗,自然地又想起那支纵横欧亚地铁骑,不觉产生了拜谒成陵地愿望。当然,他并不知道成陵在哪儿,只是知道他就在这片草原上,然而面对这片神圣地土地,他又感到无比惭愧:因为成就思汗在自己的年龄时,已由孤儿投入了统一蒙古地大业;而自己却不仅不能自食其力,而且使父母流离失所……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汽车在一片繁华所在停下,老同学米杰已在那里等候多时。由于心情烦乱,没有过多言论,也无心观看那美丽的楼房,以及宽广的街区。米杰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带着他草草的吃了一点手抓羊肉,便又乘车前往准格尔旗。

路上,他也没有多看什么,只记得谈了一些关于煤矿工作的事,听说工作有多种,具体分井内和井外;井内吃力一些,当然也有风险;但工资高,每月可拿5000左右;井外工资低,活儿轻生,每月2000多元。他问什么叫做井内,回答说就是进洞子挖煤,井外的就是在洞子外面干活。

他好像又问了是国家的,还是私营的。米杰说国家的一般没法进去,是私人的。然而我们任的是钱,何必要问国家私人?何况国家的你要进去,手续非常麻烦,你就是办好各种手续,也不一定能进去。他想也是,自己也就只好进洞子了,而且他下了决心:就是再苦再累,他都要坚持,因为他是男人,他要把父母的还给父母。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汽车已在准格尔旗停下。其实哪里也非常繁华,楼阁隐隐,街瞿美丽、宽广。也没有多看一眼,就又坐了半个小时左右的小客车,终于到了煤矿。但见在一座小丘旁边,有一道很大的围墙,凌乱的石棉瓦厂房和一些帐篷靠院墙排列着,前半部分黑压压的一座煤山,运煤车车来来往往,乌烟瘴气,尘土飞扬。

来到石棉瓦宿舍,里边两旁各一排高低床,看来是一间房住八人,而这一间只有五人。另一边有几张桌子,乱七八糟的放着碗筷和卫生工具。也放着两个煤气罐和灶头,原来可以自己做饭,那其中的一套就是米杰的。床下乱放着破鞋、烂衣服和一些工具。一进屋里,已经闻到一股汗臭。他心里不舒服,但有什么办法?只好由米杰担保,借了一床被褥,准备安家。

晚上,他们订好了合同,条件是最少干一年,工资年终一次清(中间每月可借800元伙食费,年终扣除);下井,工资视其劳动情况而定,如果完成任务,每月暂定5000千元,多劳多得,有奖励。

第二天,他就和米杰一起上班了。戴着安全帽,帽子上装有矿灯,脚上穿着高筒水鞋。往前走不到50米,有一段小火车轨道,沿两边可以走人,此刻约有几十人同时前往,来到一座小丘地下,洞口出现了,那条轨道就伸进来了洞子。里面有电灯,然而还是幽深昏暗,进了洞里,似乎有些风在吹,小雄不觉有些害怕。

米杰说,你来的正是时候,这两天洞里洞外气候差异不大,要是三伏天来,里面很冷;要是三九天来,里面又有些热,这两天最舒服。然而小雄心事重重,只管跟着走,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然而也没办法,只好向前走。

约莫走到300多米时,忽然里面有声响,接着老远的出现一些人影,形象难看,小雄有些害怕;然而看到米杰若无其事,他也就大着胆子往前走。走近了,原来真的是人。然而一身黑,手上、脸上没有肤色,倒像是煤球沾上了尘土。原来是钻工下班了。

米杰说:“钻工专门负责打孔放炮,把煤炸开,然后有我们去从小巷拉出来,再装上小火车,拉出洞外”。

小雄问:“这是不是小巷?”

“这不是!是大巷”,米杰接着说,小巷里火车进不去,只能用小煤车用人力往出啦。

又走了约200米,发现大洞两边有若干个小洞,人们弯着腰钻进小洞子里去了,小雄也只好跟着走。此刻他心惊肉跳,觉得沉闷无比。但是也只好撑着,因为离开他们,他根本不敢走出来。

前进的路非常难走,底下高低不平,坑坑洼洼不说,还满是泥水,两边、头上的木桩不断地撞着人,动辄碰头。然而此刻,他只有往前走,一则他不能当米杰的拖累,另一方面他想,自己算什么东西,干这些不行,难道是当县长的料吗?

想着想着,又走了约400米,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那里放着两辆小煤车,几乎让不开路,里头便是满洞子的煤。于是他们抓起铁锨,就往车子里装,大煤块产不起,就用手抱,一会儿,就装了满满的两车,然后照样子把皮带套在脖子,弓着身子往出啦。

然而一弓身,才发现那车子是那样的重,拉了几次,发现丝纹没动,眼看着米杰已经走远了。他终于使劲一拉,拉动了车子,然而又发现往往不往路是走,要么碰自己,要么碰洞壁,实在是苦不堪言。

好容易拉到了大巷,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心跳的厉害,汗水直流,口干得冒火。幸亏米杰带了水,他接过来,一口气便把一瓶喝完了。然而,肩膀、脖子火辣辣的难受极了。他只想哭,但他不能哭,因为那么多人都能干,自己算什么东西,就不能干?于是,他歇了一会,咬了咬牙,就有跟着米杰进了小洞子。

中午在洞子里吃了一些方便面,就又坚持到了下午。当8小时满的的时候,他已经只想倒在那里长眠,然而这是什么话,只好跌跌撞撞的往出走。回到宿舍时,本来已经又渴又饿,然而嘴都不想张,连换衣服、洗脸的力气都没有了,便如一头打过滚的泥猪,半倒在床上睡着了。

天黑时,他被米杰叫醒,原来米杰已经做好了晚饭,是香喷喷的米饭,还有几个菜。他也没有推让,就赶紧洗手和脸,一连洗了几次,盆子里的水还像黑浆子一样,手也还罩着一层黑晕,但也无法顾及了,端起来就吃,狼吞虎咽地,一会儿就吃完了两大碗。

吃完后倒在床上,就又进入了梦乡。第二天醒来,发现浑身疼痛。尤其是肩膀和脖子,好像要断了,那两条腿,直挺挺,很不听使唤。是不是请假休息呢?不!不能休息,应该坚持,他想坚持几天就会好的,于是他和米杰再次去上班。

当然,第二天还是很难受的,但是他想,现在就是再苦再累,都得坚持,于是他咬紧牙关,继续干活。

一周以后,那种痛苦慢慢减弱,洞子里的环境也熟悉了。有时候可以单独行动。另外,下班后也没有那么疲乏了,于是他准备狠下命来,好好干一干,也给父母减轻一些负担。然而看法始终赶不上变化,谁知有更大的不幸正等着他。

就在第十天早晨,他再次进洞子时干活。米杰因有点耽搁走在后边,他先独自前往,到了小巷尽头。他放下小煤车,就往车上产煤,当他使劲抱起了大一块媒摔在车上时,忽然“轰隆隆”一声闷响,紧接着一团黑雾奔涌而来,他刚转过身,就什么也不知到了。

正在回忆之际,忽然疼痛难忍,原来因梦中声响一紧张,稍稍挣扎了一下,尽管这只是一次挣扎,也没有挪动一丝一毫的距离,但还是给自己造成了极大地痛苦,因为他是不能、也没有能力动的,不要说其他伤害。仅仅那两处脊椎骨折,要动,恐怕最快也要一月,而且以后能不能动,还要看造化,毕竟伤还是严重的,从被埋进煤堆到醒来,整整经历了5天。当然,这些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剧烈的疼痛,使他不禁住哭出声来,慌得爸爸、妈妈不知所措。他看到后,惭愧不已。于是对爸爸、妈妈说,爸……爸……妈……妈……没有什么,我好的,只是……做了个恶梦,请你们……

妈妈关切的说:“孩子!别说了,休息休息吧!过几天就会好的!”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米杰说着进了病房,这是他第三次来呼和浩特。第一次是他送小雄过来,第二次是回矿区要钱,这一回是专门来看望。

看到米杰,小雄忽然明白了许多东西,看着米杰,不禁流下泪来。他想挣扎着起来,但只是头略微动了动。

米杰说:“小雄,不要动!你伤得不轻,但是既然能醒来,就说明能治好。然而能不能好,关键要看你有没有勇气与能力坚持。再痛苦,能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告诉我,你能坚持吗?”

小雄含泪点了点头,大家都含着眼泪笑了。旁晚时刻,米杰离去,说他过几天还会来,让小雄好好养伤。

此后的症状在不断减轻,然而痛苦还是难忍的。比如每一顿饭都只能吃稀饭,因为咬豆腐丁都那么吃力。渐渐地,双手已能动弹,但是没有举臂之力。看到瓜子,还是想吃,然而没有力气剥开瓜子壳。母亲把剥好的瓜子喂到他嘴里,然而竟然咬不烂瓜子仁。每天从梦中醒来,脊柱就好像又断了,疼痛难忍,汗水直流,喘不过气来。

每到这样的时刻,他都想一死了之。然而他不能,因为欠父母的太多。还有,他根本没有能力去死。于是只好咬紧牙关忍受。

20天后,他终于逐渐康复,首先表现为能和人谈话了。米杰来时,和他谈了好久。也了解到了医疗费的事,老板不情愿,但还是全掏了。因为他的运气可以说非常好,出事那天,正赶上市上有领导来检查,老板不敢做手脚;事故发生时,米杰也已经到了小巷口,他也正好埋的不深,有一只手还露在外面,他没有费多功夫,就把它掏出来了,当他拉着他出来时,正碰上检查团工作人员。老板为了表示其安全方面的工作得力,就当即决定不送往鄂尔多斯医院,而直接到自治区医院。

小雄想了想问道:“受伤医治,属于常理,为什么还要运气?”

米杰苦笑了一下,然后说:“兄弟到底是书呆子,不了解社会!”

小雄再三请求他,他也同情小雄的吃力情形,才看了看病房。除了小雄父母,没有外人。然后才说:“兄弟,说来悲哀!想你这样的伤,要不是有我,要不是碰见检查团,恐怕生还的希望就不大了。不要说被工头追加几下,就是人家推迟一些救援的时间,你就完蛋了。反正人家划着出命价,划不着出医疗费和残废补偿费”。

“世间……还有这种事?”小雄吃力地问。

“怎么没有,还有比这更残酷的!比如被活活打死的。还有,你那天的情形,如果我想做文章,就可以把你结果了,或者等你死后,再去向老板要钱,这种事时有发生。有的民工,干脆可以把同伴整死在井下,然后去敲诈老板。”

“这些,难道没有人管吗?”

“管是有人管,但是国家不可能让警察跟到洞子里监控。近几年来,国家虽然严格整顿,但还是时有发生。因为上有政策,下就有对策,更何况想在的公安机关素质也不那么高。其实很多人都明白,但还是往那里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反正三寸的喉咙不饶人。眼见得挣下钱的大有人在,连骨殖也断送在外面的,也大有人在,有什么办法!”米杰说着,也显得非常无奈。

小雄听着听着,不觉泪流满面,父母也泪流满面。最后父亲说:“孩子啊!米侄儿说的,正是现在的人情。国家很好,政策也很好,但是人心坏了,哪里能落实到位。其实,我们在外面辛辛苦苦干活,被讹的现象还是很正常的。我们一个农民工,把人家老板有什么办法?我们跟人家拼了,把你交给谁喂?唯一的报复就是下一次不给他干,或者干活不老实”。

听着他的话,大家都在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小雄的电话铃响了。米杰帮他拿起来让他看。他不禁先是一愣,然后伤感万分。竟然萧龙的,他在关切地问小雄的伤势,鼓励他,要有勇气,要活下来。并且说,他尚且能活下来,要小雄千万坚持。最后要小雄的卡号,说他要汇2000元给小雄。

小雄顿觉万箭穿心,说什么也不肯要。最后萧龙说:“如果实在不要,他就只好坐着轮椅,来呼和浩特看望!”

小雄只好同意,并给了卡号,第二天,果然收到2000元。这,使他非常难受,也非常惭愧。更是使他真正醒悟了。此刻,才真正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无知,正是素雅所说的“猪狗不如!”当然,这件事也确实给了他生活的勇气,不仅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他人,他要对自己负责,更要为他人负责,不能再做软体动物。

三个月后,他终于出院了。现在已基本康复,只等半年后再做手术取脊柱上的支架和一些钢板。当然感觉方面,依然是痛苦不堪,脊柱困乏无力,尤其是睡上一夜,第二天就好像严重了许多;然而他也感到非常幸运,自己终于没有瘫痪。在医疗费方面,由于父母和米杰的再三争取,矿主全部承担了,而且给了元,作为此后的生活费和下次的医疗费。本来按照预算,可能不够,但人家给了,也就只好作罢,就是不给,他们有什么办法?

出院前,父母想了两个方案:要么回家,要么返回新疆。起先打算去新疆,因为那里租有房子,然而路途远,再者目前那里非常冷,就是住在屋里,万一火墙出现故障,就成问题。还有,从车站走到屋里,还有一段距离,那种呼啸寒风也许儿子经受不起。回家,虽然一无所有,但毕竟老天老地的;另一方面近一些,还是回老家吧,到了春天再说。

他们出了医院,就直接搭车返回故里。而对于那林立的高楼,那如潮涌动人群,那蜂拥蚁聚般的车辆,无心多看一眼,因为对他于这个城市,实在太渺小了!他深深感到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这个城市,根本不认识他,想着想着,不觉再次泪流满面。

几经波折,他们终于在第四天上午回到了故乡,回到了那所破陋不堪的房子。时间已致隆冬,这一年雪少,然而异常寒冷,粉莹莹土地就像青森森的泡沫,泛着寒光,寒风刺骨。尽管走了几里路,但只是身上有些热,手指仍然难以屈伸。

进了屋里,爸爸赶紧生起了火,妈妈打扫卫生,然后准备晚饭,小雄躺在沙发上烤火,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父母没有打扰他,因为他实在困了,而且现在的精力,按道理是受不了这种折腾的。他们本想让孩子睡好,然而满屋是土,床上也是一层厚厚的灰尘,更不知电褥子是好是坏,于是,就所索性让他睡着。

一觉醒来,妈妈已经端来了热腾腾的饭。虽然不够丰盛,然而非常好吃,他也确实饿了,于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两碗。吃完饭,忽然听到炮声此起彼伏,向远处看时,旷野有灯光隐隐。

原来已是除夕夜晚,那些灯火是坟上点的灯。他忽然想起了萧母,不觉神态黯然,想到他对萧龙的伤害,也想到她始终没有抱怨他一句,然而内心痛苦不堪,那几个月一直以泪洗面,直到含恨离开人间……她的心灵,是何等的个善良、美好啊!对于她,自己不是凶手又是什么?他对自己一再迁就,然而自己却置之死地不说,还一直开脱罪责,在他离开人间时,还在寻找理由逃避罪责。正是天使死了,高尚灵魂含恨而死;而形象卑鄙的魔鬼却却偷生于人间,而恬不知耻!还要千方百计地找理由为自己辩护,多么卑鄙啊……

最后,他终于决定给萧母上坟。父母看到他的神情,也就找了一些祭祀品,并要陪他去。他婉言拒绝,父母也就让他前去了,父亲在暗中远远跟随。

清冷的月光笼罩着一片短松,郁郁苍苍的,沐浴在乳白的光里。松林边有座新坟,坟前立有石碑,碑前一对大红烛刚刚燃去一半,火焰尚存。风在不停地吹着,坟头的纸钱在风中翻飞,火光不时歪斜,然而并没有灭。借着火光一看,果然是萧府故先妣ⅹⅹ夫人之墓。他只觉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此刻,他不仅为萧母感到惭愧,感到悲痛;更为自己父母感到惭愧,感到悲痛。对于萧母,人家的孩子并没有危害自己,仅仅就因为嫉妒人家而警告人家,并设毒计陷害人家,导致人家孩子终身残废不说,还让萧母含恨九泉之下。

对于自己的父母,他们本不富裕,爷爷奶奶早逝,父母孤独无助,备受邻里欺负。父亲为了养家糊口,常年在外打工,备受人的眉高眼低。在炎炎的赤日下,在凛冽的寒风中,在漆黑的井下,在刺眼的高空中,夜以继日地劳作,而往往不得温饱。曾经为了他家的生活费跌断过腿,在医院仅仅住了十几天,就回到家里强忍着痛苦修养,为了少几个医疗费,就硬靠自己坚持慢慢地等着自己恢复。后来还在一颠一跛的情况下,就又去了新疆打工。

母亲本来异常美丽,然而因为家里繁重的劳动,为了自己的学习,夜以继日的操劳,不仅青春早逝,而且积劳成疾,常常吃不饱,穿不暖,有病也舍不得花钱看,导致了现在未老先衰,而且还在日夜操劳。

他还清楚地记得,母亲给他喂饭的情景,给他看作业的情景,几乎每个字的写法,每个图的画法,每个提的算法,都一一过目。每当他走时,母亲总是目送着他远去;每当他回来时,母亲总是笑脸相迎。而他不在家的时候,就为了全家的生活,为了这个家,含辛茹苦地劳动,在深夜里,在三更天,风里来,雨里去,有谁管过她的死活。然而她无悔无怨,要抚养自己长大,为的是有出头之日。然而自己不仅没有回报他们,反而断送了他们的一切,使他们居无定所。

萧龙一家,何尝不是这样啊!他哭了许久,逐渐定下神来,一手扶着石碑说:“伯母,畜生赵小雄看望你来了!你能听到我的话吗?上天啊,你既然给了我身躯,为什么不给我智慧?让我这样无知啊!都说上天有眼,为什么不早些惩罚我,让我躺在这里,而害了她可爱的一家,可爱的伯母……”他哭着哭着,竟欲以头撞碑。

正在此时,忽然有一双大手拉住了他,并且喊道:“孩子!不必如此,事到如今,需要正视现实,需要考虑的是现在该怎么走,怎么能这样鲁莽?”

定眼看时,竟然是萧云先生,身后还有轮椅上的萧龙,看样子也在啜泣。他于是转过身来,跪在先生面前,正不知所言。先生拉他起来,叹了口气说;“孩子,你生性并不坏,只是缺乏理智,以至不仅葬送我家的幸福,也葬送了你的前程。然而事到如今,只有面对现实,重新考虑以后的路。我想:天既然觉人之路,那么必然还有路可走!”

听了此话,小雄又要下跪,被萧云拉住,他含着泪说:“谢谢伯父,畜生侄儿不会死,因为造孽太多,后半生就是做牛做马,也要偿还。我知道,侄儿太肮脏,根本不配为伯父为儿,但是……”

“孩子,不要再说了。既然回来了,家里现在也不好过,何况你还未康复,就干脆和你爸爸妈妈过来,住在我家,过了严冬做打算”。

“先生大恩,赵安先谢了!然而我们给先生添的麻烦还少吗?怎么好再打扰?”赵安忽然也来到坟前。

萧云说:“其实你们过来,也并不是只为你们着想,我和龙儿自己做饭也不是味道,何况你们的生活你们会料理的,只不过借了我的地方”。

赵安见说得非常恳切,在一方面萧云家也确实需要人做饭,于是说:“既然这样,我们明天就搬过来,小雄,快拜谢你伯父”。

小雄叩谢了萧云,走到轮椅前面,抓住轮椅说:“龙哥,实在对不起!你现在能接受我的忏悔吗?”

萧龙擦了一把泪,正了正身子说:“哎!现在又能怎样,事到如今,也只有正视现实,重新开始。你们过来吧,就是给不了我们快乐,也最起码不了增添不了孤独”。

小雄紧紧拥抱了他许久,要推他回家。萧龙和父亲坚决不答应,因为明知他现在还正等待第二次手术。于是商定第二天的事,就各自回家去。

原来萧母的去世,给萧云父子打击太大,萧母在世时,温柔娴淑,对丈夫体贴备至,对儿子关爱有加,属于正宗的贤妻良母。她的去世,几乎带走了父子两的一切幸福。于是不仅当初他们黯然伤神,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痛苦越来越浓。于是每到祭祀之际,他们往往要在坟地留恋许久,或者在月明风清的夜晚,推着儿子前去陪伴那颗孤独的灵魂。今天上完坟,萧龙父子依然在后面松林里默默逗留,心里正在伤感,不了有人来上坟,觉得蹊跷,就暗暗前往,谁知竟然是小雄。

第二天,小雄一家早上在自己加过了个年,中午就备办了酒菜等过年用品,由赵安拉着来到萧家。虽不过于欢喜,但总有有一份温暖感。小雄母针线茶饭皆精,又很勤快,一天下来,萧龙父子已经很满意。

大年初二,也就是小雄到了萧家的第二天中午,樊素雅和几个上大学的同学来了,谁知他们竟然准备了两份礼物,而且分明说是来看他们两个。他们嬉闹了一个下午,晚饭也由素雅来做,氛围异常愉快,使他们忘却了暂时的烦恼。

晚饭结束,樊素雅打开一个文件袋说:“我今天给你们两家带来另外一件礼物,不知你们是否愿意领情?”

萧龙问道:“还有什么礼物?”

“我发现你们两家有一二十亩空地,连旁边许多人家荒废了的,总共有100多亩,那些土地后面,是上千亩的荒坡。于是我想让你们种植药材和饲养牛羊。这里有我向农牧局弄好的报告,只要你们想弄,上面的关系我跑,因为我舅舅负责这一块,并且他们有资助项目。我问个他,他也答应过我。至于技术,我是学生物的,可以帮忙。我们同学中还有畜牧专业的,可以任意调遣他们。”

萧龙知道她不说假话,就开玩笑说:“素雅,看来我为你而残废没有错!”说着开心的笑了。父母、同学都笑了,小雄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他们一直闹腾到深夜,才各回本殿。将走之际,素雅对小雄和萧龙说:“这些不敢看玩笑,你们到底干不干?这个事我是先问了的,舅舅答应给资金和项目。还提供药材种子和牛羊。图纸在那个文件袋里,你们可以先建牛羊圈和整地”。

小龙说:“素雅,衷心感谢!现在不干,将何去何存。其实,回来之际,我虽然想到不能死,想到为龙哥负责,然而凭什么活,凭什么负责,我一无所知,正在难受。果真能如此,就给了我一个忏悔的机会,也给了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更是给了我生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龙哥规划,我去实施”。

一个上畜牧学校的同学说:“有一个问题,就是素雅此刻最想听的,你若答对,以后畜牧方面出现的问题包在我身上”。

小雄道:“我向你说,还是向她说?”

“那自然是向我说”,素雅笑道。

小雄说:“从今天来看,我为你铤而走险值得!”

大家不禁大笑,最后依依而别。第二天,素雅就打来电话叫小雄准备,说项目没问题。于是赵安从初三就开始召集人力,筹建饲养场,开垦土地。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异常早,天气也非常好,所以各种工作进行顺利。在素雅未走之前,他已经邀请县农牧局领导来考查了他们的准备工作,农牧局领导也非常同情他们,决心要帮扶他们,并且说有关手续局里直接办理,让他们不必担心,开春他们县投资一些种子。等司养场办好,马上投资50头牛和200只小尾寒羊。

当素雅前来告别时,已看到一台台整洁的田地排列在山丘边,几十间房子已排列在梯田边。迎春花已经怒放,田埂上、路边到处都是,杨柳依依,草色欲绿,桃花、杏花已经孕育了一身的花蕾,正在酝酿着烂漫的梦。

小雄正推着萧龙漫步于柳陌花下,规划着灿烂的前景。看到素雅,都会心的笑了,那笑容,一洗往日的阴影。素雅也笑了,那笑容,如一朵带雨的桃花,粉泪盈盈地说:“终于看到你们站起来了,但愿你们创造一支神话,温暖自己,也温暖他人。就让我们带着美丽的梦幻,走进这美丽的春天”。

小聚之后,素雅就在此生机勃勃的春天,踏着迎春花再次走向大学。小雄和小龙就在此百废俱兴的季节投身于原野,去营造他们烂漫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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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4 17:25: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