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点燃黑夜》27:嬉皮士的生存之道与“鸿门宴” |
正文 | 圣诞节前,莱拉出门去买彩灯,回来却发现自家的房子处于烈焰之中,父亲和弟弟因此遇难,接着她又遭到一个神秘的摩托车杀手的袭击……但是危险并未到此结束;就在她调查此事的过程中,却发现父亲一段讳莫如深的的历史,四男二女同居一室的嬉皮士生涯…… 27 美国的中西部[1],一年总有那么一段时间,天气残酷无情阴郁灰暗,似乎经过了热情似火、流光溢彩的秋天之后,大自然就停工回去休息了——这段时间就叫做“11月。”凯西就是这么想的;本月初,他和达尔从印度回到了芝加哥。 意识既然可以提高也就意味着可以堕落。达尔每天修炼两次,但在其他方面却无所事事。他没有努力把学生运动和威尔士大街书店的工作重新连接起来。他的洒脱到底是由这段旅程还是由亚力克诗触发的,凯西也不知道。 回来以后,达尔和亚力克诗形影不离,经常消失于卧室之中并且把门关上。没去书店时,他似乎满足于帮着亚力克诗打理首饰生意;令大家吃惊的是,这生意日渐兴隆。 凯西对于政治一向都不大感兴趣,他在附近一家中餐馆打工;雨彩每天工作12小时,为《种子》杂志拍照片,还要上街叫卖报刊;佩顿则不断施压要他们阅读《冰上之魂》[2],他自称与黑豹党人一起工作,但他好像并没有工作,至少不是凯西所知道的那种工作,然而最后总是能拿出现金来——凯西猜测他在做某种交易;泰迪出没不定,从没真的说起过他在干什么,但金钱对于他似乎也不是问题;凯西琢磨着他是否已经准备好退出了。人们总是来来往往——顺便来访来过夜,然后出去,一般是到伯克利[3],要么就是到海特[4],要么就是回到正常的世界里。 对凯西来说,总统选举差不多已是陈年往事——犹如另一个平行世界里的人打着饱嗝,和他们几乎没什么关系了。他们一致认为,两党候选人都不是好东西,但汉弗莱勉强还可容忍;此外,就目前的战争而言,汉弗莱与尼克松没什么区别,所以当尼克松[5]获胜的消息传来时,无人感到震惊。 选举揭晓后的那个周末,泰迪邀请凯西、达尔和佩顿去威斯康星。 “你怎么想起要回家呢?”凯西问道,一边嚼着从外面带回公寓的馄饨。 “上学期我没到校,学校打电话到我家里,老爸勃然大怒,要求我回家当面说明白。”泰迪靠着厨房墙壁答道,“佩顿说我们不应该和家人切断联系,他说他们还有用。” “你怎么想的,佩顿?”凯西问道——佩顿正躺在沙发上,“我们所做的正是他们所反对、因而禁止我们参与的。” “如果我们讲究策略干得巧妙,他父亲就会提供物品、给我们以庇护甚至金钱。”佩顿答道,“可如果我们大家都和他待在一起,他父亲会怎么对他?他就会孤立无援!” 也许还是不能说服泰迪返回学校——凯西想道。 佩顿看向达尔——达尔坐在地板上整理串珠。“你也要去,是吗?” 达尔抬起头来:“我要根据亚力克诗的情况而定。” “她每个周末都在马克斯韦尔大街[6]兜售她做的首饰。” 尽管在印度修行了一个月,达尔依然一脸困惑,甚至还有点儿恼怒——有关亚力克诗的情况佩顿知道的比他还多! “你得带着那个计划回去,老兄,”佩顿说道。“正应该到乡下待一个周末。” 星期五深夜,他们四人到达了麦迪逊[7]。 从芝加哥出发以来,一路苦不堪言,班车沿着90号州际公路而行,似乎每个小镇都要停歇。泰迪平常都是话篓子,这回却一言不发,只是轻轻摇动双脚,全程如此。 下了班车,他们打的去泰迪家;他家就在城外,莫诺纳湖畔一个私人湖滩,房子全由红木与玻璃建成,带有三层露台,要穿过一片树林才能找到。 马克汉姆一家很可能还进不了亚力克诗·克尔的圈子,但其富裕程度,依然超过了一般的权势集团的标准——凯西如此想道 斯蒂芬·马克汉姆法官在门口迎接他们。看上去他除了权力没有别的:湛蓝的眼睛、浓密的眉毛,刚开始变灰的头发;身高只有五英尺二英寸[8],站得挺直。要么是他当过兵,要么就是他僵硬死板故意翘着屁股。 他与泰迪没有拥抱,只是相互点了点头。泰迪介绍过三位客人之后,法官领着他们走过一条长长的大理石门廊,两边的窗户俯瞰着湖水。 没见到马克汉姆夫人——泰迪说,父母十年前就离婚了。法官的管家,一个性格开朗、体格魁梧的黑人妇女,为他们做饭菜;她在厨房里弄了一推烤鸡、土豆泥、豌豆、肉汁在盘子里。她的牙齿是凯西所见见到的最白的牙齿。饭后,佩顿想要出去抽一支含有大麻的香烟,但泰迪说,父亲期待他们待在书房里。 “期待?”佩顿眉毛一扬。 “就是我们当听众的时间到了,”泰迪说道,语气声调尽量装酷,但凯西听出他话中有气。 他们走进一个房间,房间里堪称电影场景:黑色的树林,柔和的光线,沉重的窗帘,几幅油画;画中是轮船行驶于波涛汹涌的海上。马克汉姆法官坐在红木书桌后面的皮革椅子上看电视;一见他们进来就关掉,接着放下遥控器。凯西对此印象深刻:没多少人有这种新式遥控器。法官转过来面向他们,拿起一个烟斗,在玻璃烟灰缸上敲了敲烟灰,装填上樱桃红的烟草,然后点火,香气逐渐弥漫于空气之中。 “小伙子们,我相信你们吃得很香。” 泰迪清了清嗓子:“茶茜的厨艺很棒。” 法官点了点头,依次认真打量着他们每个人,首先把目光停留在佩顿身上;佩顿留着马尾辫,穿着劳动布夹克衫和牛仔裤。“你是谁?” “埃里克·佩顿。” 法官抽了一口烟斗,眼睛滑向达尔。“你呢?” “达尔·甘特纳。” “我叫凯西·希利亚德。”看到浓眉朝向自己的方向,凯西连忙说道。 “你们都是我儿子的朋友?” “我们一起工作。” “在什么地方呢?”他吹出一个烟团。 “芝加哥。” 法官看着儿子。“我明白了。那就是你们待的地方?” 泰迪咽了一下口水。 “我猜你们是去了那个全国大会吧?”看到泰迪再次点头,他问道,“你们被捕过吗?” “没有。” 马克汉姆法官扫视了余下的几人,“一个都没有?” “达尔曾经两次被抓。”佩顿主动说道。 “我明白。”马克汉姆再次看着儿子。“我不知道你们去了那儿。” 泰迪的脸更红了,他看着地板。“我……我正要跟您说。”他口吃起来。 马克汉姆法官放下烟斗。“你们究竟在干什么工作?” “我们是社会活动家。”佩顿说道。 “社会活动家?”法官轻蔑地说道,“那具体做些什么呢?” 凯西试图给泰迪使眼色,可泰迪一直盯着地毯。佩顿的眼神也神秘莫测,只有达尔一直都看着法官,似乎除了敌意,他并没期待什么。凯西大脑里响起了警钟。 “那儿爆发了声势浩大的学生运动,法官,”佩顿说道,“青年人无法忍受一个压抑的社会。” 马克汉姆拿起书桌边上的一瓶伏特加,往一个高杯酒[9]玻璃杯里倒了两指深。“哪方面的社会压抑?” 冲突来了——凯西想道。 “资本主义制度,”佩顿说,“由于只注重社会发展和财富积累,它内在就有压抑性。事实上,当我们使用‘发展’这个词儿……的时候,我们自己就是在造成伤害;我们真正做的就是滥用我们的资源、民众和力量;最好的例子就是越南战争,这场……” “所以,发展是不受欢迎的,”马克汉姆阴沉地笑道。“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你们要把那一套贩卖给大多数美国人,肯定会非常困难的。” 佩顿转向达尔,用眼神求助。 达尔连忙说:“马克汉姆法官,您听说过哲学家赫伯特·马尔库塞[10]吗?” 法官双眉交织:“那还用说!” “好吧,”达尔继续道,“马尔库塞说,发展孕育犯罪,实际上抑制了幸福,培育了疏离感;它所做的一切,就是让这个弱肉强食的制度合理化并使之永世长存。” “那么,马尔库塞先生建议我们怎么办呢?”马克汉姆问道,“成为马克思主义者?” “完全不是。他认为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都不能带来幸福。他相信真正的社会主义社会。” “那我们怎样才能实现呢?” 凯西知道,达尔讨厌这种高人一等的谈话方式。不过,他的回答仅仅带了稍许的轻蔑:“马尔库塞提倡‘伟大的拒绝’——即通过彻底的思考,努力培育反抗性的思想和行为。” “我明白你的意思。”马克汉姆灌下了一大口伏特加。 佩顿紧张起来,双脚开始点着地板,似乎已经上足了发条准备随时发起战斗。但是达尔依然不动声色,镇定自若。达尔的冷静与佩顿的冲动结合起来颇有效果。在此期间,泰迪一言不发,毕竟这是他父亲的地盘! 法官清了清嗓子:“有点儿意思。不过,你的分析有一个重大的缺陷。” 小心哪,达尔——凯西想道——这老家伙在给我们下套。 “你认为,反抗性的思想和行为会导致什么结果?” 达尔头一歪:“最终导致,改变。” “不对。”马克汉姆摇了摇头。“会导致暴力,还有犯罪。我当了多年的法官,那以前是检察官;我和许多男人——还有女人——打过交道,他们正是在‘实践’反抗性的行为。不管他们的具体情况如何,付出的代价都太大了,他们自己的生活毁了,家人的生活也毁了。反抗性的行为只能导致报复、惩罚,还有镇压;绝非改变!” “胡扯!”佩顿反击道,“那是因为还没有出现理想的模范。只要时间一长,随着越来越多的民众成为……” “可你们被视为搞破坏的流氓小混混。”马克汉姆说道,语气强硬,“你们这样做无论是对你们自己还是对社会都毫无益处。你们只是在释放好斗性的冲动;那些冲动,正如康拉德·劳伦兹[11]指出的,人类需要控制自己——如果这个物种要想生存下去的话。” 我是该叫你的马尔库塞来助阵,还是为你培养一个劳伦兹?——凯西想道。 “我们一直试图依靠这个制度努力工作,”佩顿慷慨激昂地说,“可是这个制度抛弃了我们;今年就是越南战争最血腥的一年。我们的脑袋撞墙还要撞多久啊?” “你父亲会怎么说?”法官拿起酒杯。 “我五岁时父亲就抛弃了我们。” “你呢?法官转向达尔。” 达尔犹豫了一下,然后平静地说道:“我14岁时,父亲就自杀了。” 马克汉姆一下子僵住了,举起的酒杯停在了空中,但只是停留了瞬间。“抱歉。”然后放下了杯子。 “他家真的是这样。”泰迪说道。 “你不必来救我,泰迪,”马克汉姆说道,“我是一个公仆,就社会正常运转提出我的意见。公共服务是马克汉姆家族的传统,我们做得最多的是……对……促进社会进步,超过其他很多人。” 他说的是我们——凯西想道。 “而且我们将坚持不懈。”马克汉姆靠向椅背。“就这点而言,先生们,对不起,我想与我儿子说几句话,私下说。”他停顿了一下。“今晚,我们的交谈很有意思。” 佩顿扬起眉毛,泰迪向他微微点头;于是,达尔,佩顿和凯西穿上外套,出了书房,向着湖滩漫步而去。 “呃,他就是个活宝。”佩顿掏出一只大麻香烟并且点燃。 “这家伙很危险,”达尔说道,“精明、善辩、自大。” 凯西说道:“我明白了泰迪不想待在家里的原因。” 达尔转向他们:“你们和泰迪认真交谈过吗?你们知道他代表什么吗?我尝试过一次但没什么进展,就是不得要领;他这个人呀……呃……滑头。我的感觉是,他在告诉我们什么才是我需要听见的。” “别急。”佩顿不屑一顾地说,“泰迪没问题,只需注意方法;他父亲才是问题。” 凯西盯着湖面。湖面波浪起伏;白色的浪花,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见。他不知道人们究竟是问题还是方法;他只知道,一个厚厚的冰层很快就会覆盖大部分的湖面,湖面将会变得冷酷、虚伪而平静。尽管在它下面,湖水依然会搅动,依然寒冷无情,威胁着要把他们拉下去。 [1] 中西部:通常指的是美国地理上中北部的12个州,包括俄亥俄、印第安那、密歇根、伊利诺伊、威斯康星、爱荷华、堪萨斯、密苏里州、明尼苏达、内布拉斯加,以及南、北达科达两州。 [2] 《冰上之魂》:美国作家、政治活动家埃尔德里奇·克里夫(1935—1998)1968年出版的回忆录与随笔合集, [3] 伯克利: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 [4] 海特:海特—阿斯伯里街区,位于旧金山,是全美嬉皮士文化的发源地和最大的嬉皮士群居中心。 [5] 理查德·米尔豪斯·尼克松(1913—1994):美国政治家,共和党人,1968年竞选总统成功,成为第37任总统(1969—1974),任期内开创中美关系,于1974年辞职。 [6] 马克斯韦尔大街:位于伊利诺伊大学芝加哥分校附近,东西走向,芝加哥市中心南部一点。 [7] 麦迪逊:美国城市,为威斯康星州州府与戴恩郡郡治,也是威斯康星大学的主校区所在地。 [8] 五英尺二英寸=157.48厘米。 [9] 高杯酒:一种饮料:由威士忌或白兰地加水或苏打水合成。 [10] 赫伯特·马尔库塞(1898—1979):德裔美籍政治学家、新左派哲学家、法兰克福学派的代表人物,60年代积极支持西方学生运动。 [11] 康拉德·劳伦兹(1903—1989):奥地利动物学家,动物行为学家,1973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获得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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