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梦碎,心彷徨 |
正文 |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洛神赋》 【伊人,洛水一方】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我想我是醉了…… 一袭白衫,一壶清酒,一叶扁舟。 洛水朦胧,似幻似无。渔者劝我莫独行,洛水之畔有洛神。不听此言,我御风顺流而下,安静地游弋,不惹尘埃。我是漂泊四方的浪子,以为看破红尘,从此放荡不羁,四海为家。月下吟诗、闻鸡起舞、把酒言欢,在我的世界里只有——诗、剑、酒。 我的心中不留有“情”字,我不是佛门弟子,我是浪子。人世间的情愁,人世间的纠葛,人世间的痴与缠,我不懂,也不愿去领悟。那么,关于洛水之神的浪漫传奇,对于我,毫无意义,我也从未相信。 于是我学着子建的摸样,游荡在洛水之中,和他一样,我也是为了化为洛神的甄妃。不同的是,我是为了证明洛水之神不存在,洛水之情从未有。 “精移神骇,忽焉思散。俯则末察,仰以殊观,睹一丽人,于岩之畔。” “你是洛神?”我的嘴角掠过一丝浅笑。 她望而不语,她的眉间分明结着浓浓的愁哀。 阵阵浓郁芳香,洛水上空回荡着悠长的相思之哀。 或而彷徨,或而长吟,或而飘忽。 朦胧,凄凉,婉转。 洛神?洛神?我瞠目而视。她便是洛神。不忍看着她愁苦的眼神,不忍她挥舞着那病弱的美,“我是子建啊,你不认识我了?甄洛。”忘了自己只是洛水浪子,我凭着和子建颇有几分神似的姿态和容颜,企图勾起她无限的思念,重温那段儿女情长的岁月,找回关于她和他那千古秘密。 此时,此刻,我不再是一个浪子,是一个阴谋家。 我是子建?子建是我?她便是子建眼中的洛水之神。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壤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诵读着他的洛神,我终于走进了他和她的世界。 【回首,情何以堪】 那一年,她嫁给了曹丕。这改变了他和她的整个一生 那一天,她邀他来花园赏花。 “哥哥外出征战,嫂子若是觉得一个人在宫中闷得慌,可以多种植一些花草,从种植花草中能品味到想象不到的乐趣。”他望着她,但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神情,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她是谁。 “子建,你看,这些花虽有姿有态,可如果她们没有遇见赏识她们的主人呢?”不等他开口,她便说道:“那她们也只能枯死于荒郊野外,无人怜悯。” “嫂嫂真是感性之人,把花草都说的有声有色。话虽如此,可花草毕竟不是人。花草还能自由自在汲取天地之精华,饮雾露,人却只能受世俗的约束,不能自由自在。”他浅浅一笑,然后闭上眼睛,长叹一声。 “子建,你乃是今后做帝王的,岂能说出这样消极的话来。”她稍加责备,但并无怪罪。她知道他追求什么,她也知道他想要什么。 人们都认为他有帝王之才,也认定他今后必成大事。他十岁便能出口成诗,他才高八斗,连他严肃的父亲曹孟德都毫不掩饰对他的宠爱。他让天下所有人嫉妒,其中也包括了他的哥哥曹丕。 可是,真正懂得他的能有几个呢?甄妃是懂她的,她知道他心中并无当帝王的野心,他也没有统一四海的抱负。他是个诗人,风流倜傥,放荡不羁;他是个浪子,他渴望游荡于江湖,与草木花鸟为友,与流水青云为伴。他也是个痴情种,当初的一见钟情,再到后来的两情相悦,他从未改变,甚至可以为了她放弃所有的一切。 他笑了,“众人都以为我子建野心勃勃,醉心于父亲的江山地位。可是我子建并无那样的霸气,到最后,连我最想要的,都不能得到。悲哀,悲哀!”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溢满了泪水。 “我要跟父亲大人说明,要他将你许配给我,而不是许配给大哥。”他生平第一次这么冲动,甩袖就要走。 她拽住了他的长袖,“子建,不可这么鲁莽。你父亲将我许配给子桓,依你父亲的性格,他就不会再改口的,况且子桓也不会答应的。到最后,只会因为我,破坏了你们的兄弟情谊。”抹去了溢出眼眶的泪水,她挡住他的去路。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对我如此不公?”他仰望着天,咆哮起来。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你我伦理有别,以后还是少见为妙,不然被人发觉,会坏你了的名声。当你的帝王吧!那才是你应该追求的。”她忍着内心的折磨,道出此话,泪水却不知不觉地染湿了容颜。 “甄洛……甄洛……”他傻傻站在原地,望着她哭着进了屋子,锁上了门。 爱,本应幸福,为何总是充满着痛苦的折磨? 站在原地,他回想起和她的初相遇。她捂住双眼,强迫着自己忘记曾经的一见钟情。 【人生若只如初见】 生灵涂炭,寸草不生。当曹军铁骑踏平了城池,她镇定地站着,望着尸体成山、血流成河,她眼角早已湿润了,唇间划过一些浅笑,无奈、悲愤、绝望。 是的,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曾几何时,她广施仁义,让母亲开仓济贫;曾经何时,她为俘虏求情,只为恳求丈夫刀下留情;曾经何时,她含泪忍辱,只为化解仇恨。 她,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儿家。可是如今城破兵败,战争无情吞噬了无辜百姓的生命,她能做什么呢?她还能怎么做呢?于是,她站在洛水河畔,只为祈求上苍平息这场灾难,让天下黎民平平安安。 “将军,这里还藏有一人?”曹军将她团团围住。 “将军,这可是个大美人啊。不如将她让给弟兄们享受享受。”人群中传来一阵阵调戏声。 她没有在意,也没有反应,依然是紧闭着双眼,祈祷上苍。 “不得无礼!”他面冠如玉,身着白色战袍,从白马而下。 “倘若能让这死去的成千上万的黎民百姓复生,我一个甄洛,又算得了什么?”她的语气中带有一种嘲讽和愤怒。 他们看重的不就是她倾国倾城的美色吗?他们得意得不就是得到她身体的刺激吗?那些丑恶的男人们,把攻城略地、杀戮抢夺当作是一种快乐。而战争,却让无辜的百姓遭了罪。如果能以自己的美貌和身体,换来一场战争的终止,那么就算是一万次,她也愿意。 他震惊了,第一次见过这样的女子,竟流露出了一种不舍与仰慕,“姑娘,你是何许人也?” “我是甄洛,袁熙之妻。要杀就杀吧,生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倘若我甄洛苟活于世,下地狱,也无脸见死去的冤魂。”她头也不抬,所有的曹军士兵,在她眼里仿佛不复存在,她宁愿是在对空气说话。 “姑娘,竟是这般仁义贤德,子建真是自愧不如啊。”他上前一大步,将她扶了起来。 第一次见他,第一次知道他名字,第一次有了一种悸动。 在她眼前的,不是一个凶恶的将军,不是一个杀人狂。他是一个面冠如玉的将军,不,他更像是一个放荡不羁的才子,也是一个潇洒的浪子。 “姑娘还是快快离开此地吧!逃得越远越好!”他将手中的缰绳递给她,示意她骑上他的白马。 她不相信自己这一切是现实,这一切难道是梦境?不,这一切都是真真实实的。她掐掐了自己的脸蛋儿,有些疼痛,这才清醒过来。 “答应我,你要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总有一天会没有战争的。”他将她抱上了白马,将缰绳紧紧握在她手里,然后用力拍了拍马。 她转身只看了一眼他,却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是的,她要好好活着,她一定会好好活着。这一次不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而是为了他。她相信总有一天,会再遇到他,遇到这个真正懂她、爱她的男人。 他捡起地上一块玉佩,才发觉是她丢下的,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这块玉佩,不是她不小心丢下了,而是她故意留下的,可他却不知道。 望着她离曹军越来越远的背影,他松了口气,微微一笑。 是的,他们还会再相见的。 【此情,此心】 “你怎么又哭了?”一声怒吼将她的思绪又打回了现实。她揉了揉满是泪痕的眼睛,才发现是曹子桓一身怒气站在面前。 “我是想起已逝的母亲了。”她试图掩饰自己,一是为了让曹丕消消气,二更是为了不让子建白白受牵连。 “又是在想子建?”,“呵呵,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放下过他。”曹丕的语气中带有一丝无奈,也带有一丝后悔。他后悔自己在乱世中娶了这个对他没有感情的人,他后悔当初处心积虑只为了这个心里想着别人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喜欢的人,却正是自己同父同母的弟弟,这个弟弟,却又是自己登上皇位的最大阻碍。 “我说过我不会再见他,我说过我会嫁给你,而如今,这一切都已经做到了。我没有违背自己的诺言,你还要我怎么做?”她毫无表情的地望着他。 “呵呵,我不会要你怎么样?我会让他怎么样。”他猛地关上了门。 她的心突然一阵颤抖,难道子桓要加害于他?子建,子建…… 果然不出所料,那天曹丕让他进宫,让他在起步之内做出诗句,不然就将他处死。 可是别忘了他是谁,他是诗人,他是才子。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然,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曹丕深感惭愧,念他是亲弟弟,也只好将他放了,但却将他放逐远方。从此他和她,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那天曹丕又去见她,她依然没有笑过,依然愁眉苦脸,他终于下了狠心,不但没有封她为皇后,反而在别的皇妃的唆使下,要将她赐死。 面对着递来的毒酒,她笑了…… 她绝望了。她等他,等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再也等不下去了。她也看清了,唯有一死,才能让子建没有生命危险。 “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傍能行仁义,莫若……”她不等自己念完,就一口气喝下毒酒。 有人说她的心没有烟消云散,所以化为洛水之神;有人说上天被他和她的爱情打动,所以封她为洛神,让她回到和他相识的地方,继续等待他;有人说是她听到了他的召唤,才化为洛神,来与他相见。 【梦碎,心彷徨】 我要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没有失望洛神的存在,反而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自惭。 我是没有资格将自己打扮成他的,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浪子,我也没有看破红尘。 洛神的美丽传说,不再是一个浪漫的传说,她和他让我明白了真正的爱情。我笑了,笑自己虚伪,笑自己癫狂。明明是放不开的,却假装不在乎。明明很脆弱,却始终让自己表现得很强大。 于是我扯下他面具,脱下他的衣服,统统扔掉…… 她浅浅一笑,原来我不是他。 是的,我怎么会是他呢?他是放荡不羁的才子,他是何等的潇洒?他是何等的痴情?他又是那般的专情,他又是那般的豁达,他又是那般的敢作敢当。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风流倜傥,他才是不拘世俗的浪子。 而我呢?我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位。只是因为遇到了一些挫折而逃避,不敢面对世俗人的责备,认为不惹世间尘埃,自以为看破红尘,便从此沉沦下去,从此浪迹天涯。 “竟然都明白了,那么请您惩罚我吧!”我恳求着眼前的她,不,应该是洛神。 她轻拂衣袖,顿时一片神清气爽,所有的愁怨,所有的心结,都化为一阵风吹走。她笑了…… 也许是她因自己让一凡人领悟了真谛而快乐,也许是因为她觉得我学着他的摸样有些太幼稚了,也许仅仅是因为她又想他了。反正她开心笑了,腾云而去了…… 突然我猛地醒来,才发现浑身是汗,看着满地的啤酒瓶,以及大脑传来的阵阵晕眩,我才知道我是做恶梦了。不,不是恶梦,是好梦。 我笑了,我既不是那个洛水浪子,也不是化妆之后变成的那个曹子建,但我是我,我不是别人,我只是我。 梦如纸片支离破碎,而心每时每刻都会在跳动。我还依然在,不会因为某一件事,或者任何挫折,就从此失去知觉。洛神并无有超人之处,只不过是她比常人更坚定执著罢了。 我会荡着自己的小舟,在人生似幻似无的“洛水”上前行。也许我的前方一片朦胧,也许我会有舟翻人亡的危险,但我不会有丝毫的畏惧。这一次不是因为有洛神坚定执着的浪漫传奇来指引,而是我的心中早已存在了“洛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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