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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隐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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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缺少的并不多,乡间拥有的太阳和月亮,在都市里都能找到。尽管都市阳光出生在高楼的背后,也仅止在方式上有别于乡村的旷野。共载一片天空的城里人、乡下人,却因彼此格调的不同,而嫉恨冤家似的,把这点鸡毛蒜皮生硬地掘沟为壑。

同在蓝天下的人们不觉画地为牢,却也无非大马路小胡同,把你垒成一个魔方;阳关道小田埂,把他切成一个棋盘。经纬纵横方圆阡陌,毕竟孪生兄弟一母同胞;共宿娘胎的十月倒也亲密无间,出脱成两条人命了便要生分。这倒像了地球的过去,宇宙混沌什么都没有便也罢了,天地初开就成了彼此正负阴阳;真正的鬼使神差,冥冥中造就了你我他她东西南北,大大小小都像得了感冒似的一决雌雄。

某年某月某日,一群人用泥巴做方块为砖,上下左右地嫁接为墙;一道屠宰了自然的屏障,繁衍出不方不圆的蛋。日月如梭,一个个漫长的世纪的孵化,出壳了怪样的婴雏,叫作城。那图案仿佛首届老祖宗驯化牛羊的栅栏,割裂出城里城外的极端。把东西关起来,便规矩了最初的文明。城与城之间,长着一望无际森林、庄稼的土壤和所有的不毛之地,就是乡村。城是精彩的,却拥挤嘈杂,没有乡村的辽阔与安然;乡村是静谧的,却孤独寂寥,没有都市浓缩的热闹与繁华。长大成人的都市与乡村,一个淡泊清逸,宁静若处子;一个肥头大耳,腆胸别肚俨然二十世纪最后几年特产的中国大腕。肩并肩走起来,领导了天地之间的造化;再加上天地本身,便构成了三维的立体。有了文明以后,我们称这个立体叫世界了。

都市与村庄,原本是这样连接的,用土地和天空。纵使江河湖海,也未能阻断了通衢;更况桥梁船舶与击碎时空、刚柔相济的车轮和翅膀。尽管它们在天地的广袤中,只像个毛虫或最大的蝴蝶。那依然立于心头的界碑,像一块暂时要不了命的癌肿,人活着就隐隐痛楚。挣扎于无奈与精彩之间的灵魂与肉体,便被称作生命。

几近同一瞬间降生的这对兄弟,在母亲那里领走了相同的基因,塑造了先天雷同的躯壳,以至有生之年无改初衷;但那灵魂却若即若离的游荡开来,甄别出不同的清风傲骨,外向与内秀,喧嚣与空灵,演绎成两个迥然的世界。

都市与村庄都因偏食而病着。都市的主人什么都不缺,倒多出一份怨艾;乡下人羡慕得死去活来之处,便是城里人的悲哀。满嘴鸡鸭鱼肉,足以概括一般城里人的食谱;虽不像款爷儿被那昏天黑地的山珍海味,灼伤了胃口,却也虎视眈眈于乡下人载满蔬菜的小车。若瞥见专卖生熟五谷的游商小贩,便一窝蜂似的扫荡;除了掏钱之外,跟掠夺未有不同。经多见广、吃遍地球的城里人,到如今仍在寻觅无可名状的美味,一如首届老祖宗饥饿的狩猎。对于乡下来人,也不像半年前担心他们踩坏地板、弄脏沙发似的苛刻,而执意钟情他们的玉米地瓜。所有反朴归真,像《本草纲目》写与没写的野草怪菜,尽如人参燕窝的金贵。

人常以身在福中不知福为主贱。活在大自然清润与甘甜中时,常想着去那散布着噪音与尘埃的地方,去辗转去停留;而那里的人们,真的嫉妒他们对生命的挥霍,不时要去一处田园吐故纳新。实在不能把天地清品,带回自家的阁楼,便要疯狂地吞噬那里的生猛海鲜;诸如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以至蛇、蝎、蚂蚱、知了、蛤蟆凡有生命的不管它陆海空皆要进口。祖宗的祖宗毕竟没有今天的智商,他们圈养文明的时候,只将鱼肉作为精品;要知道这么多东西都能吃,早该留几个专门小店,供后世人烟招财进宝。城里人的肠胃越多粗糙的时候,乡下人愈加精美而细腻了。

都市人奢望,若干年后,至少退休之前,一定在乡下建一处自己的别墅;情愿种地,也不让玻璃的神经再度承受重压。只在想进城的时候,才开自己的车子去那么一趟。乡下人则在追寻,有一天突然宣布:全世界户口农转非,骑上自己的车子去一个想去的楼上坐班。不知为什么好梦难真,都市和村庄唏嘘叹惋,百无聊赖时便叫着活得太累。

世界与世纪同在的缘由,都市和村庄在做一次最遥远的跋涉;但这时空的确圆滑得可爱,它给人类的前景永无尽头,是由于走不出它的悭吝的三百六十度。一个人在世界任何一个起点,一直走下去,最终要回到这个起点,因为这是毫无疑问的现实。

都市人,乡下人,在世界与世纪的尽头,相背而去,却终有一天会面对面走到一处;便会滑稽的发现,彼此最遥远的时候,却是离得最近;之所以他不能进入你的视线,却是背对背而不曾心连心。

世界与世纪的玩笑,太苛刻了;人与人之间的恶作剧,竟如此顽皮。

别做无边无际的匆匆寻觅了,轻轻举首,淡淡回眸,前方找不到的向往,就在你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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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2:09: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