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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坝坝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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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记忆里,从小到大最奢华的享受就是看电影,从童年的乡下到少年时的小城生活,电影始终如影如随。什么时候第一次看电影,第一次看的什么电影,都记忆模糊了,但电影留给我的快乐却犹如一棵树早已根生在各种斑驳的记忆中,风吹叶儿,随时都会晃动起那梦呓般的幽幽之美。;

坝坝电影是六七十年代出生的农村娃们最美妙的回忆。记得那时,那个生产队要放电影,人们是奔走相告,呼亲唤友,消息就像长了翅膀的鸟一样很快飞遍邻里乡村,甚至翻山越岭,隔河过水,平静的乡野瞬间被闹得沸沸腾腾,人心也如长了翅膀一样扑腾起来,地里干活的,学校念书的,山上放牛的,拾草捡柴的心早就飞了,硬逼着自己消停下来都不行,一整天消息传遍的乡野都沉浸在一片喜庆之中。;

大伙收工后都会急急地赶回家,像城里人一样早早地吃了夜饭,趁太阳还没落山,邀上三五好友结伴赶往放电影的村队。读书娃如在放电影的生产队有要好的同学,上午就会提前给家里打了招呼,放学就直接回同学家了,乡下人热情,就是小孩子也当贵客招待,郑重其事地端出最好的饭菜,在我内心深处,觉得那都是托了电影的福。

炊烟尚未散尽,鸡鸭正蹒跚入笼,暮色渐渐降临,乡村路上一扫平日的宁静。姑娘小伙们都不经意似的刻意妆扮了一下,虽然都衣着朴实,却也明里暗里较着劲,尽管劳作了一天,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倦意,大家兴奋地叽叽呱呱,欋互揶揄打趣,指桑骂槐,放纵无拘的笑闹声把路边人家的狗儿都慑住了,吓得只敢躲得远远地吼叫。一路上都能碰上熟识的人,添三加五队伍越走越大,龙门阵也越扯越宽,你家娃儿长胖了,我家猪儿赊秤了,看见路边庄稼长得特好的,会有人询问着这是谁家的田,碰见扛锄晚归的种田人,也会平白无故地为他们遗憾好一阵了,但话题多半都离不开即将开演的电影,猜测着男女主人公长相,好人和坏人,是不是打仗的……。

乡下的路一般都有一条溪水沟陪伴着,溪水潺潺地流,落日的余辉撒在跳跃的水面上,金鳞鳞地挑逗着溪水,惹得溪水一路咕咕地笑。有胆大的也会独自一人抄近道,钻地跨沟,一路会节约很多时间和路程的,如遇在三四月麦苗儿青菜花儿黄的时节,闻香赶路,顶黄挂绿地突然出现在大路上,会把碰巧路过的人着实吓一跳,如吓着的是熟人,对方会毫不客气地赏一个“短命娃娃”的笑骂,嘻闹声尤如被惊飞的鸟儿破空而出,缭绕大地久久不散,宁静的乡野也被路人吵得心不在焉忘记了天黑……;

看坝坝电影,我从三四岁起就有了朦胧的体验。那时和婆婆、小姑生活在一起。只比我大10岁的小姑每次和同伴们去看电影,我都要撵路,她也舍不得把我丢在家里,就把我带上,走那都带上。路上担心我人小走不动,就背着我,一路小跑地跟在同伴后面撵,所以童年记忆中的电影,总晃动着小姑单薄瘦弱的背,嘘嘘的气喘和永远都撵不上同伴的那一截路。长大后我问过她,那时背着我跑那么远去看电影,就不怕麻烦和累吗?她说如不带上我,一晚上她都会看不进去的,总担心我在家里哭,所以记忆中的电影,晃动的还有小姑那如母亲,似姐姐般柔柔的至亲至美的爱。

天快擦黑的时候,四面八方涌来的人流,都汇到了放影场上成了人山人海,远道而来的飞蛾,也奋不顾身地在亮得刺眼的放影灯周围出尽风头,调试光柱的荧幕上闪过姿势各异的人影,手影,那是我们自己主演的皮影戏,奇形怪状、影影绰绰。这些乱七八糟乱成一团,将看电影的气氛捣鼓得越来越浓烈。

放电影一般选在生产队保管室或附近有学校的操场。本队和附近队上的人都早已抢了好位置,用櫈子占着,最好的位置就是在放影机周围,有一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越感,很没道理,但坐在那里确实让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飘然,特别是换片的时候,灯光骤燃,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有万众瞩目的得意。远道赶来的,只有站着看,除非在本队有熟人或亲戚。故事片放影前,都要先放一些农业科技知识,计划生育之类的加影片,现在知道那叫科教片,记忆中我从来就没看懂过,也没主动喜欢过,总觉它是放影员故意为我们看电影设的一个障碍,让我们等得坐如针毡,心急火燎地盼着早点换片。

电影开始了,思绪在夜色中慢慢沉静下来,剧情又搅得人心翻腾,银幕上悲,下面就哭,银幕上喜下面就笑。电影就象一根魔法棒,鼓荡着我们一起心潮澎湃,一起横眉冷对,一起心焦如焚……特别是听到军号响起,“同志们,冲啊”坐着的人都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恨不能扬鞭催马;弹竭粮绝时,一列骑兵突然从天而降,所有人都卸下一口气,场上会响起一片欢呼声;眼看敌人就要破门而入了,主人公还在依依不舍地儿女情长,急得所有的人都在下面催促“莫说了,快走吗”有的急性子甚至要破口大骂,好人还没来得及被坏人打死,我们在下面都快急死了,心悬到了嗓子眼,手心捏出了汗,当然结果一般都是虚惊一场。那时看电影从长相上就能辨出谁是好人坏人,正面人物永远都是浓眉大眼,目光如炬,声如洪钟,说话时下巴高扬,手势指点着江山,目光掠过众人,徐徐投向远方—那太阳升起的地方。

大家都喜欢看战争题材的电影,再复杂的剧情,都被我们简单成只有好人和坏人,结局更简单,都是好人赢。战争如游戏,《地道战》、《地雷战》、《平原游击队》。。。。更象是喜剧,没有惨烈,没有残酷,一场电影结束,皆大欢喜,人人都如沐过春风,以至于让从小被战争影片熏陶大,六七十年代的男孩子们,都怀有战争情结,想当兵打仗。最不喜欢看的是外国影片,看不懂也不习惯,首先那些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的剧中人就让我分不清好人和坏人,一场电影看完都没有找到立场。那些人的名字也总让我记不住,从来就没念囫囵过,总把一个人念成三四个人,长长的一串,像在绕口令。

我印象最深的是看《画皮》,记得那时我只有七八岁。当时电影选在学校放影,学校是座古庙,森森古木,幽幽回廊,大白天人少时都容易生出诡异的奇思怪想,更别说夜晚了,选在古庙看《画皮》,那气氛是不寒而粟。乡村本来就是滋生鬼故事的地方,鬼文化丰富,是人们茶余饭后摆谈得最多的话题,人们将鬼都能分出个三教九流,传说得活灵活现。只要你心中有鬼,任何一个角落都让你生出慑人的想象,讲鬼者大多都言之凿凿地强调那是亲身经历,或熟人的经历,让我对世间有鬼这事深信无疑。鬼故事对乡村小孩子有种怪涎而异魅的吸引力,想听又怕,还偏要战战兢兢地刨根问底每一个细节,边听边想,吓得紧张且快活得透不气来。那晚电影还没开始,我的想象就已开始了:在那黝暗阴森深处,一女鬼,白裙飘忽,幽然而至,披头散发,十指尖尖,双目如钩。自己先把自己吓得缩成一了团。稍有怪异的音乐响起,赶忙用手捂住眼睛,整场电影,我就没正经看过,基本上是被我闭着眼睛浪费掉或透过指缝捡到一点情节。最惊险的是王生窥鬼画皮那一节,我早早地做好了准备,缩到小姑背后,还遮住了眼睛,瞩附她,鬼过了就叫我,捂了好一阵,不见动静,等不急了,忍不住突然睁眼看银幕,哪想目光正好和惊觉抬头的鬼脸撞个满怀,我看到了比我想象中要恐怖十倍的东西,那一刻我吓得几乎窒息、人都要虚空了。从此鬼就在我脑海中定格了形象,事隔好多年都不敢看鬼片。记得那晚回家,草也栗栗,风也惶惶,我几乎贴在小姑的身上,一直紧紧地拽着她的胳膊,视线不敢触及太远,惟恐看到。。。。。这种恐惧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才平静下来。

小学时我们常挂在嘴边的一名话“我们长大要当科学家”。乡下娃儿见识少,我一直搞不清楚科学家是做什么的,就这个问题,郑重其事地请教了一位高年级姐姐:“什么叫科学家”她沉思良久,给了我一个至今难忘的答案:“科学家就是看电影,看了前面的,就晓得后面演什么了”。当时有点迷糊,但又找不到更权威的答案,无法不深信不疑。从那以后,我看电影就多了份刻意,总是猜测后面的剧情,来检测自己有无当科学家的天份,十有八九的命中率,让我一度认为科学家不过如此。小时候对电影的了解,也只停留在银幕上那一点点事,真的不知道电影的来龙去脉,不知道导演和演员,以为银幕上的那些事,都是被别人偷偷拍下来的真人真事。所以时常在走路时,都会左右留意,担心自己被可疑人偷拍了去。

电影结束,夜色已深,人却没有静。月儿已趴在云朵上打着瞌睡,小孩子也在大人的背上进入了梦香。人们又开始呼朋唤友,刚刚睡着的乡村又被无辜地吵醒,就像夜半被迫叫醒的店家小二,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皱眉苦脸地迎接着这群不速之客。回家的路上,大家都还没从电影的情节中走出来,将所有的感想又从脑海中反刍出来细细地嚼上一道,七嘴八舌,面红耳赤,把刚才电影惹出的爱和恨,情和仇全都倾吐给包容而又温柔的夜色。浸上浓浓的雾气,永远尘封在记忆深处,记忆不再干枯,一晃动心儿就潮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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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1:2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