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桃李情 |
| 正文 | 我不喜欢看悲剧，不论是电影、戏剧，还是电视剧。原因是我怕看到那些人生中美好有价值的东西被毁灭时的惨像以及由此产生的悲伤和痛苦。然而，客观现实是不会以你的意志为转移的，在我心里就有一个想起来就感到心里难过的人，她就是我早年教初中时的一名女生。今年五月十二日，是汶川大地震三周纪念日，看着电视上人们点燃蜡烛沉痛悼念遇难同胞的情景，我又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我的那位好学生，她因工作殉职已有三年了。三年了，那个清纯可爱、文才洋溢的姑娘，你在哪里？你可知道你的父母、亲人、你的老师、同学想念你？此刻，我看着眼前你的一封封来信、一张张贺年卡，往事一幕幕的浮现在眼前…… 1994年，我在麻屯二中教初二语文任班主任，新学期开学不久，就接收了一个叫马俊苗的女生，那时她有十三四岁，聪慧伶俐，好学上进，在当年县教育局组织的语数英三科联赛中，她是我乡唯一获奖的学生。1995年9月，我教初三毕业班，马俊苗恰好又分到了我的班里。对于这一段生活，她在上了孟津一高后给我的信中是这样描述的： “老师，我经常怀念在二中的两年时光，想那里的老师和纯朴可爱的同学，我一生中最难忘的就是三3班，那充满友谊的班集体，那纯洁无邪的友谊，那一幅幅令人感动的学习生活画面……老师，我们都感谢你，是你教会我们做人的原则，叫我们如何去爱别人、尊重别人……在素质教育尚未普遍实施的情况下，你做出了非凡的努力，提前跨了一步，你永远是我心目中的好老师。” 其实我并没有她像信中评价的那么好，我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扮演着应试教育急先锋的角色，迫于升学的压力，我经常给学生按成绩排名次，按名次排座位，冬春季节早上5点多就催促同学们起来跑步……唯一自慰的是，那时我教同学们写作很给力，很有效，那一年中考班上90分以上的同学就有5个。在写作训练方面，每次出了题目，不论是作文课上提示过的，还是考试的作文题，不论是记叙文、说明文，还是议论文，俊苗都能紧扣命题，写出文章的体裁特点，语言清新、自然、流畅，情感真挚、真实、动人，常常作为范文宣读，即使有的题目生疏难写，她也能写成功，经过评讲分析后，起到以点带面的推广作用。 俊苗同学在初二时文理科都很棒，英语尤为突出。到了初三加了化学，物理增加了难度，可能是她长于形象思维不善于逻辑思维之故吧，她学得就有些吃力了，幸好班里团结互助的气氛很浓，几个成绩好的同学都竭诚帮助她，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考上了县重点高中。 她到高中后曾给我来过一封信，信上说： “当我带着亲人和老师的期望踌躇满志走进一中的校门时，我的梦很多也很美，可是我却忘记了一中里面高手如云，竞争激烈，稍稍松一点劲就会被甩得老远老远，喋喋不休的抱怨只会使自己失去更多，缺乏竞争意识的我，仍沉醉在昔日的辉煌里，不知不觉地溜下了滑梯。进入文班后，我的成绩依然不算太好，只有两次考了前30名，优势学科是语文，两次都是第三名，劣势科是数学。班主任教历史，特别严厉，同学们都很怕他，课余时间几乎全用到了历史上，却仍不能完成他布置的通篇备课本的任务，反而压制了我们学历史的兴趣和信心。有些同学想对他的教学方法提意见，可看见那张古板、严肃阴沉的脸，只好作罢。 “俗话说，美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谁最先适应环境，谁就最先成为强者。要想适应一中的学习生活，就必须有强健的身体、很好的智力、拼搏的精神，而一贯娇生惯养的我，离开父母那温暖的羽翼，第一个星期就感冒了，时重时轻拖了两个多月，到医院检查，竟是患了鼻炎，严重时头晕目眩，精神不振，晚上休息不好，花了1000多元，熬中药，喝西药，打吊针，穿刺都试遍了，也未见好转。由于课堂效率低，我只好晚上死啃题，，坐到11点，第二天上课，精神恍惚。如此形成恶性循环，不能自拔。第一次考试我就打了个大败仗。在那些日子里，我总是深深的怀念初中时的学校生活，觉得和高中老师有一种距离感，初中时，和蔼的老师总是哄着我们问问题，主动找我们谈思想，循循善诱，而高中的教师总是冷如冰霜，作文也不认真批改，努力写了一篇成功的文章，也得不到一丝的鼓励。想想以前，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早一点理解老师的苦心就好了，现在想起来真是愧疚。 “说到高中的生活，也许是我性格比较随和吧，同学们对我还挺不错，我奉行‘以诚待人，将心比心’的原则，再加上我的心眼儿比较大，不曾像他们一样，常为鸡毛蒜皮的小事生气。可成绩才是决定一个学生心情好坏的关键，虽然我有时也因一个笑话而捧腹大笑，可心底总有一片阴影，就好像黑色底子的照片，经常莫名其妙的感到伤心、难过、烦闷，精神很空虚，很压抑，尤其是临考阶段，看到那些因成绩优秀而高傲自信的脸，更加深了我的自卑、顾影自怜，有时甚至觉得上一高是个盲目的错误。 “老师真的非常谢谢你，在我迷惘彷徨、感到前途渺茫时，收到了你满怀深情的来信，你给了我自信，给予我鼓励，你是我对文科学习有了个深的认识，是我明确了学习方向，为我提供了学习方法，真的，这封信使我感触很深，使我的思想经历了一个转折，枯竭的心灵沐浴到了甘露的呵护，又焕发了生机，我开始正视自己，开始慢慢走出心灵的误区，心底感到一阵阵暖意，那是因为阳光把乌云赶跑了，如今我不再后悔自己的选择，我不甘心碌碌无为平凡一生，我要寻找、追逐自己的梦，我现在还年轻，有着火一样的热情和掘之不尽的精力，我应该牢牢把握住这个决定命运的关键阶段，让自己青春无悔。 “生活因忙碌而充实，人生因追求而有意义，拖拉懒散，悲观失望，自怜自怯只会使自己在痛苦的深渊里不可自拔，使人意志消沉，心灵空虚，容易走向堕落，以前太顺利了，不会正确处理得失成败，且虚荣心十足，现在我想通了，哲学上有‘前进性与曲折性相统一’的原理，人的一生难免要遇到困难、挫折与不幸，但要勇敢地去面对，为自己的理想尽心尽力的付出，心便无怨无悔。 “老师谢谢你为我擦亮了一盏希望之灯，是我看到了自身价值，你说我是个才思敏捷文采飞扬的好女孩，我知道你是在鼓励我，让我有充分的自信投入到学习写作中，可老师，你知道吗？我当时的作文水平全归功于你，没有你的启导和鼓励，我就不会酷爱文学，乐于写作，在你的课堂上，在那散发着文学香味的环境里，我的文章有了自己的风格，我开始留心观察身边的人和事，我的思想也渐渐成熟起来，当我写周记时几乎一气呵成，应为我早已酝酿好了，这样的文章很可贵，因为它是纯真的没有做作拼凑的痕迹，但由于知识有限文章还很稚嫩，可是我现在写作文感到很困难，常常是绞尽脑汁写成一篇文章，可读出来总觉得别扭，因为它不是文从心出的…… “老师，我现在已经开始用乐观的眼光看待自己了，我拥有人人都羡慕的年轻，我有爱我如掌上明珠的爸爸妈妈和关心我的老师，我应该珍惜所拥有的一切，朝气蓬勃的去拼搏，抓住生命中的每一分钟，为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奋斗不息，我相信冬天过后就是春天，付出总会有回报。 “‘少埋怨环境，多改变自己’自信、自强、自立、自尊这些校墙上的标语，我会永远将她贴在我的心中，让自己在奋斗中充实、完善自己，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让青春在奋斗中闪光！ 你的学生：马俊苗 1998-12-10 受人知者分人忧。俊苗的来信，是我及时了解到她在学校的真实的学习状态，数学原本就处劣势，升学竞争带来的思想压力加上折磨人的鼻炎，不免使我对她的境遇更加担忧起来。 2000年春节，由于除夕降了一场大雪，天气异常寒冷，没想到这天竟来了好几拨学生，都是96届三3班的，有已经考上大学的，有像俊苗一样高中应届待参加高考的，还有初中毕业上了技校或者已经打工就业的，聚了满满一屋人，生怕厚此薄彼照顾不周，记不清当初都和俊苗说了些什么，只记得看他们三五成群的在门外的雪地上合影留念时都很开心的情景。后来听说她上了西安翻译学院，2000年9月我收到了她的来信： “来西安前本想去看望你，但强烈的羞耻感让我始终鼓不起勇气，尽管高考落榜不算偶然，但结局的惨苦却让我始料不及，难以接受，整个假期，我想老鼠一样躲在家里，怕听到笑声，就像怕看到阳光，从早到晚抱着电视，以此来排遣痛苦的回忆，控制暴躁的脾气，遏制悲观的情绪。我是个坏孩子，自私的只在乎自己的感受，自暴自弃，敏感尖刻，带给父母双倍的愁苦，但爸爸依然毫无怨言无私的为我付出，于是我有机会来西译。 “回忆昔日的辉煌，还可以得到一丝温馨，一份慰藉，但曾经的失意令我不敢再多想，怕跌入黑暗的世界里。 “学了三年的唯物论和科学世界观，非但没有使我成为唯物主义者，反而是我愈来愈相信命运天注定，人不能违天命，就如同不能跟世俗作对一样，同样落榜人，好多人没学上，还有一些人上名牌。 “西译虽属民办，但教育模式新潮，时间安排科学，教学设施先进，学校制度严格，我觉得蛮不错的。班里同学大多还未熟悉，同舍还算和睦，但也许是先天的性格，也许是后天的熏染，我心中有条公平正义的准则，却为别人所不屑，我也鄙视某些人的轻浮与嫉妒，在谈论中，我老是独树一帜，现在我学会了沉默。 “我们寝室的女孩，虽然嗤笑我的能力、见识、普通话，但挺佩服我的文采，最令我得意的是当我神采飞扬夸赞农村人的淳朴和乡野的美景。 “这儿的教师是从名校聘请的，我发现他们有个共同认识：就是中国病情太重，难治。当然这句话是我从他们话中总结的。我对这个社会也挺失望，连个‘鲁迅’也没有……” …… 在她上大学期间，我们联系不多，我仅仅给她的寝室打过一次电话，她那从同学手里接过电话的欢喜之情至今还言犹在耳。因她的信，使我及时了解她的学习情况，暑假期间，一次我对她的同学说，见到苗苗了让她来我家玩，没想到这个信儿还真捎到了，2001年暑假，她还真的来了，她从霍村徒步来到我家，并且还提着一大袋礼物，累的汗流满面，真叫人过意不去。那天午饭我们特意为她包饺子，饭后聊了好久，“是金子总要发光的”“天生我材必有用”我用这些话来安慰她，鼓励她扬长避短，树立自信，她显得非常开心。 过了几天，我去镇上办事，顺便又到她家去了一次。在叙说家常时，她诉说了自己的担忧：弟弟自小贪玩，整天交一大帮不爱学习，不守纪律的朋友，爸爸对他宠爱已久，不舍得管教，自己作为长女，却不能为父母分忧，感到很是无奈。我当时也给她讲了一番道理：事物都是结伴而生的，一方面是优点往往会导致另一方面成为缺点，循规蹈矩、脚踏实地的同学，他的社会经验、人事关系、交际能力就会差一些，社会上一些办企业、当老板的人，大多数在校都不是学习多好的学生，知识与能力有联系也有区别，但都能给人带来财富、幸福，树大自直，你弟弟自有他的发展空间、生活道路，不必强求她和你一样热爱学习，有其父必有其子，说不定以后还会比你爸更有出息呢？…… 这次谈话后，我们一直未能相见，后来我听说他在洛阳旅游局做翻译，200年月，我从村人那里听到了她在非洲不幸殉职的噩耗。 我当时的感觉就是脑袋轰的一下，心里感到一阵阵的痛楚，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心中的痛”。我心里哀叫着：俊苗啊俊苗，你的生命怎么会如此短促？爸爸妈妈怎能承受起失去爱女的残酷打击？你是爷爷奶奶最宠爱的长孙女，叔叔婶婶、兄弟姐妹，全家族几十口人都是那样的宠你爱你喜欢你，你可知道你的突然离去对他们来说是塌了青天，沉了陆地！叫他们如何面对？在你的身上凝结着全家人多少的关心和呵护啊，从襁褓中的毛头婴儿，到牙牙学语的孩子，从扎着羊角辫一蹦一跳的背着书包上学的小姑娘，到读高中上大学直到参加工作，多少个难熬的岁月，多少个艰辛的炎夏和寒冬，父母、老师、亲人为你付出了多少心血、对你寄托了多少深情和希望啊，如今，你突然离去，你叫他们情何以堪？ 人生有情泪沾臆。俊苗的离去，使他爸爸——我的好友失去了唯一的好女儿，我失去了一个好学生，我没有女儿，我是视她为亲女儿的，在他读高中、大学期间，每逢教师节元旦，我都会收到她的贺卡： 敬爱的李老师： 我仍然不会忘记，在节日来临之际，为您献上我深深的祝福，祝你新年快乐！ 马俊苗 明灯的伟大不在于它照亮的距离，而在于它照亮的方向。李老师你就是我的明灯，谢谢你，祝你教师节快乐！ 马俊苗 时间和距离冲不淡浓浓的师生情，在新年到来之际，远方的学生为你寄上最真的祝福！ 马俊苗 …… 读着这一封封充满深情的贺卡，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洒落在那娟秀的字迹上，我再一次沉浸在感伤的海洋，痛苦引出的是痛苦的回忆，不幸激起的是不幸的联想。想想吧，我国著名的作曲家聂耳，不慎溺水，英年早逝，他只活了23岁；我们伟大的领袖毛泽东之子毛岸英年仅28岁就牺牲在抗美援朝前线；为亿万人带来无穷快乐的青年笑星洛桑竟死于车祸；饰演林黛玉的演员陈晓旭正值生命的华年，却不幸死于癌症，她的命运就像她饰演的林黛玉一样悲惨，使人再观看“红”剧时都会情不自禁一掬同情之泪。如今，我的学生苗苗虽然在社会上默默无闻，然而我却把她视为英年早逝的精灵，虽然她在这个世界上只走过了短短二十三个春秋，然而，她那品学兼优、知书达礼形象，她那孝敬父母、尊敬师长的美德，她那热爱生活、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不一样是可圈可点、可歌可泣的吗？天公啊，你不公枉为天，死神啊，万恶的死神，你为什么要夺取他们风华正茂、前途无量的生命？。 俊苗出事时，当时我实在不敢正视这残酷的现实，我也不敢去慰问探望他的父母，对于失去心肝宝贝一样的爱女，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还是去年我在镇政府党政办公室工作时，遇到了俊苗的爸爸，原来他是来找老同事给儿子担保贷款的，他儿子即俊苗的弟弟，是一名复员军人，为帮助退伍军人创业，政府可给予5万元无息贷款，因他要找的人不在，我就爽快地答应为他担保，随后又办理了担保手续。 自此以后，我们又恢复了中断多年的交往，但相处时，我也尽量避免提及俊苗的往事，怕引起他的伤感，他现在是一家铁路通号公司的董事长，儿子奔腾在洛阳一家公司做管理，也许是痛失姐姐的厄运磨难，也许是行伍的经历磨练，使他显得有点老成持重，接触过几次，才知道他很精明能干，昔日他手下的一帮不爱学习调皮捣蛋的铁哥们，现在都是本镇开发商、企业主的富二代、少当家，他说，他们是他的重要的人事关系，但他和他们的思想境界不一样，他的奋斗目标是当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他妈妈在他家的公司里管理食堂，他妈妈说，自苗苗走后儿子一下子长大了，成熟了，儿子曾多次安慰他们，不仅自己孝顺他们还要替姐姐尽女儿的孝心。我想，和他们一家保持亲密的交往，关注俊苗弟弟的成长并力求对他有所帮助，这是我的心愿，也是对苗苗最好的缅怀和纪念。 苗苗，让老师再叫你的小名，愿你在地下安息。 作于汶川大地震纪念日 修改于5月16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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