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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老屋
正文

初春,雪花还偶尔飘落,而这世界,却仿佛还停滞在冬天里,一如一幅黑白老照片,抹不去那层暗淡,透着难以言状的落寞。静极思动,心绪飘飞,在不知不觉中飞回往日,重温着那份独有的温馨。

故地的原野,细细想来,好像也没有可堪自豪的壮美景色,但于我的梦中,却旖旎无限,远不似看起来的那么平淡无奇。娇嫩柔弱的野花,藏着一丝丝惊喜;碧野晴空中摇曳的风筝,那么惬意,那么悠闲;小山坡上怪异的松木,小河沟里圆圆的卵石,热烈的油菜花,无边起伏的麦浪…….常常在脑海里反复出现,依然那么的鲜明、温暖。

人说,怀旧是一种苍老,是回不到过去的绝望。依我看来,眷恋无关苍老,而是一种倾诉,是心在向昨天撒娇,是源自骨子里爱恋。每个人都有老屋,只要你摇动了脚步,离开的地方就埋着扯不断的千丝万缕。昨夜,我又回到了洒满欢笑的老屋,在梦中。

家里亮着灯,厨房里,灯光下,水雾蒸腾中,有老妈忙碌的身影。老爸坐在他专有的位置,一手夹着烟,一手批改着作业。门边的小桌子上,摆放着写了一半的作业,还有铅笔、橡皮擦、文具盒,只是不知道那小丫头又跑哪儿去玩了……灯光透过窗格子,投影在院里,就像小时候常玩的跳房子,我仿佛听见了伙伴们纷闹而欢欣的笑声。院子里,有一种植物散发出的,很特别的青气,不香不臭,可闻着清凉,抚燥,我记得就在西南角。怎么一大片黑漆漆的?哦,那就是,有南瓜藤蔓,还有蛾眉豆,紫色豆荚的那种。南瓜我不太喜欢吃——可能是吃多了,可南瓜子,老妈炒好了,那个香!我连皮都不带吐的。

老屋不太老,之所以称其为老屋,或是因为曾经父母住在那里、我从那里启程走往外面世界的缘故。大概是读小学时新起的房子——原先和伯父一家挤住在一起,或是因为有了更多的自由空间,一开始几兄妹别提多兴奋,好几夜都不曾安稳睡觉。雪白的墙壁,明亮的窗户,再也不用大白天也要拉开电灯;下雨也不需要担心,那些摆在屋中央的接漏的盆捅该退休了;书桌依然是老旧的,可不再堆满杂物,我也不用再满肚子怨气地翻寻昨晚写好的作业……

老屋是一幅不会老去的图画:三月阳春,青灰色的瓦上,有去年的雏燕飞回来,盘旋着寻找故居;白色,略显斑驳的石灰墙,靠西的山墙上端,木质的通风小圆窗,有些草须垂出,那是一个麻雀窝,每天清晨,它就叽叽喳喳的吵闹,像是在说:懒虫,快些起来,你看,早晨的空气多好!在它们的催促下,我们也就愉快地爬起来,像另一群麻雀,开始叽叽喳喳……

我一直喜欢老屋,虽然现在的房子更宽敞、明亮了,也极干净,可我还是很不适应。只有在老屋,我才觉得踏实,不再思绪飘忽,睡得别提多沉稳,好像那里才能安放我易受惊吓的灵魂。也许,那里回响着一种我无法拒绝的生命的召唤。

老屋,仿佛可以让时光停留——总是那几副面容,带着慈祥、和蔼的笑容:春天来了,后院的岩壁上垂满了静静绽放的迎春花,院墙边槐花树摇着一簇簇银铃,微凉的空气中,漂浮着香甜的味道。我们姊妹三个会在放学后,或欢快,或故作忧愁的讲述着我们当天的所见所闻,而它们,仿佛时刻都在认真的倾听着我们童年的快乐与忧愁。

夏天到了,大朵大朵的南瓜花开了起来,极喜气的黄色,蜜蜂,蝴蝶也闻着香味赶了过来,跳着欢乐的舞蹈。父亲躺在椅子上,几兄妹会缠在身旁不停地央他:讲一个,就讲一个……于是父亲耐不过,在这长长的夏夜中,带我们在古今徜徉,母亲也会放下手中的杂活,或补充父亲所讲的,或做父亲忠实的听众——就连在遥远的云朵上居住着的星星们,也会忘乎所以的凝视着我们小小的院落。

秋来时,一排排大雁从小院的天空飞翔而过,清亮的鸣叫、瓦蓝的天空,我们的世界,曾经印下它们那样清晰的身影。我无数次幻想,跟着它们一起飞,摸一摸洁白的云朵,是不是像棉花一样暖和。

无数个冬日的清晨,幼小的我们披着被子,扒在窗子前惊喜,看着满院的雪棉被,还有大片大片的雪花在不断的轻轻的飘下。我们开始尖叫着扯皮:你穿错了,那是我的棉袄……这鞋子怎么是顺边,谁穿我左脚那只了……穿好后,我们商量着怎样去堆雪人,打雪仗,或去池塘边看看结冰没,厚不厚……欢声笑语震落了树顶的白雪,飒飒落下,在阳光中泛着隐隐彩虹,像一群喜悦嬉闹的精灵.

老屋,充满了我欢愉的记忆。而时光疾如飞矢,在所有美好的事物面前,更是快捷得让人来不及细细品味。我们姊妹三个,在父母的呵护下渐渐长大——哥哥读完研究生,留在了遥远的北方,姐姐和我也嫁做人妇,只剩下老父母徒劳无益的坚守。父母老矣,为人子女,美其名曰孝心,让父母住得近些,其实是懒惰的欲盖弥彰。不谙世事的轻狂,终于让老屋易主,当时看着父母的依依不舍,我还有点不以为然,没想到是,有一天,它会如此让我牵挂,梦中不知多少回回!

每每和家人团聚时,我总会不由自主的说起老屋,说起那段艰苦却极其温馨的时光。说着说着,我的鼻头便开始发酸,喉咙发紧,而他们,唏嘘一片,眼睛也慢慢氤氲着湿气。

生命真如一场悲欢交集的梦,造化弄人!如今,我们姊妹三个天各一方,留下年老的父母,独守一隅。无论我们怎么央求,劝说,父母总是婉言拒绝和我们一起生活。我想,父母是下定决心把我们默默地放在心上,好让我们没有负担的过自己的生活,一如老屋般静静地站立在身后,让我们在行走中始终有一个地方可以回望,停留。

父母之爱,总是如此深邃而又隐忍。

一个月前,我的眼疾再次复发。得知结论的当天,我颓然坐在医院的长凳上,看着老妈强撑着跑上跑下,一种悲伤和无能为力笼罩着我,仿佛感觉到了黑暗的来临。母亲又和医生探询了很久,才从办公室走出来。她拍拍我的肩,信心满满地对我说:“会没事的!医生说只要保持心态,科学用药,恢复的机会还很大。孩子们还在家等着你呢,你先回去吧,反正妈有空,再找人细细打听,说不定还有更好的医治方法。”

两个年幼的孩子,吃饭穿衣上学离不开人,外子经营着场子,自顾不暇,这些事情,我只能忍心任由老妈去奔忙。在回去的路途上,在疾驰的客车中,母亲在寒风中瑟瑟的身影,飘忽的灰白头发,一次次闪现在我的眼前。我一个人在陌生的客车上,狠狠的哭了一场。

没过多久,在对亲情的感念中,在父母不厌其烦地奔忙下,我的眼疾逐渐缓解,更有高兴的——迎来了双亲的探访,他们极少来,大概是怕麻烦我们。然而,面对苍老的他们,我的心忍不住疼了,震惊了——不注意中,父亲也已经银丝迹迹,腰板也不那么挺拔,母亲白发更多了,手上筋脉凸显,像一条条蚯蚓黏在上面。也是在那天,我才明白,天下父母,总在默默燃烧自己,换成了我们前进途中的干粮,是永远不会枯竭的清泉。在人生的旅途中,不管会遇到什么样的挫折,我们都不应该害怕,因为身后,总有那么一种力量在给予我们依靠;不管在多遥远的地方停留,我们都知道,父母始终会在那里为我们默默的祈祷,守候。

相聚总是短暂的,我刚刚拿到复查的结果,还没来得及陪父母周围看看,他们就要回去,说是放不下家中的繁杂琐事。没住几日,就要返乡,我自然很不安心,可拗不过他们的坚持。送他们上车,我暗地嘱咐孩子们不要拉着不放,我也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再哭鼻子,为的是不让他们再为我们牵肠挂肚,安心回家。我想,此时我能做的也只能如此。

车站。母亲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心疼地说﹕女儿终是长大了!父亲缓缓的补充道﹕是该长大了!没像以前动不动就流眼泪,长大了!父亲话未说完,就背过了身子,擦拭着脸上的什么,而我,终究是没有忍住,也借故望着别处。

多少年了?都不记得和父亲拥抱的感觉!我轻轻拥了下父亲的肩。“瘦了,您们也得好好保重,不要老担心,这对我们也是安慰。无论怎样,你们的女儿终是长大了,而且复查的结果,也还是不错的。”我知道,这样说,依然不可能让他们打消担心,正如无论电话中他们表现得怎样坦然,怎样说生活无忧,我还是会挂念一样。

车子就要启程,母亲依旧擦拭着红肿的眼,父亲的眼睛也是望着我们以外,我不知自己是哭着,还是笑着,我只知道,我在一个劲儿的祈求,祈求上天可以给我最爱的他们,一个健康,安乐的晚年!我会努力生活、健康,尽可能让他们少些忧忡!

风,从家乡吹来,在我们居住的地方来回穿梭,楼旁的柳树,柳芽儿已经慢慢从垂枝中冒出来,嫩黄嫩黄……思念的味道越来越浓了,我在心里慢慢的一笔一笔的画着亲人们熟悉的面孔……那些个曾经温暖和芬芳的日子呀,有多少次静静地出现在我的梦境中。站在梦境中,我蓦然发现,那些零碎的记忆,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蜕变成了我生命中涌动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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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2:0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