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母爱五味 |
正文 | 做母亲的我很长时间没有想念母亲了,这天坐在公交车上,突然就想到了母亲,母亲已经去世十年了,自认为已经放下的我,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下来。 我不是有长久记忆的人,好多事过去后就会很快忘记,所以对于母亲最早的记忆已经分不清是几岁时的场景。 母亲与父亲一生养育了我们七个儿女,记忆中的母亲很少有去坡里干活,因为家里九张嘴的吃饭都靠着母亲,虽说慢慢长大的我们,帮着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但有些活我们是怎么也帮不了的。 那时的我们家人多口粮少,生活条件不好,地瓜、煎饼是平日里的主要食物,缺油少肉的肚肠个个饭量大的惊人。经常是母亲坐在锅棚里摊煎饼,几只手在等着拿,母亲被烟熏火燎半个多小时,还填不饱我们几个孩子肚子,等到我们水足饭饱各做各的事去,母亲才大汗淋漓地从锅棚里出来,把一切收拾妥当。往往是吃完这顿饭又要马上做下一顿了,母亲周而复始的转在灶台间,于是扬起的炉灰扑就了粗粗的皮肤,风干的柴草编成了深深的皱纹。 记忆中最温馨的时刻,是一家人围坐在桌旁,一边摘着从坡里摘的豆荚或云豆,嘻嘻哈哈地憧景着未来,母亲曾认真地为我们规划过未来,让大哥在村里当老师,二哥当兵,让我将来学个护士,帮助在村里当医生的父亲。 贫苦的生活没有磨灭跃动的心情,那时的我们一家人贫穷并快乐着。 78年对于国家的教育体制来说是一个历史的转折,对我们家而言同样如此。 那一年聪明爱学的二哥考上北钢,之前这是个想都不敢想的梦,那年实现了。次年已在小学当民办教师的大哥考上了包钢。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人们羡慕的声音,常常走路感到飘飘然,虽然这并不是我的功劳。哥哥的成功给我种下了理想的种子,那时的想法很简单,没有什么具体的职业规划,就是考出去,不管是学什么,就是要走出重重的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 随着两个哥哥的相继入学,以前家里热闹的气氛突减,虽然家里还有姐弟五人,冷清却时常游荡在家里的每个角落。 日历一页一页地撕下,母亲的笑容一天天地逝去,常常看到母亲坐立不安,眼神也变得呆痴起来,人越来越沉默,再后来母亲一有时间便跑到村头的车站,向着远方张望,即便那山路弯弯,重山峻岭阻挡着那望眼欲穿的目光,思念却早已踏着城市村庄,越过座座山峰绕道于千里之外。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母亲放弃沉默,开始变得唠叨:你哥哥在外面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会不会受人欺侮?我们就不断地跟她讲:哥哥在北京如何如何的好,在内蒙有多少多少老乡,拿着哥哥的信给她读,可是目不识丁的母亲(据母亲自己讲曾上过几天扫盲班,现只记得三个字“地、大、人”)仍然放不下心中的忧虑和担心,有时竟然怀疑信的真实性,慢慢地我们也不再多讲,总觉得等到哥哥放假健健康康回到家,母亲就会好起来的。 可是不等哥哥放假,就有知近的亲戚、邻居开始问起母亲:你娘怎么了?是不是精神不太好?这时我们才注意到母亲这段时间确实有些不对。有时正干着家务扔下就往外走,有时跟她说话她却听不到,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再后来就有好心的邻居频频地提着煎饼、鞋子、馒头、衣服给我们送,说这是母亲给的他们不能要。慢慢地我们开始注意起母亲的行踪,母亲的自言自语。 原来,当村医的父亲性格内向,少言寡语地天天忙着他的病人和地里的农活,很少与母亲交流,大姐只顾着拼命地帮家里干活,二姐和我们的两个弟弟只顾着上学和玩耍,没有人理会母亲的朝思暮想,焦虑不安。耐不住思儿心切和对儿子的担忧,害怕儿子在外受人欺负,母亲开始频繁地走进在村里有些小势力,且经常欺负我们的人家,给人送东西,希望以自己的讨好换来儿子的平安。尽管我们一遍一遍地告诉她,哥在外谁也不可能伤害到他们,可是,母亲还是不能放下忐忑与不安,她曾流着泪告诉我们:经常跟我家吵架的一个婶说,她的一个远亲就在公安局工作,要是惹了她,她就让亲戚把你哥哥逮起来,再也不让你哥回来了。可怜的母亲,闭塞的母亲对那些歹毒的话深信不疑,不管家里人怎么安慰怎么讲都不能阻挡母亲奔走的脚步。发展到后来,她几乎送遍了大半个村庄。两个哥哥知道了母亲的情况,一放寒暑假都会毫不犹豫地拎着包往家赶。 见到哥哥,母亲不再唠叨,在家里的身影也会多起来,情绪放松地忙着,以自己最好的厨艺照顾着远方归来的儿子,当然也忘不了把哥哥带来孝敬她和父亲的礼物送人,以示能让儿子与其见面的感激之情。 我一直有种感觉,母亲疼爱大哥超于他人,在农家人的心中长子长孙是最受重视的。她知道大哥爱喝玉米糊糊,只要是大哥在家,锅里就会有不变的玉米糊糊在等着。 温馨的日子稍纵即逝,母亲曾劝哥哥不要走,但从没有强留过,她说他知道哥哥由不得自己。母亲送哥哥走后那哀婉的眼神便印到了我心里。 那段日子母亲的心里似乎只有两个在外的儿子,忘记了我们的存在。每次哥哥一走,母亲的焦虑就会加重,由开始的白天奔走,发展到一夜一夜地失眠,整宿整宿地唠叨。无助的母亲真得精神崩溃了,父亲给母亲拿了药让母亲治病,可母亲把药扔了,说父亲要害她。为了给母亲治病,我们曾偷偷地把药放进母亲的饭汤里,被母亲发现后再也不用我们任何人买的衣物,不吃我们做的一口饭菜,不喝我们端上的一口水。每一碗饭每一口汤都得是亲自做的才能放心地入口。 因为母亲的缘故,日子似乎拉长了。 为了母亲,二哥放弃了留京的机会,甚至考研的梦想,回到了山东。大哥也选择了离家最近的工作单位。然而,哥哥没有想到,对于一个有工作的人来说身不由已,百里、千里与万里都同样不能实现母亲儿女绕膝的愿望,我想回山东这是哥哥一生最错的选择,从刚刚参加工作时,哥哥谈起同学时那落漠的神情里,我能体会出哥哥那无以言表的心情。 曾经何时,母亲似乎突然明白,哥哥是不可能再天天留在她的跟前了。于是便开始关注起身边的我们。 儿子因为读书而离家千里,母亲因此开始憎恨读书。 母亲每天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锁上家门,怕我们背起书包去上学。我们只得趁着母亲睡觉或是做饭的空儿偷偷溜出家门,即便是进了学校,心里还是充满不安,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会跑去学校,母亲常常会拿着钱哀求老师放过我们,那时不懂事的我是恨母亲的,觉得母亲让我们无法面对同学和老师。为此,我们不敢把书包放在家里,作业只能在学校完成。 记得有一次都快中午了,任凭我和姐姐苦苦地哀求,母亲还是固执地锁着门,不让我们上学,已上初二的姐姐便作了一个一生都让我感到歉疚和难过的决定:放弃学业,求母亲让我上学。这一决定改变了姐姐未来的命运。其实姐姐学习也是很优秀的,班里比她学习差的同学后来都考上了中专。 84年我终于执着而艰难地考上了中师,圆了走出大山的梦。 看着又一个孩子从身边走掉,母亲并没有放弃任何一种挽留的机会,每每周末回家都会想尽一切办法不让我出门。有一次,看着最后一班车就要错过,我趁母亲不注意拔腿就向车站跑,母亲紧紧跟在后面追赶,眼盯着公交车开过来,绝望的母亲随手捡起一块大石头,朝我扔过来,嘴里喊着:我就是砸断你的腿也不会让你出去送死。母亲的护佑深深地伤害着我们,也把自己缠绕的心结箍得越来越紧。 人们常说物极必反,时时一心想把孩子拴在身边的母亲,慢慢地开始放松对我们的关注,这样才使得小弟得以上完高中,考上大专。 病情有所好转的母亲脸上偶尔会露出难得的笑容,我们又开始给母亲买吃的和穿的,可是母亲依旧不能接受,统统都送人或扔掉,吃得仍然是那清汤淡水,穿的还是自己缝制的衣服,破了补一补再穿,这让我们做儿女的很是不安,当然也不会少了村里人的嫌言碎言,条件这么好还让你娘这样受苦?!。 母亲唯一穿过儿女为其买的衣服,就是走时穿的那一身,因为此时的母亲已经无法再拒绝儿女。 母亲有生之年从没到过我们几个在外的儿女家,不知是怕外面世界的纷杂,还是对我们的不原谅。这是儿女留在心里最大的遗憾。 母亲苦了自己一生,让儿女痛了一生。 慢慢长大的我们,现在才明白,母亲犯病的年龄正是更年期,因为我们的疏乎,因为缺少我们的关爱,因为思儿的心切,使母亲精神垮掉。这是我们一生都欠母亲的。 母亲走了,去了天堂,离我们是那么的遥远,此时此刻好想给母亲打个电话: 喂,是娘吗? 好久不见,我想你了 在天堂里您是不是天天能看到我们, 您是不是展开了眉头 脸上是不是有了从前的笑容 请您原谅儿女的出逃 如果真得原谅了我们 请穿上我们寄去的衣服 收下我们寄给你的纸钱 让自己过几天开心的日子 等等,我擦擦泪水再跟你说 …… 不要难过 这是女儿高兴的泪水 我为您感到高兴 您终于可以天天看着儿女 终于可以不再牵挂任何人 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个好觉 娘,我的生日快到了 您能不能来吃一口女儿的生日蛋糕 娘您一定要继续护佑着父亲 护佑着您的子孙 我们不会再逃离你的视线了 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 即便您还是病中的娘 我还是愿生生世世做你的女儿 拉钩好不好 拉钩上吊一万年不许变 不许变 不许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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