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多年父子成兄弟 |
正文 | 去年春运前,有着四十年党龄的父亲从老家打来电话:“身体冒一点问题,路途再远,也要排除万难,再来东北转一转”。 出门前的头一天,嫂子去街里给父亲买了付手套和“微博”,卡扎菲似地武装到了牙齿;妹妹买的棉皮鞋,因为小了一号,父亲那双划过船的渔民脚,实在是有些免为其难,没办法,大哥半蹲着,用钳子夹住鞋后根,连拉带拽,这才帮着穿上。 长沙至北京的二次特快,在岳阳发车时间是晚上23:26分,正点到达北京西客站应该是第二天下午13:34分,运行时间十四个小时,从第二天中午12点,一直到下午两点,因为担心,我给北京接站的同学发了无数次短信,打了N次电话,嘱咐了一遍又一遍。北京的同学高烧烧到38度9,但很上心,办事很给力,安排接站的车直接开上了月台,接到老人后,又把老爹老妈一路照顾到北京老站,安全顺利地送上来大庆的火车。 接站的那天早上,朋友开车五点五十就到了我家楼下,风潇潇易水寒,室外温度达到零下三十度,临出门前,媳妇担心父亲、母亲身子骨冷,特意拿了两件棉衣,准备让老人下车时穿,她自己在家熬粥,热馒头。 在车厢门口,我看父亲好象又苍老了许多,手套、“微博”加棉帽,帽沿压得很低,连后侧耳梢都捂得严严实实,一袭咖啡色呢子大衣里面应该还套着羽绒服、毛衣和外套,呢子大衣应该是我多年前回老家时给他买的那件,至少有十五六年的历史,一下火车,我问父亲咋还在穿这个?他说这大衣式样老是老了点,但实诚、压风,跟在家烤火的感觉差不太多。 就这样,时隔六年后,七十岁的父亲和母亲抱着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信念,克服了长途旅行中的重重险阻,千里迢迢再一次来到大庆。 父亲来大庆的头两天,室外温度一般都在零下二十度左右,大哥怕他感冒,特意打电话告诉我千万别领老人下楼,先缓和缓和,父亲很“乖”(老小孩),每天都只是在屋里散散步,活动活动。 父亲早上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阳台象征性地鼓捣一棵烟,再喝几口一大早我给他泡好的茶,然后才去卫生间洗漱,牙膏一般都是母亲洗漱时给他捎带挤好了的,早饭父亲有一口就行,包子、馒头、面条都无所谓,从不挑捡,吃完了早餐,照例还要鼓捣一口烟,喝几口茶,睡回笼觉之前,找三粒管血栓的药丸吃,这药,父亲吃了差不多十五年。 中饭、晚饭,父亲自己给自己在脚底下准备好一个筐,随时接他掉下的饭粒,其实父亲的健康状况,比我0五年春节回去时所看到的好多了,掉的饭粒少之又少,偶尔有一、两粒掉在筐外,父亲伸手要去够时,都是被我抢了先手。父亲吃饭时基本定量,菜合口时,媳妇会屁颠颠地跑着去再盛半碗,菜不对味时,父亲碗里剩下的一小口,福根自然倒给了我。父亲吃饭时,最不愿意别人给他夹菜,偏有象我这样的好事者,老是忘了这一茬,给他夹的排骨刚进他的碗,每每又掼了回来。 饭后,父亲喜欢喝浓茶,苦得让人咋舌头,我享受不了,父亲跟我似地也健忘,他喝了几口,老是爱往我怀里塞,母亲有时候管他要,他说:你又不是没长手,自己泡撒? 父亲看电视大多以新闻为主,没等看完,喜欢就事论事,发表一番感概,我也不知道父亲究竟算不算上反动,激昂处,他总要骂几句天王老子的娘,我唯唯喏喏只有穷应付的份,好在老人,上了年纪,思维模式相对来说简单,你只要沉着冷静,很自然地就能把他的思路,从八千里之外再给扯回来,形成共识,产生共鸣。当然这项工作要想驾轻就熟、不留痕迹,必须把握好火侯,没有三年、五年的功底,是做不来的,搞不好当老子的连你一块骂进去:不着边际,尽扯蛋。 历史知识,父亲所掌握的不比我少,过去好多将军元帅,我叫不上名,父亲却能如数家珍似地给你讲课,连人家的生平事迹,什么什么战役,他都一清二楚;再往远点说,夏桀商纣、唐宗宋祖、成吉思汗、康熙乾隆,他了然于胸,当然他头头是道跟你讲的,大多来源于野史评书,无须考证;特别是当朝十八路诸侯,谁谁谁能进下一届常委,他几乎都有定数,好象他早就进了中央政治局,属于班组成员,要是这样,过完年我也不打算再在地方混,申请卷铺盖走人。 正月十五那天,平时总在一起玩的陈姐和王哥下班后过来串门,看望父亲、母亲,因为说话说得投机,父亲不管人家听不听得懂,又把诸侯的安排计划拿了出来,与人讲座,原本经商,从不问政治的王哥,也被沟起了浓厚的兴趣,我们哥仨分组展开了详细的讨论,俨然开人大会议。会议进行到九点半,王哥陈姐临出门前,父亲说他头天晚上梦见胡主席下一届连任,让王哥回去后,就目前形势好好分析分析,是否有一定的道理。我埋怨父亲说,天太晚了,当老师的哪有这个时候还给学生布置作业的? 父亲给王哥布置的作业,真的让他费了一番脑筋。事隔一星期,王哥遇见我说,明年究竟是“胡”主“席”,还是席天子,拿不太准。 我因为每天要正常上班,不能老是请了假,在家陪父亲聊天唠磕,大多数白天,只有父亲和母亲俩人在家,前一阵子,黑龙江影视台正在热播《幸福来敲门》,二老看得很投入,女主角江路,父亲硬说是跟楼下王麻子的大媳妇有些挂相,后来别的电视台,老是在那重播,父亲跟我说:敲哒无数巴天,怎么还在敲? 以前,因为家里没有人,我下班时走到楼下,习惯拿钥匙出来,先是开单元门,然后才是自家防盗门,父亲、母亲来后,我和媳妇下班回家就少了一道手续,在楼下直接摁门铃,上到五楼,不等敲,父亲早在门口迎着。进了门,洗洗手,麻利地去厨房,帮着老妈把带有湖南特色的饭菜端上桌。 家里来客人吃饭时,父亲主动提出要搞杯啤酒,为了少倒,我给父亲斟酒的速度一般都比较快,同样都是一杯,但份量完全不同,推杯换盏时,父亲也跟着频频举杯,给足了客人面子。 父亲爱讲卫生,以前在我这里,三天不到洗一次澡,夏天更是每天一次,父亲冲澡时间一般都不会超过半个小时,从不让我帮忙。现在上了岁数,一个月能洗四回,年前给父亲洗头时,我第一次觉察到父亲的脑袋,原来是那么的小,给他挠头,三下两下,就可以搞定,再没有下手的地方;搓背时,我发现,父亲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皮包骨似地一点都没有肉感,根本就不敢使劲,生怕弄折了哪根骨头。 父亲洗脚坚持了好多年,在老家时,他烧好开水,倒进洗脚桶里,边洗边搓,三、五分钟,水凉了再掺些热水进去,这还不算完,找一把剪刀,刮刮脚后根那层厚茧,这样反复多遍,把双脚泡得彤红,才呼过隐。到大庆后,家里新添置的足浴盆,父亲很稀奇,每天让我给他打水,一会拧到“振动按摩”档,一会又拧到“气泡冲击”。父亲冲击完了,母亲接着振动按摩。孩子在家学习时,怕振动产生声音,我们就拧到“红外线”那档。 儿子晚自习后回家,父亲洗完脚,总要趿拉双拖鞋过来,看着他孙子吃夜宵,那天父亲建议儿子明年一定要报武汉或者是长沙,放假直接可以回湖南,我听了深表赞同。父亲的远见灼识,可能是从我身上总结的吧。 周六、周天,室外温度上升时,我带父母亲下楼,父子俩换鞋穿,父亲穿我的,我穿他的,正合适。下楼工夫,我走在他前面引着点;上楼时,我走在他后面往上推;过马路时,我牵着父亲的手,把他让在身后,小心行得万年船,这是我多年搞安全的工作经验。 大年初三,父亲张罗去我们以前住过的院子,看看大王和孙娘,到地方后一打听,孙娘因为年前大腿骨折,去了她大姑娘家;大王去的地方,远得很,街坊邻居说这一辈子肯定是没法找喽,语气很委婉,我们仨只好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年后一个多月,父亲和母亲又去了次老院子,在孙娘家坐了一下午,聊些啥,我没细问,不过我告诉父亲,一切行动听指挥,以后这样的私下活动,下不为例,安全防范于未然,父亲呵呵点头。看父亲“认错”的态度,我知道他思想上一定有了深刻的认识,我也不好多说。 前些日子,一个偶然的机会,看到汪老先生的《多年父子成兄弟》,让我一下子又想起了上个月从我这回去的老父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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