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消失的池塘 |
| 正文 | 儿时的夏日有很多一部分时间是在水里度过的，我说的水就是村子里的那个大池塘。 池塘的名字叫西子塘，大约有五百个平方，旁边歪歪斜斜的长着些大树和柳条。听奶奶说，这个塘是文革时期人工挖出来的，里面还有爷爷的一份力量。那个时候，大家都没饭吃，好些人饿死了。爷爷在工地上干活，公家发的口粮不算少，他每次都能省一些，带到家里给孩子们吃。在最艰难的日子，一个池塘帮了不少人家忙。， 八岁以前，我是不会游泳的。这个不足让我十分的痛苦，尤其是在夏日的午后。那个时候，村里的几个孩子就不约而同的聚在码头上，一个一个兴奋而骄傲地跳进池塘里。他们中间猴子游得最好，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坐在塘梗上，看着他们快活的样子，我羡慕不已。每次猴子向我洒水示意时，我也只能羞涩地望着他笑一笑。 我多么渴望能和他们一样在水里自由自在的浮水啊。 但是奶奶却总是不准我下水。为此，她还编了个很可怕的故事给我听。她说塘里面有个等着投胎的女鬼，每天都在水里，一有机会就会把小孩抓住。她把小孩淹死在水里，自己就可以重生了。这个故事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里。从此后，我是绝不敢单独靠近池塘的。记得有一次，心爱的皮球掉进了水里，我也不敢去捞。后来只好找来哥哥把它捞了上来。 除了这个故事，奶奶还想了个办法阻止我去玩水。她找来一根刺条，并告诫我只要去水边就要挨打。平时喜欢钻草丛，被刺扎的感觉我是知道的。所以，在一段时间内，我对于池塘是忘而却步的。傍晚来临时，也只能在家里想象着其他孩子在水中的乐趣。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那份快乐的渴望已经不可抑制。同时，我也长大了一些，对于奶奶的话也不再百依百顺。我想，和伙伴们在一块，女鬼总是怕我们的。至于那根刺条，我的做法现在想来还颇有策略，那就是釜底抽薪。一天，趁奶奶外出，我把刺条偷偷地扔到了池塘里。等奶奶回来我还胜利地向她宣告说：‘奶奶，你今后再也不能用刺条打我了，我已经把它扔进西子塘了。 奶奶也顶不过孩子内心的冲动，以后也就对我去玩水的事情不再那么坚决地阻止了。我也终于回到了大部队，享受着如水得水的欢乐。 不久，我也跟着下了水。一开始是在码头边泡着，过来些时间我的胆子也大了些，可以在水边移动了。大概过了一个月的时间，我也就无师自通，学会了简单的游泳。这是件让我十分骄傲的事情，仿佛从那时起自己也进入了孩子们的‘精英集团‘。记得那时有个漂亮的姐姐，经常来塘边看孩子们游泳。从某一天开始，我觉得自己也在她的视线之中了。似乎只要她在，我就游得特别起劲。有时候我还会在水里搅动些水花，那位姐姐看了也会开心地笑一笑。 那个姐姐排行老三，个子很高，长得跟电视上的姐姐一样漂亮，村里的孩子都叫她三小姐。她经常来看我们游泳，可是作为一个女孩子，她不能像我们一样下水。有一次，大家都散了，回到家里我发现自己的红领巾忘在了池塘边。顾不上吃饭，我就跑回去找。当我靠近池塘时却发现水里有人，走进一看是三小姐。她的长头发飘在水里，白净的脸庞覆盖了一层水的膜，有一种说不清楚的魔力。她站起来的时候，我看见她的胸口长了两个鼓鼓东西。我觉得那个东西不能看，就闭上了眼睛。她后来看见了我，自己躲在水里。我问他有没有看到红领巾，她说在挂在树上。我取走了红领巾就跑回家了。 童年的生长总是迅速的，我觉得自己懂得了很多事情。不管是书上的知识，还是周围的事情。每次放学回家我都会把新学会的字教给爸爸，这份荣耀让我幸福无比。我耐心地向他解释，船和舟的区别。还告诉他我们平时读‘硬‘的音是错误的，并把老师教的音发给他听。爸爸虽然没有读过书，但也会在我面前炫耀几下。他常常跟我说，自己虽然没有踏进过学堂。不过有些字他还是会写的。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在地上给我画‘田，山‘这几个字。除了那几个字，爸爸大多数时候都要让我失望的。他没有我们老师厉害。 一天傍晚，爸爸突然说要带我去游泳。我还从没有看见过爸爸游泳的样子呢。爸爸说她可以从这边游到池塘那边。我看着父亲结实的身体在水里稳稳的移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骄傲。他一边游还一边用双脚打出漂亮的水花。击水的声音轻快而富有节奏，好听极了。父亲要我也游过去，但是我快游到中央的时候又返了回来。我还没有足够的勇气。 不久我学到了池塘这两个字，于是就用捡来的粉笔头在塘边的树上写了很多池塘。三小姐看到了我写的字，就问我会不会写绕的字。我说不会，他就在地下用手指绕出池塘两字。我很佩服她，比我高，比我大，比我会写字。 有一天，村里的孩子和邻村的孩子有了矛盾。大家都看中了一块凉快的地方，想在那里聚会。两队人马互不相让，最后三小姐让我们比赛游泳，谁赢了那块地就是谁的。猴子水性最好，他第一个跳下水。作为本村的选手之一，我游得很卖力，似乎连毛孔里的力气都被挤了出来。但是他们的确很厉害，我们也只好愿赌服输，耍赖是要被他们笑话的。 在我都四年级的时候，发生了可怕的事情。那天我们比赛扎猛子，但是猴子一猛子扎下去半天也没有上来。我们等着他在塘的那一边出现。可是最也没等到他。他后来被捞了上来，身上都是污泥，已经不会动了。我想他死了吧。死的样子真可怕。想到将来自己会像他那样，我就痛苦的要命。可是，我也想不到什么办法。我想将来死的时候，要好看一些，不要那样。我还想，反正死了也还有魂，我还可以像现在这样开心地玩，还可以和小伙伴们说话。但是，老师又说没有鬼魂。那段日子，我每天都睡不着。 从那以后大概一年的时间内，家长们再不让我们去玩水了。我也不记得没有水的夏日，我们是怎么度过的。 然而，一年以后，我们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大家又不约而同地在放学后来到池塘边，争先恐后地跳到水里去。可是这一年，我始终没有见到三小姐。小伙伴们说，她逃走了。我问了爸爸才搞清楚她逃走的事情。三小姐只是那一家的干女儿，她已经长大了，要嫁给那个人家的儿子做媳妇。然而，三小姐不喜欢她家的儿子，因为他有点傻。于是他就跟外村的一个男的跑了。我想，怪不得我看见有别的哥哥买冰棒给三小姐吃呢，原来他们在谈恋爱。 上了初中，我就很少去池塘玩了。因为我觉得自己是个初中生了，不应该和小孩子们一样了。只有不上学的时候，我会把帮妈妈去码头清洗衣服。但有一次，在洗衣服的时候，突然从水里冒出一个人来。披着头发吓我一跳，我扔下棒槌就往家跑。一边跑一边喊。村里的人听到了都往池塘那聚集，我再去池塘的时候那边已经形成了一个圈，我只能站在外面了。不久还来了一个拖拉机，把那个人拉到了镇上的医院。 原来，漂上来的女人就是三小姐。她跟那个男的跑到了上海打工，可是那个男的是个坏蛋，喜欢赌钱，还喜欢打她，一次把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打掉了。三小姐想回来又不好意思，无路可走，她就跳进了塘里。 经过抢救，三小姐活了过来。但是她却不会说话了，大人们说她变成了一个傻子。也许是这样的，因为我见过几次她在冬天笑着往塘里面跳，还把吃的饭都扔进水里。有时候还会一边哭，一边乱骂。 三年后，我进了县城的高中，从此后就渐渐地忘了池塘的事情。再过三年，我上了大学。记得去学校报到之前，村里正好打渔。就是把池塘里养的鱼都打上来分给大家。我望着那些鱼，突然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有亲切，也有不舍。不知道为什么，我用两只手圈住一个大鱼，似乎要看看它有多大。那天下午，爸爸说想去池塘泡泡。我也跟着他下了水。我和父亲一起从池塘这边游到那边，突然感觉池塘变小了。 现在想想，那时的我隐约地感觉到了，自己将永远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呆在家乡了。故乡这概念从那时候开始渐渐清晰。 前几天打电话回家，感觉那边很吵。爸爸说是在修路，他们正在把那个池塘填平。嘈杂的声音里，我竟然听出了三小姐的声音，她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唱歌。父亲说，以后的路就好走了。 是的，我们会有以后，以后的我们也会消失，消失的我们也都有过从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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