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童年的拷贝(集)之十三:往事如烟 |
正文 | 13、 晚辈中,我跟爷爷相伴的时日最长,他所留下的故事也最多。想起来,那不虚为一种财富,甚至影响了我的人生。 爷爷面肤白,留着雪色的山羊胡,根根露肉。一手水笔字写得流畅,据懂行的人讲,挺靠体。也难怪,相传他的爷爷在清朝时中过秀才。有老者向我描述,爷爷年轻时长得眉清目秀,骑马打猎,驰骋青山绿水之间,风流倜傥。远方的亲戚来了,只需稍作休息,野鸡、山兔便可送进厨房。 他曾赶过庙会,由三县联防大队长和一群背枪的做保镖,进过日本人开的赌场,而且说由神仙托梦,独押“青云”,一把赢了三百五十块大洋。退场时还留给小日本一句话:“咱要拿啦”。经商也是爷爷的强项,曾倒过粳米(大米)、纤麻,并因此蹲了大狱。跟现在比,有几分贩毒的味道。爷爷生活虔诚而严谨,遇蚂蚁不踩,不冲着太阳、月亮撒尿;严令后辈,吃饭时不能带口坠儿,筷子要分路儿,而且不许攒筷子(连续夹菜);无论男女,要站有站样儿,坐有坐样儿。天冷,我有时鼻子不利索,他见了便吼“赶紧擦啦!你看你,大鼻涕糊大嘴儿!”他心灵手巧,干啥像啥,油条编囤,杏条编筐,柳条扒皮编笸箩、鱼篓,四根青蒿拧蝈蝈笼,两捆稻草串鸡窝,简直是有你想不到的,没他做不到的。小园的豆角饲弄的好,什么兔堆儿、花雀蛋儿、蓝老婆乐、冻死鬼儿、八月忙、大将袍,成架成趟,适时采摘。韭菜是用马粪压的,长的又绿又宽,离远瞅就是一片蓬勃的马莲。 那时,乡下的商店俗称合作社,简称“合社”,比它小的叫代销点。合社曾影响了不只一代人,它常卖的炉馃、槽子糕、动物饼干真是好吃,把孩子们迷得颠三倒四。课堂上,老师让小学生用“如果……就”造句,有个男孩儿立马站起来脱口道:“合社有炉馃,就买半斤”。刚解放的时候,爷爷在城里开小铺,后公私合营当了门市部经理。再后来退职回乡,才来了我家。爷爷习惯抽卷烟,于是我时常往合社跑。有时他询价,我卖弄地一口气全报出来:混叶、顺风八分,握手、红大刀一毛五,万里一毛九,向阳两毛三,红灯两毛四,白猫、代代红两毛五,海豹两毛六,红玫瑰两毛七,迎春两毛八,水产三毛二,钢都、劲松、大生产三毛三,大前门三毛七,蓝翎、群英四毛九,上海五毛,牡丹、红烂漫五毛一。 “妈的,这孩子有点儿‘瘭’,我只问你我买的多钱。行了,剩下的都归你。” 其实,爷爷抽烟是从旱烟学起的,日子久了,为省钱又重新拿起了烟袋。随之拔根带须子,种烟也就开始了。 爷爷种烟在行,烟籽选得很精,无论坐苗、栽苗长势俱佳,固本壮叶,掐尖打岔,火候掌控的非常好。当烟棵长到尺八高时,用煮熟的黄豆追肥,每埯一匙,专心致志,比照顾病人还仔细。秋老虎时,是上烟的好季节,他顶着草帽在烟地里遛。在我的记忆里,爷爷讲了许多有关烟的知识。什么是烟?烟非指它的叶,而是叶上的毛毛。烟最好抽的部位在哪?是叶尖。烟上的成否,出手便知:叶厚沾手,十有八成;叶糊沾手,即可收成。下霜前,爷爷手持月牙形的小刀,开始忙着收烟,削梗剔拐,唰唰唰,动作轻巧。烟架搭起来了,条条烟绳并挂,长叶低垂,赘出整齐而美丽的弧线。他告诉我,晾烟不仅仅为了蒸发水分,主要是让其打够露水,不然烟会要火的。 他还说,烟孬好的关键还在于优选烟籽,茎壮叶肥,色正脉清的留下,悉心呵护,待它开花结果。凡事都得讲科学,道理总是现象背后的东西,胡须生在皮上根却埋在肉里。黄豆肥多爱长秧,玉米肥多棒子长,地瓜上架愁不尽,葡萄落地泪汪汪。人也一样。对于后代,是你的不假,没人跟你去争,但未必老子英雄儿好汉,爹娘熊包儿笨蛋。生命似乎可以延续,但不是单纯的接力跑,整日祈望你未及的理想必须由孩子去实现,那样你会活得辛苦而失望。从小就是好苗子,应精心培育,不惜投入,让他(她)往高长,这只是你的设计;没大进展的,切莫放大想象,差不多就掐尖,叫他(她)往横长,这同样是你的设计。自然的就是美的。 多少年过去了,往事如烟。卷烟中,一云二贵三中华,红双喜、红塔山、红山茶,另有昆明大重九,营口、北京、阿诗玛,即所谓的十大名烟;旱烟里,什么吉林蛟河城南六垅地,什么新宾小白花啊,我都不陌生。可远不及爷爷种的好,尤其缺失那丝丝说不清的回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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