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
罗西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梦。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又近清明时节,再读此诗时倍感伤情,也不知天国里的亲人是否安然没有忧伤。
今日里早早的打了电话给父亲和兄长,托付他俩给爷爷奶奶和魂归故土的二哥多烧点纸香。其实我知道说与不说,他们还是会如往年一般的祭拜,只是有些话咽在喉间不说出来如有蚂蚁在爬。
爷爷奶奶过世的时候都已八十多了,虽然伤心是难免的,可毕竟人总归会老会离开人世的。唯有二哥死的时候,那种眼睁睁看着死在了我的眼前,那种伤心欲绝无能为力的伤疼是一辈子也忘却不了的。
小时候,奶奶是很疼很疼爱我的。从小里就和奶奶生活,虽然妈妈也在身边,可还是觉得奶奶亲切。当然这些话我是不会对妈妈说的,可在这个寂静无人的夜里,在这清明即来的夜,我还是想对奶奶说声:奶奶,我爱你,你是我这一辈子最最深爱的人。
小时候,也许是因为奶奶和妈妈关系不好的缘故,爸爸和妈妈的关系就不怎么好。也许不是这样的,反正从我一生来他们就是如此僵着。这个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不相爱的人绸缠着彼此撕裂着,所以打我长大后,常常恐惧着婚姻,恐惧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那时,我们还生活在乡下的老家,爸爸在远方的煤矿工作因为不管我们日子过得有些清贫。妈妈整日里为了生计,山里田间不停歇的操劳,从小里是奶奶把我带大的。因为在家我最小,大人们都疼爱着我,我就常游走在奶奶和妈妈家之间,倒也没受什么苦,苦的只是二哥和姐。现在想起来有些伤心有些无奈又有几分甜蜜。
又忆起来了,曾对奶奶发过的那个誓词。那是一个月光明洁的夜晚,具体是哪年哪月什么时刻我已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夜的月色很亮很明媚,我曾拿我的铅珠笔在奶奶的手腕上画了一块手表,对着月亮发誓:等我长大了挣了钱,一定给奶奶买四块手表。至于为什么要买四块手表我已记不清是为了什么,可能在儿时的眼里,脚上也要戴上一块的。
当时爷爷奶奶听了笑得合不拢嘴,高兴得不得了,直夸我有孝心。在那时,在那乡间,在我儿时眼里,手表可是一件珍贵的礼物。
现在的我已过三十,手表早已不在话下,可当初许愿的那个人已不在了。人生里总会有一些誓言无法对现,人生里总会有一些诺言会随风飘散。不是我不想实现,不是我不圆当年的誓言,只是当年的那个人已不在了,我已来不及了。
奶奶,你在天国还好吗?你可知道孙子的这个诺言一直未曾圆。如果,生命能有来生,下辈子的我还做你的孙子好吗?下辈子的我一定要圆了今生的诺言。
奶奶具体是哪年哪月去的感觉已模糊了,可能是96还是97年吧。那是一个燥热夏日的下午,蓦然接到家里谁的来电。告之说奶奶不行了,要我回家看一眼。
那时的我好像正从单位下海自己开着书店什么的,具体那时干些什么已记不清了。反正那时的我正年青,不知道天高地厚,对世界有一种无限的憧憬。当时是以一种什么的心境回去也忘了,只记得接过电话后什么也不顾了,直奔奔的回家了。
人生里总有些回忆会自动随岁月而消磨,人生里总会有些人消失在岁月的河。
到我回家时已天黑黑了,只见家门前前后后都是人,心里有一种慌乱有一种对失去什么的空虚,感觉生命里最近最珍贵的东西已不在了。
直奔奶奶的床前,奶奶已闭上了双眼,已无法再看她最心爱的孙儿一眼。有一种伤心欲绝的疼从喉间咆哮而出,那时的我很伤心,好似流了很多很多的眼泪,却怎么也洗刷不了心头空虚的疔疼。有时候,眼泪是流不出痛苦的,只会愈流愈伤心,可时光会改变一切,包括以为永不忘却的疼与失落。时光是一道灵丹妙药,所有的伤痕会自然而然淡淡的隐没,也许只会在某些特定的时刻在某些特别的人面前撩起真实的面目。
后来,听左邻右舍告诉我,奶奶临死前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我,就是我这个为什么还没结婚的么孙。那种心疼我一生也无法忘记,一边文字的我一边流着泪的敲打,我想这伤到了骨髓里的痛就算是用一生的光阴也是无法磨灭的。
没过几年,爷爷也去了,我也流过泪,却没有奶奶离去的伤悲。
人的一生不是每个人都感觉一样的,有些人走了,你可以淡然。有些人走了,你不可能没有眼泪。其实,眼泪只不过是甚浅甚浅的思念,最深沉的思念却如流在骨脊里的骨髓,比生命还要长久一些。
一个分离的家庭肯定是不幸的。二哥小时没读几年书,他自己也读不来就早早的外出打工了。结了婚后没几年又离了。一个人在社会上东流西逛,一事无成。那时的我刚结婚生子,生活刚走上稳定,也没来得及顾全他。是从我结婚后他一直没来找过我,或许他知道我是因为老婆才生活得好了稳定了。大家常说他笨,其实他心里都很明白的,只不过不善于表述罢了。
因为我在衡阳做生意,也没多少时间回家,只偶尔听大哥说他在单位不大听话,不好好工作,后来又听说身体可能不怎么好。可那时想,一个大男人养活自己一个人应还是可以的,就不大当回事,只是偶尔在回家时给他拿过些钱。加之当时的我也没有好的门路,虽然也曾想过给他在身边找个营生的,可一直拖着没办。
人生的过失都是无意间造就的,所有的意外都是发生在意料不到的地方。悲剧是时光给予的也是自己的亲手捏捻的。
那是一个春天的早晨,意外的接到了二哥的电话,说他已到了衡阳,要我去接他。很久不曾见面的他枯槁黄脸,头发和胡鬓长满了一脸,如荒野里的流浪汉,只有那双眼我认得,清亮清亮,软弱的看着我。
因为那时我在市场上做生意,有些顾忌别人的眼光。带进了店里就要他好好的清洗一番,问了问他说是身体不好后,要他上楼歇一会,明天一早带他去医院看看。那时的天还是比较冷的,我不知道他病得那么重,就让他自己一个人在卫生间淅淅沥沥洗浴着,而后又要他去发屋剪了个头发。这种痛我至今也无法忘记,我是多么多么的残忍,让重病既死的二哥洗了冷冷的一个澡,只是为了我那莫名的虚荣。
有些后悔是要以疼痛来弥补,有些后悔是用一辈子来淡忘的。
第二日的早晨就陪着二哥到了中医院,做了几个检查,开始还没在意,只以为和前些年那次一样,休息段时间就没事了。可世上的万物不是想当然的,美好只能存在于自己的美丽幻想。渐渐的感觉得不对劲了,医生的脸色都不对了,要我们转院去别的医院时。心里一阵慌乱,当年奶奶走时的那种先知又来了,无声无息无知无觉的偷偷靠近。
抱着二哥坐在医院侧门踏步上等候着结果,渐渐的二哥浑身的擅抖起来,渐渐的渐渐的痪在我怀里没了知觉。我狂乱的喊着医生,一轰而上的医生抬起二哥放在了就近的那张病床上。我不能味着我的良心说医生都是没有医德的,世上总归有好人的,好人还是比坏人要多的。我一直保持着这份信念,于人以善,珍惜生命。
我知道二哥不行了,狂打电话给家人。妈妈和妻子及和我同生活在一座城市的姐姐赶急赶忙的过来了。几个人哭在了一堆,妻子离得有些远。有时候痛哭是不需要人多的,愈是多愈容易伤心,共同的经历共同的生活共同的感受会有着几何倍数的痛苦。
医生一直努力的抢救着,体温表里显示着35度。那时的我还不知道35度意味什么,我想绝大多数人也是不懂的。直到那日之后我才知道那是生命的绝缘度,那是死亡的温度。
急促的喘吸巨大的咆哮声后一切归于平静,医生们都走了,只有伤透了心的我们撕心裂肺的哭。有一种疼到骨骷里的后悔压得我吞不出气来,我用额头敲撞着墙壁,试图以肉体的刺激减少点心灵的痛楚。妻子理智的叫住了我,就我一个男人在场,后事我需处理。
那是好大好大的一个疱,长在额头在正中央,如有第三只眼目睹着人间的生离死别。
人死后都是一样的,只是伤心是不一样的,不亲眼看着不眼睁睁看见死亡的袭来又是不一样的。
后来和家人闲话时,真感到世上有一种奇妙。我想二哥是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才拖着重病的身体从远远的矿山赶了过来,给久未见面的母亲和弟弟妹妹见上了最后的一面。家人们也一直庆幸着,能在他临死前陪在他的身边,送上最后的弥途。人生是一段不得不散的席,总会有人先走,有人孤单的半途而下,留下无尽的思念深藏未亡人的心间。
清明到了,远在北方的我无法返回南方的家,无法亲手为远在天国的亲人锄一锄坟头的荒草,也无法亲自烧燃那堆堆纸钱。我只能以我的文字在遥远的北方祭奠我生命曾最亲蜜的人,以我的文字寄托我一世的衰思,以我的文字告示你我一生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