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路见画家 |
正文 | 有时候,传播福音的不一定非要是长着翅膀的安琪儿。我对此曾深有体会。 以前,我的家住在十字路口。这十字路口没有岗亭和红绿灯,也就是说,在这里交汇的是两条小马路。 按照道理说,辛苦地工作了一天之后,再挤了好一会车子,总算回到这地方,先到附近书亭买份晚报,再到旁边的小店喝瓶酸牛奶什么的,然后笃悠悠地走回家去,紧张和疲劳都可大为减轻,所以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可令我苦恼的是每天总不能得到什么寛松愉悦的感觉,反而要看到听到碰到许多使人厌烦的景象、声音和事情。 比如说黄昏滚动着的、多得象蝗虫一样的自行车;那种冒着黑烟白烟黄烟无事也拼命揿喇叭的隆隆的卡车;公交车由于塞得满溢无法关门而久久不能离站,缓缓开动后还从车厢里传出吵骂声,与这吵骂相呼应的是自行车相撞或碰人、路两旁摊贩抢生意的怪叫和争吵以至于拔拳相斗高潮迭起;而这高潮又吸引了无数的路人成为观众,人堆阻塞交通互相挤擦,于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矣。 我不愿看,只顾低头走路,地上的痰迹、纸屑、果皮又触目皆是,加之路窄人挤行路艰难,有次一不留神,竟踩了一脚呕吐的秽物。 总之,这一切都使人厌烦透了,太反感啦。 可是有一天就在我买了晚报往家走的时候,看见车站旁边一棵行道树下围了一小群人,我当时以为又是婚外恋吵嘴一类的事吸引了人们,路过旁边才看清楚,原来都是在看一位画家朝着那十字路口蹲坐在一只很小的帆布折叠椅上,往支着的画板上作画。于是停了脚步仔细看。 画已经快完成了,画家正在时俯时仰地补色。我虽不懂画,却觉得那画好极:梧桐的疏枝密叶使干净的街道荫凉而幽深,而斜阳却把树冠和那掩映在树冠里的红瓦尖顶小楼抹上淡淡一缕金色,给人一种圣洁典雅的感觉;浓荫下扶杖散步的老人、路上裙裾飘飘的倩影、戴遮阳帽轻快骑车的青年、拐角处的书亭前那一群孩子······,一切都显得那么动静有度,那么错落有致,竟是那么和谐地组成一幅美的画面;尤其是小楼那扇开着的窗户,天蓝的窗帘轻轻飘拂,似有清风送入,似有琴声流出,使人觉得那么真切,那么安适和恬静。 画家画的不象这十字路口,却又似这十字路口,看着看着,令人神往,真想走进这画里的生活。 画家已经画完,他收起了颜料和画笔,然后直起身子眯起镜片后面的眼睛打量着自己的画作,同时等画稍稍地晾干。我瞧了一下画家,近五十的年纪,脸黑黑的,衬衫和皮鞋都是旧的。这时周围看画的人越挤越多,而画家却似乎没有察觉,脸上和顺得简直没有什么表情。画干了,他把画收进画夹,背上画板,收起折椅,这时一辆电车正好靠站,许多人挤着下车,年青的售票员从车窗看见这么多人围着,又见画家在收东西,以为是做生意的,就嘲笑起来:“车子靠站,生意来了,伊倒收摊头,真是拎不清!”画家的眼皮一瞬,马上又垂下了,默默地挤出人群走去。年青的售票员从人们斜睨他的目光里觉着了使他迷惘和愕然的东西,缩回头去。我蓦然想起法国作家拉布留耶尔的一句话:“呆子是不说话的愚者,但总比说话的愚者好。”我看着画家的背影,也许蹲坐久了脚步显得僵硬,背上也蒙了一层灰尘。 人群依依不舍地散了,我也朝十字路口走去,我的家在那里。 好些年过去了,如今这十字路口已是地铁站的出入口了,寛敞洁净美丽。我也早已搬离,但我只要路过这里,就会想起画家和他的画,美是需要用心去发现的,有时候美更需要昭示,去唤醒。不一定非要是长着翅膀的天使,传播福音的也包括那位路见的画家。当然,还有许许多多爱美的人们和辛勤劳动的建设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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