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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第十六具浮尸 文/韩十三
正文

一、第十六具浮尸

我站在申报报社的顶层,看着脚下匆匆跑过的人群,他们一股脑地涌向黄浦江边。

“听说没有,昨夜黄浦江上浮起了第十六具尸体。”

“尸体是被麻绳捆了的,跟前十五具的捆绑手法一致,看来是同一个人所为。”

……

人们议论纷纷,人群中还夹杂着一队警察,和三两个小报记者,为首的警察吹响了警笛,为身后的警队开路。

大楼对面的天主教堂的大笨钟敲了七下,代表着新一天的开始。

我默默地低下头来,将已熄灭的烟斗放在桌子上,坐回到椅子里,拉开抽屉,将那张师范学院二十年前的毕业合影拿出来。当我在第十六个人的面部画下了一个红X时,能清楚地感觉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第十六个,也是班上的第十六号。”

我长舒一口气,努力地使自己看起来平静些。

当当。

门外传来敲门声,我把照片重新放回抽屉,清了清嗓子说了句:“请进。”

二十出头的记者姚迪还是一个孩子,穿了一件蓝色的百褶裙,搭配着白色中式小衫,看起来倒更像是一个学生。

她推门进来,难掩脸上的欣喜:“主编,黄浦江边又死人了,这已是今年的第十六次了,这次你说什么也得让我跟进。”

我将烟斗里的烟丝磕到烟缸里,笑着对她摇了摇头,我说:“还不到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行啊,现在新闻都让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报记者抢去了。”姚迪明显有些不高兴了,高高地撅起了嘴巴。

“去吧,去吧,到时候我肯定会通知你的。”

姚迪狠狠地瞪我一眼,愤愤地走出门去,把房门关得震天响。

我将后背深深地陷入椅子里,心想,她的性格还真像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女子。

二、警察署长

入秋的黄浦江边,我竖起风衣的领子,压了压帽檐,从人群中挤上前去。

江里的尸体已经打捞上来,被放在一块门板上,盖了白布,湿漉漉的衣衫又把白布浸湿,紧紧地贴在身上,能看见消瘦得不像话的躯干。这人死去之前,一定经受过巨大的精神折磨,所以才会憔悴如此。

是啊,怎么能不害怕呢。

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的老同学一个个地死去,成日担心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定是茶饭不思,彻夜难眠吧。

我看见,她的右臂从门板上搭了下来,五根手指,无一例外地都被统统拔去了指甲,血水和江水混合在一起,正滴滴答答地落进岸边的沙土里。

“让一让,让一让。”

身边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觉得那声音熟悉,转身看时,只见一只巨大的镁光灯,啪地闪了一下。

眼前一阵眩晕,等定下神来才发现,那居然是姚迪。

我赶忙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冲出人群,嗔怪她说:“姚迪,不是告诉你不要来吗,你为什么不听话,就算要跟进这件事情,也会有其他同事的,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整天跟些死尸打交道?”

姚迪的胳膊被我弄疼,一下子甩开我的手,站在一旁恶狠狠地看着我。

一辆黑色的汽车驶过来,身边还有许多警察开路,看来案子已经惊动了署长。

在被几名警察推攘到路边后,身宽体胖的署长周万年拿着文明棍从车子里面走了下来。

从身边经过时,他突然靠近我,神色慌张地对我说:“天林,怎么办,这都十六个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要轮到你我了?”

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顾作镇定地说:“周署长,做过的总要还的不是吗?”

他白我一眼,往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怕?”

没等我回答,姚迪一下子冲上前来,举起手中的相机,咔嚓,为周万年拍了一张照。

“周署长,您能谈谈对这件连环杀人案的看法吗,凶手为什么每次作案都要拔掉死者的指甲啊?”

周署长微微一愣,待看到姚迪的脸时才感叹道:“这位小姐是你们报社的?韩兄艳福不浅哪。”

我连忙上前一步,解释道:“这是我们社新来的记者,还是个孩子……”

说到此,我连忙将姚迪拉到身后,并且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周万年迟疑了一下,旋即从我身边走向了案发现场。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越走越远,他的那句话再次浮现在耳边,是啊,下一个会是谁呢?

三、山木凉子

在海边的鱼档里找到商悦时,她已认不得我。

当年,她毅然选择辍学,离开灯红酒绿的大上海,来到这个小渔村,嫁给一位老实巴交的渔民时,很多同学还都为她感到惋惜。

而如今,她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尚在中年,头发却已花白。

我端起她递过来的茶水,对他说起上海滩上发生的事情,我说:“商悦,你还记得当年家玉死去时的情形吗,现在我们班上其他三十五名同学已经死了十六个,而且死法跟她一模一样。”

听了我的话之后,商悦反而一脸平静,也许她已经从那些小报上看到了这些事情。

然而等我告诉他,前十六个被杀的人都是按照当年的学号逐个死去的时候,她手中的茶壶突然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好多瓣。

因为,按照入学时排列的学号,她就是第十七号。

她弓下身来,将碎片拣起,颤抖着对我说:“当年,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家玉惨死,这也许就是报应吧。”

我说:“现在不是谈什么报应不报应的时候,主要是要考虑你的安全。”

但是那天,任凭我怎么解释,她就是不愿意暂时到别处去躲避,不愿意离开她的家人,她固执地认为家玉的冤魂不会为难自己。后来为了暗中保护商悦并查清事实真相,我租下了鱼档附近的一间民房。

然而,我在渔村里足足呆了半个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直到姚迪找到我的时候,我才知道上海滩再次出了事。而这一次,从黄浦江里浮起的那具尸体,居然是警察暑长周万年。

其实那时的周万年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整日不出警局大门,连晚上都在戒备森严的警局过夜,本以为高枕无忧的他,偏偏在某天夜里被人割断了脖子,拨掉了指甲,五花大绑后扔进了黄浦江。后来,是姚迪自作主张地去采访他时,才发现办公室里已空空如也。

那些警察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统统赶去黄浦江打捞,因为周万年生前就曾告诉过他们,如果有一天自己失踪了,一定会跟那十六具尸体一样出现在黄浦江里。

可是,他们整整打捞了三天三夜,都不见周万年的踪影,待他们放弃搜寻,收队回到警局后的当天下去,却接到了市民的报警电话,说是周万年的尸体从江水中浮了上来。

姚迪把拍到的尸体照片拿给我看:“怎么样,怎么样,这可是现场的第一手资料。”

她一边把照片递到我手中,一边眉飞色舞地为自己邀功。

我直直地盯着照片上的周万年,他的双手被反绞在背后,十只指甲全都脱落,样子虽然惨不忍睹,但依旧能够清晰地分辨出他的身份。

从面部表情分析,他死之前,肯定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想到这里,我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为出海的丈夫准备饭菜的商悦,一丝不解泛上心头:“第十七个被杀的人不应该她吗,莫非凶手知道了我们早有防备,才直接跳过她对周万年下手?可是,警局防守森严,下手难度应该不比对付我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主编小,凶手难道看不透这一点?还有,凶手是如何进入警局,又是怎么在众多眼皮子底下杀死了周万年,并把他的尸体运出了警局?”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在我脑海中浮现,我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姚迪将照片从我的手上抽回去,挽着我的胳膊说:“走吧,跟我回去吧,我的那篇报道还等着您审批呢。”

自从当日我破格把前来应试的姚迪收入报社之后,她和我的关系就一直不错,她一直把我当成自己的长辈,所以才会如此任性。

而我当初之所以破格留下了她,是因为我看见她的第一眼,便想起了二十多年前死去的陈家玉,她们俩活泼开朗的性格实在太像了。要不是曾亲眼看着陈家玉沉入了滚滚的黄浦江,也许我会认为她们两个人肯定有一定的关系。

可是,我心中清楚而绝望地知道,那个名叫陈家玉的女子的确是死了。

她双手被缚,十指鲜血淋漓,被人推入了滚滚的黄浦江。

我永远记得她沉江之前,看着我时的那种眼神,眸子里充满了幽怨。

作为整整相恋了两年的爱人,那一刻我应该挺身而出,豁出命去把她救下来的。

可是作为一名中国人,我只能选择和其他三十几名学生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她的身后,站着成百上千山呼海啸的人,他们晃动着手中的标语,大呼:“抵制日货,铲除国贼,杀死间谍山木凉子!”

是的,山木凉子就是陈家玉。

她是一位日本在华商人的独生女,从小在上海长大,后来,日中关系逐渐恶化,为了行事方便才不得不改了名字。1915年5月9日,袁世凯签定《马关条约》,彻底激怒了上海当地的民众。他们组织起来,发动游行,抵制日货,捣毁日本工厂,想以此表示对政府的强烈不满。后来,有些盲目的民众开始把仇恨转移到了在华的日本商人身上,说他们利用商人的身份为日本人提供情报。

这个时候,陈家玉自然成为了他们的目标。

事到如今,我依然记得大批劳工冲进师范学院来抓走陈家玉时的情形——原本安静无比的课堂上,砰的一声,房门突然被几个劳工撞开,门外是拿着诸如木棍、铁锹之类“武器”的人。再看时,极度愤怒的人们已经抓起了坐在我身边的陈家玉,直直地向门外走去。

我和商悦跟出去向他们解释,可是,他们却告诫我们:“山木集团暗中支持日本军队,已通过水路暗中向占领青岛的日军多次提供帮助,作为一个中国人,如果包庇她,便是对整个中华民族的背叛。”

“陈家玉怎么会是间谍呢,她不是间谍。”

可是,任凭我怎么解释,那群游行者硬是不闻不问,最后被我纠缠烦了,居然朝我后脑勺上直直地砸了一棍。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里,

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我和商悦两个人,她说我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天,同学门都去码头参加大游行了,据说他们还会当场处决日本间谍。

等我和商悦赶到码头的时候,陈家玉已经被绑到了江中心的船上。

四、国仇家恨

他们审讯陈家玉,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陈家玉的父亲山木太郎准备了大批黄金,打算交给日本军方,还没来得及送出便被游行队伍抄了家,山木太郎服毒自尽,于是他藏宝的地方也成了一个谜,所以,他们才会想尽千方百计要从陈家玉的口中得到宝藏的下落,所以才会那般不择手段地折磨她,将她的指甲连血带肉地一一拔起。

他们心中想着的只是,绝不能让那些黄金落入日军的手里。

在国仇家恨的名义下,一切残忍,都是这般理所当然。

后来,陈家玉不堪其辱,拼尽全力撞开了周围的游行者,一下子跃入了滚滚黄浦。

我记得,就在两天前,陈家玉还曾笑意盈盈地交给我一尊小小的菩萨,她说那尊菩萨是她和父亲到白云寺里烧香时求来的,我们两个人一人一尊,可以保平安。可是,仿佛才一眨眼的瞬间,她已经沉入江底。

我被身边的同学紧紧按住,双手死命握着那尊菩萨,由于太过用力,手指都已经抠出血来。

我听见他们对我说:“韩天林,你冷静一点,陈家玉是日本人,是我们的仇人,刚才方同书去给他们讲理的时候就被他们给打了,难道你也不想活了吗?!”

方同书是我们班的一个男同学,当时我与他并不相熟,商悦曾经开玩笑似的对我说过他喜欢陈家玉。

据说,当他看见陈家玉被绑上船时,曾想冲上去跟那群游行者理论,结果被人用木棍打断了腿。

当时裤管上染满鲜血的他,神情颓然地坐在一群同学中间,仿佛鼓足了全身力气似的对他们大喊:“你们为什么不去救陈家玉,我们不是好同学吗,家玉她有什么错!那么多年的同学,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们难道不了解吗?”

他说:“你们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

而如今,方同书已经死掉,他也是这十几个人中的其中一个。

如果,这次连环杀人案像我和周万年猜测的那样,是因为山木凉子的鬼魂作怪,那么,她应该不会报复方同书才对。

可是,若不是因为她,这一连串的巧合又该如何解释?

车子缓缓地停在报社门前,姚迪迫不及待地将我拉上了楼,推开办公室的门,才发现桌子上已经摆上她写好的新闻稿。

“警察署长惨遭割喉,二十载情仇何时了,这个题目怎么样,似乎有点不太上口,你怎么看呢主编?”

身后传来姚迪的声音,我拿着纸稿的手微微一抖,忽然转过脸来惊疑地看着她:“你刚才说什么?二十多年,你说的二十多年是什么意思?”

我本以为山木凉子的事情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呢,她是怎么知道的?

姚迪冷冷一笑,缓缓地走上前来,忽然猛地从身后抽出手来,再看时,一只玻璃注射器已经朝着我的脖子扎下来。

第十八个。

像是做了一场难以醒来的梦,眼睛缓缓地睁开,而面前的姚迪已经换上了一套日本军装。

“你!”

我大叫一声,想要起身时才发现身体已被五花大绑。

“韩主编不用徒劳了,日本特高课的独特捆绑方法是你根本就挣不开的。”

“特高课?”我喃喃道,眼前浮现出当年那群“劳工”将山木凉子沉入江底时的情形,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当时她身上的奇特绑法与眼前的并无二异。

“难道当年的山木凉子根本就不是被那群游行者所杀?”

“呵呵,事到如今我也没必要瞒着你了,当年的确是特高课的人偷偷混入游行队伍当中,煽动他们抓了山木凉子。”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姚迪:“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山木凉子可是你们日本人啊?”

一阵轻轻的掌声从姚迪身后的阴影处传来,接着房间里微弱的灯光,我看见了一双戴着白手套的手,一位皮笑肉不笑的中年日本军人缓缓地走到了我的面前:“韩先生说得不错,山木一家的确是我大日本帝国的国民,可是一切与帝国作对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

他说:“鄙人山口执,阁下可以直呼我山口。”

见我不再说话,他搬过一张椅子,坐到我的面前:“当年山木太郎与贵国的蔡锷将军来往密切,我们探听到他居然变卖了家产换得大量黄金打算偷偷运往南方支持海南独立,想以此为根据来对抗我们这些外夷,这是要分化贵国,作为袁世凯大总统的朋友,我们自然不愿意看到这个局面,所以暗中帮了他一把。”

他说:“其实我们抓了山木凉子小姐,一是想从她口中打探出黄金的下落,另外一个就是想以此对袁世凯政府施加压力,日本侨民死在了中国人手上,我们在与贵国交涉的时候,就又多了一张王牌不是吗?”

说到此,他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刷地站起来,抓住我的衣领吼道:“可是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贵国政府几经交割,与我国战事不断,我也已经从当年一名小小的少尉升到了现在的中佐,可是我们依然不知道那批黄金的下落。不过据当年的档案描述,山木凉子小姐生前曾把两样很重要的东西交给了她的中国朋友。无奈凉子小姐已死,我们无从得知她那两位朋友到底是谁,所以才从这上面一个个地查起。”

说到此,他将一张泛黄的合影照递到我的面前,用手指逐个指着上面的人说道:“由第一排开始,一个一个,现在轮到了你。”

直到那一刻,看着他手中的毕业合影,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些死去的人,根本就不是按照学号来谋杀的,而是按照照片上的顺序,当年拍毕业照的时候,我们的队形就是按照学号来排列的。

这也许就是商悦能够免遭不幸的最大原因吧,因为当时她已经辍学,所以照片中根本就没有她。

“韩先生,现在轮到你了,不知道凉子小姐生前有没有交给你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等我回答,山口执又紧接着说道:“不过鄙人有必要提醒阁下,你那些同学,就是因为没能交给我们想要的东西,所以才会被沉尸黄浦江的,我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制造山木凉子鬼魂复仇的假象,引开贵国警方的注意力。当然,如果你有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就会停手,也会保证你的安全。”

说到此,姚迪从他身后缓缓地走上前来:“我们的手段你也应该见过,大家都是明白人,我想我们彼此之间没必要撕破脸皮吧。”

她说:“据说当年山口凉子就是因为忍受不了特高课的严刑逼问,所以才选择投江。其实我们本来没打算这么快要了她的命。”

我恶狠狠地看这她,想不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不堪的女孩子,会是特高课的间谍。

我冷冷地回答他们:“凉子生前什么东西都没给过我。”

不知为何,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了那只摆在办公桌上的菩萨,也许他们所说的东西就跟它有关吧。姚迪经常出入我的办公室,我的很多东西她肯定都已经翻查过,也许正是因为菩萨就摆在桌面上,显得太过平常,才没引起她的注意。

“是吗?但我怎么听说你跟凉子小姐的关系非同一般呢。”姚迪冷笑一下,冲着门外拍了拍手,便有几个军人将商悦押了进来。

她的衣服凌乱不堪,脸上还有皮鞭抽打过的痕迹,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她看着我惨然一笑,说:“对不起!”

姚迪走上前来,笑笑地看着我说:“这还要拜你所赐,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知道上海城外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她说:“其实当年我混入申报,是为了凭借记者的身份得到更多关于贵国政府的情报,后来才接受了彻查二十多年前那批黄金的任务,但我没想自己身边最近的那个人,居然会是凉子小姐生前的男朋友。早知如此,何必大费周折。”

我仰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周万年也是你杀的吧。”

我终于明白,那次从江边回来以后,她为什么几次三番偷偷瞒着我到警局做采访了,她肯定看出周万年是个好色之人,是想凭借自己的美色接近周万年。在跟周万年熟悉之后,想要进入戒备森严的警局自然不在话下。那一天,她到达周万年的办公室时,周万年肯定还没有死,而她却用麻醉迷倒了他,然后再制造出周万年失踪的假象,把警局里大部分的警力支开以后,再把昏迷不醒的周万年带到这里来进行盘问就不再是什么难事了。

周万年死掉以后,按照计划,下一个便是我,但当她在鱼档找到我的时候,却无意间看到了商悦。

听完我的讲述之后,姚迪冷冷一笑:“韩主编果然是个聪明人,既然你把一切都看得那么清楚,就请把另一半地图交给我吧。”

说着话,她将半张地图拿到我的面前,看样子,那是从商悦手里得到的。

“既然你和商小姐是山木凉子生前最好的朋友,那么她应该是把最重要的东西交给了你才对吧?”姚迪胸有成竹地说道,“如今皇军已正式对中国宣战,不日之后上海也将落到我们手中,这张藏宝图上的黄金,自然也应该为圣战出一份力。”

……

五、军统

巨大的爆炸声在耳边响起来时,山口执和姚迪还在做着她那关于宝藏的美梦。

就在几分钟前,他刚刚气急败坏地命人拔掉了我的第三枚指甲。

刺骨的疼痛从指间传来,脑海中浮现出凉子的绝望神情。

我想,如果时间倒退,就算身体被周围的同学牢牢按住,就算被在场所有的国人当成叛徒,遭万世唾骂,我也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把她救下来,抑或,一起死。

刺眼的强光伴随着爆炸声从门口传来,巨大的冲击力将原本站在我面前的姚迪掀飞,直直地扑到了我身上。

闪落地灰尘之中,我看见她嘴角流着鲜血,仍在喃喃地叫着:“地图,地图到底在哪儿?”

啪的一声枪响。

子弹从她右边眼眶里飞出,擦着我的耳际飞到了身后。

一名军官模样的人使劲甩了什么人一个大嘴巴子:“不是告诉你不要随便开枪了吗,伤了自己人怎么办?”

迷蒙之中,我看见一位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走到我的面前,一边帮我解着身上的绳子,一边解释说他是军统的人。

其实军统早就从连环杀人案找察觉到了特高课的蛛丝马迹,只是最近才查到了他们的落脚点。

我挣扎着站起身来,慢慢地挪到倒伏在地上的商悦身边,将她抱起来,她艰难地抬手指了指飘落在她身旁的那半张地图。

我按照她的示意,将地图拣起来,递到她的面前。

她微微一笑,猛烈地咳嗽几声:“天……天林,当初凉子被抓,在慌乱中将这半张地图塞给我时,我就知道它非同寻常,我知道她当初被游行者抓去也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后来我离开了学校,其实是怕那些人找到我。我知道终有一天真相会大白的。”

说到此,她突然呕出一口鲜血。

她说:“天林,如果真能找到那些黄金,就把它交给中国军方吧,这是凉子爸爸的愿望,他不想看到中日两国人民互相为敌,所以才会偷偷地支持中国义军。”

我对着她重重地点头,眼泪突然就落下下来。

我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脑袋微微一沉,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六、白云寺

山木凉子送给我的菩萨里面并没有地图。

我把那尊铸铁菩萨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了一个遍,也没有发现任何玄机。

军统的人目标本来也不在黄金上面,见此情形倒也并不纠缠,只交代我不要把他们突袭特高课的事情说出去后,也就悻悻地去了。

我坐在椅子里,拿出那张已经被我画得面目全非的照片,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十几条生命,一转眼便已全部消失在了我的生命里。

我看着默然的菩萨,想起凉子送给我时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她说这尊菩萨是从白云寺里请来的,可以保平安的。

如今,生灵涂炭,何来护佑。

也许,事到如今,我所能做的,仅仅是到白云寺里为他们烧几柱香,念几段苦禅,超脱他们的灵魂而已。

闹市之外,白云寺里。

我跪在巨大的佛像面前进香,那尊小小的菩萨从口袋里滑脱,掉在地上,发出一阵声响。

坐在我身旁敲木鱼的白胡子法师显然已被打扰,微微睁开双眼看了看正手忙脚乱地将菩萨揣回去的我。

我对他抱歉地笑一笑,转过身对着佛像双手合十。

……

从寺里出来,刚刚拐上下山的路,身后却有人叫了声:“施主留步。”

转身看时,正是方才那位须发斑白的老法师。

他引我到大一个僻静场所,轻声道:“你可认识一位日本施主?”

我看着他,迟疑地点了点头。

于是他便笑了,从怀中掏出半张地图来递到我的面前说:“施主把另一半也拿出来吧。”

我把那半张地图从怀中取出,递上前去,正与他手中的那半张严丝合缝。

老者微微一笑:“这便是了。”

……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日本人占领了上海,我在沦陷区地下党的帮助下,按照地图上所指的位置找到那两箱黄金时,我才明白——

当时山木凉子把地图一分为二,一半交给了白云寺的住持保管,一半留在自己那里,而她送给我的那尊菩萨,只是与住持见面时的凭证。

我想,我将永远记得老法师将另一半地图交还给我时所说的话,他说:“佛家眼里,从来没有国籍优劣之分,佛家眼里,只有尘世,只有众生。”

滚滚黄浦,奔流不回。

我站在岸边,看着远处浑浊的江水,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山河破碎,爱侣飘零,日升月落之间,冥冥之中,又有几多双泪眼,隔世望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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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4/25 3:3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