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黑夜中的阿炳 |
正文 | 许多的时候,我都会不忍心说出真相。一如流浪在江南的阿炳。 许多学生在作文中写阿炳,每当看到那些理想化的文字,那些用想象构建成的“阿炳”,我都会有一种莫名的失落。但我却 又不忍心告诉他们这不是真实的阿炳,真实的阿炳是苦难的。他的双眼已经完全瞎了,只有无尽的黑夜。更重要的是来自于心灵中的黑暗,使他看不到生命的亮光。他用高亢而沧桑的二胡撕扯着黑夜,把江南的小镇拉得寂寥而又漫长。黑夜,给了他黑色的命运,却没有给他带来光明。那江南小镇上的乌瓦粉墙成年累月地笼着凄凉的苦雨,那江南小镇的街巷曲折而迷惘,那青石板的路面冰冷而又潮湿,青苔,散发着苦涩的味道。生命于他,就只剩下两个字:活着。 学生把阿炳写成了斗士,像一个举着标枪一样高举二胡的斗士。这种理想化的表达所表达出来的不是现实中的阿炳,而是学生自己的一种写照。这种表达赋予了阿炳一种别样的 意义,而学生们,正是在寻找和表达这种意义。 现实中的阿炳已经不再需要这种意义。他只是用脚去摸索着世界和生命,用音乐去表达内心中无法遏制的痛苦。《二泉映月》是一首关于苦难的曲子,而不是关于抗争的曲子。旋律中的苦难一如生命与命运的关系。他已经不再抗争,已经不再抱怨,只是缓缓地、像一个在老人讲述一个苦涩的故事。讲得过程中有叹息,有怨言,也有苦涩的笑容,但那神情告诉你这个故事好像不是发生在他的身上,而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就这样淡淡的讲,一边又一遍。 (未完) 当一个故事被讲过一千遍后,这个故事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故事。每一个讲述者都会在其中加上或隐或显的自己。而且,许多时候对于听者而言,是不是成为了折磨?但《二泉映月》不是,它一如既往地清醒地讲述苦难,这种清醒使他的苦难像冬天的长江水一样地散发着悠长的冰冷。这种冷是阿炳对命运真实的体验。 当一种真实实在在地放在每个人面前的时候,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正视而不是别过头去?真实不是美丽,不会产生吸引的力量;同样真实也不是意义,不会在生命之上另外创造一个世界。真实就是真实,它不是其他,就是他自己。 当我把生命中的苦难真真实实地摆在每个人面前时,我想象着一个又一个别过去的脸以及那种愤怒和不屑的神情。真实往往是残酷到让人不能直视时才最接近真实本身。而能够直视的往往或者是猛士或者是麻木者,我不能够确定别过去的是哪一种人。当然,也许有人会选择直视,但也许这人眼睛的焦点根本就不在苦难本身。 阿炳是不幸的。许多的人都希望阿炳像贝多芬扼住命运的喉咙一样举着二胡向命运高声呐喊,然而我非常遗憾地看到阿炳扎扎实实地让许多的人失望了。就像有些父母要求自己的孩子好好读书就是为了“争口气”而不是关心孩子是否幸福一样,善意的出发不一定就会走向善良的终点。阿炳只是用它的音乐表达苦难,每一个低回,每一个颤音,每一个降调,都像太息一样地沉重。这种沉重不是像石头像朔风像所有你能够看得到摸得到的东西,他空灵地像一个眼神。阿炳那瘦小的身子佝偻着,穿行在苦涩的江南的雨巷,如果你问候他一声,他会抬起头来“看”你,双眼中漆黑无物。但正是在这纯粹的黑暗之中,他的“眼神”述说着他的精神世界。错身而过的他留给你的就只是一个背影,这个背影很快就被冰冷的烟雨遮没。远处,《二泉映月》突然就拉起来,把江南拉成了一本凄迷的历史。 然而如果说阿炳有除了纯音乐之外的什么意义的话,我觉得就是真实的苦难本身。但这也正说明了阿炳的伟大。像所有伟大的东西一样,阿炳没有回避生活中的苦难,而是把这种苦难真实地用旋律表达出来。回忆本身,不仅仅是对历史的再现,更是对心灵的再折磨。但阿炳终于能够清醒而平静的把这种苦难讲述出来了,这就是伟大。伟大之人之所以伟大,就在于能够超越自己的局限,能够像西西弗斯一样地把一种折磨转化为一种力量。而这,也许正是阿炳的意义,《二泉映月》的意义。这也就不难理解日本指挥家小泽征尔为什么说“这首曲子要跪着听”了。 所以我一直想对学生说,要写阿炳,就一定要好好 的听听《二泉映月》。最好在冬夜的子时,在荒凉的郊外,头顶上的寒星遥远而冷漠,身边的朔风强劲而刺骨,然后用自己所有的记忆和苦涩,去与旋律的起伏相合。这样,你会听到真实的阿炳,会听到命运压榨这生命的骨头,发出轻轻的骨折的呻吟;会感受到什么是断肠,以及撕心裂肺的疼痛。这种疼痛让生命本身突然清醒。 这时你抬起头来,一定会满含泪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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