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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南国伊人
正文

北方的雪很大,大到要漫进人的心子里。

阿国将那一卷放了一晚的木材搬进屋子里,手已经冻得不行。若在往日,一旁的母亲看见了,就忍不住埋怨道:“都这么大个人了,也不会注意点么,找个东西包着,总比你这样光着手去搬好吧?”

阿国这时也只是笑笑:“娘,没事的。”

然后,那个四十不到看起来却有些沧桑的女人只好摇摇头。

然而这一切已经不可能发生了。阿国想着,冬日里难得的烈阳从树桠间透下半缕明媚,院子里已经很荒芜了,那些曾经在那个女人手下灿烂不已的生命们,还是凋落了,就跟人的生命一样,到底还是脆弱的。

母亲走的那一晚,阿国正在城里找事做。逢近年关了,生计也越发要人命了,阿国自懂事起,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早就离开他娘两了,母亲染了病,没钱医治,家务活却还是她一个人做。

如今想起来,都怪自己当时太过调皮吧,如果自己帮母亲分担一点,也许母亲不会走得这么早了。甚至,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也没来看一眼,也许,那个人根本就不知道母亲走了吧?寒冬腊月的,死上一个人,跟落上一朵花差不多吧,自保尚难的年代,谁又关心别人的生死。

今天的阳光很大,但对于在北方住惯了的阿国来说,竟然有一点点冷意。

母亲一走,他花光了十几年来的积蓄,给那个女人买了一块地,靠着水,只是因为母亲喜欢那里,他请不起风水先生,不知道下葬的礼节,但他知道母亲走了,也要风光的走,所以他擅自做主为母亲买了一件旗袍,为的是让那个女人美丽一回。

这些琐事完了后,阿国已经没有住处了。房子也抵给了地主。他自始自终没有流一滴眼泪,嘴上总是挂着没心没肺的笑。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艘骨嶙峋的少年,要怎样面对这一切。

他还是进了城里,准备找些活路。

然而几个月过去,这老铁匠嫌他笨手笨脚,总把火炭弄进水里,那个木匠嫌他好吃懒做,整日里就会拿着个木雕傻傻一坐就是一天。老木匠眼神不好,只知道那木雕像是一个女人,也难为这少年才学了几日,竟能雕得栩栩如生,因此老木匠还是让他留了下来。

人老了,难免会被年轻煽动恻隐,膝下无子,也乐得有人相伴。

阿国很感谢老木匠,一老一少平静的过了一年。

城里有一家大户,姓赵。这一阵赶上赵家老太爷寿诞,赵家人忙东忙西,老太爷九十高龄了,说起来也算长寿。这对赵家上下来说无疑是件大事,但对阿国这样普通的小百姓,就象天空中一闪而过的流星,他只能予以目光,却不知要予以怎样的心情。但赵家的人却找到了他,因为这一次的寿诞需要一个神龛,老太爷敬神佛,城里又独独老木匠手艺最为人称道。

阿国还没说话,老木匠却一口应了下来。那家丁离开后,老木匠这才对阿国道:“小子,我也活不了多久了,这门手艺终究还是得靠你传承下去,赵家是大户家,你如果能得到他们的称赞,我走之后你就不用担心活路了。”

阿国没心没肺的笑了笑,心底却有些难过。

老木匠似看透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嘴里咬着那口三十年没换过的老烟枪,一脸平静的道:“生死是难免的事,我的身体,我清楚。”

阿国点点头,回到屋里准备去了。

老木匠看着他,心底也不是滋味。一年来的相处,两人平日少说寡言,都只低头做事,每日吃饭总有一个不知,待来时饭菜却丝毫未动,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看似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却又彼此关联着。

入夜里,阿国躺在床板上,一旁的蜡烛烧得见底了,啊国却瞧也不瞧。他手里握着母亲的木偶,凝神望着那张面容,思绪回到母亲走的那一晚,睡得很安详。

是不是人死后,就什么都不用再担忧了?母亲从来不跟阿国开口提他父亲,每每想问,母亲总摆手不说话,眼睛却有些红,好几次看到母亲一个人在房间里哭,他却只能惦着脚偷偷看,一幕幕却让他心底升起无能为力的感觉。

母亲这一生没有靠过任何人啊……

阿国想着,忍不住悲从中来,想到老木匠白日里的话,他又心乱如麻。

夜风不知从哪偷偷溜进窗,吹灭了那盏瘦弱的蜡烛,黑暗趁机拥抱了这个房间。

赵家很大,大得让阿国迷了路。

老太爷寿诞的前几天,阿国把神龛送来了,管家很是满意,却始终没用正眼看上这个邋遢的少年一眼。阿国知道,人要的只是满意,从不在乎别人。

所以他依言放下了神龛,自己走了出去。

这一走,却迷了路。赵府上下都在为寿诞打点,来来往往下人也不在意这个穿着邋遢的少年,只道是哪个主子请来做活的。

东转西转之下,阿国终于放弃自己找出口这个念头了,他四下望了望,发现一个少女正在花圃里站着若有所思,阿国想也不想就上前去,那少女见到他,静静的目光里露出好奇。阿国却给这目光瞧得一哑,登时把问题忘了个一干二净,那少女穿着一身浅色长衣,淡淡的点着几片花色,头发轻盘着,露出尖尖的下颚来。

“啊……”阿国轻轻叫了一声,或许是惊为天人,也或许是想到了什么,但他还是脸色一红,低下头去。少女却毫不在意,笑了笑说道:“有什么事么?”

阿国咬咬牙,道:“恩……这个……迷路了……想出去……”

少女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阿国偷偷看了她一眼,这笑真是……夺人魂魄啊……他连忙有低下头,恨胸腔里那颗心跳得那么快作甚。好在那少女没有笑多久,只听她叫道:“小兰儿,过来一下。”

阿国只听一个女声应了一声,然后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女走了过来,见了阿国,微微蹙眉,阿国从她眼里瞧出了一种厌恶,他心没由来的在这种目光下安静了下来。对先前那少女没由来的亲近也去了大半。

那少女却不知阿国的心里变化,只对那小兰儿说道:“这个哥哥迷路了,你送他出去吧?”

小兰儿点点头,见阿国还傻站着,冷道:“走吧。”

阿国一声不吭的跟在她身后,少女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一路上小兰儿当他不存在,他心底却有点想念刚才那个少女。

这是一种不可言明的感觉,活到今日的时光里,他第一次有这么一种感觉,有想要去接触别人的冲动。只可惜自己这一走,就不可能再见了吧?

“别想了……别想了!”阿国皱了皱眉,前面带路的小兰儿却是冷冷一声:“到了。”

大门敞开着,阿国走了出去,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小兰儿看在眼底,不屑道:“哼,就你这穷酸样也敢打小姐的主意?”

声音不大,却刚好落在阿国耳里。

“小姐……小姐……”阿国叹了一口气,不知不觉的回到那间屋子里。

“失魂落魄的,犯病了?”老木匠看着发呆的阿国,忍不住道。

阿国却是没有回音,老木匠瞧在眼里,心底想了想,不好的预感涌上来:“莫不是,瞧上哪个下人了?我劝你啊……别打人家的主意,这年头,没有那家女娃娃愿意跟一个木匠走的。说句不好听的话,他赵家一个下人,一个月拿的工钱都比我们爷两多。”

“我知道……我知道……”阿国说着,笑了笑,“吃饭,吃饭。”

“对嘛……想通了就好,谁没个发情的年纪,见一个爱一个,你可别相信一见钟情这个说法啊,多少人给这四个字,弄得后悔得不行呢。我听说啊,二十年前乡下里有一个女人,为了一个一见钟情的男人,不惜追到城里来,结果怎么样?那个女人被那个男人玩了以后,还生了一个娃娃,那男人早就跑得没影了,这年头啊……”

“二十年前……”阿国心里一动,一种不安的感觉涌上来。

接下来的几日,赵家老太爷的寿诞过去,城里又恢复了一片平静。这一日阿国在柜前小睡,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请问……有人在吗?”

阿国睁开眼,第一眼瞧见的是那个少女,或者说,是赵家的小姐。他一个激灵坐起来,嘴上堆满笑:“在,在。”

那少女忍不住笑了笑,一旁的小兰儿却是目光一瞪,阿国却毫不在意,连忙拉过一张椅子,脸红得憋了半天,才崩出一个字:“坐……”

“不不不……”少女笑道,“我是来给工钱的。”她说完,将做神龛的钱放在桌上,便和小兰儿笑着走了。

阿国心底没由来一阵失落,那钱财虽然多,多到够他和老爷子一个月的活计,但他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老木匠从后屋走出来,拿起桌上的钱,摇头道:“有的人啊……”后面的话没再说,因为看到阿国一脸灰心丧气的表情,这小子从来不该都是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容的吗,今日里中邪了么?

联系种种,老木匠心底已经有了算计。饶是岁月沉溺的经验,也无法让他教给这个孩子什么是“有缘无份”,什么是“多此一举”,他只摇了摇头,道:“那神龛似乎有些问题,小子,过几日你去赵家看看吧,就说去修理一下。”

阿国听了,心念一转,老木匠却似无心之言,看也不看他便径直回屋了。

次日,老木匠起来工作时,发现那个瘦弱的身影没有按照剧本出现在柜台前,便忍不住骂了一句:“猴急的兔崽子。”而他脸上又洋溢着笑,心底对命运的不安与对希望殷切的期盼隐隐碰撞,到底还是光明战过了黑暗,人是容易选择美好的事物去相信的,所以他宁愿相信阿国喜欢上的人会接受他,会跟他一起回来,生个胖娃娃也说不定。

也许,如果阿国真的喜欢一个丫鬟,说不定在这爱情荒芜的年代还有人尽力去争种一朵美丽的情花,可他不知道阿国看上的是谁。

所以,他笑得很开心。仿佛明天里,这个屋子里就会再多上一人一样。

阿国来赵府时,赵府很冷清。他不知道大户人家是不是都是这样,但门口的那两个家丁的眼神,仿佛他是怪物一般,直到他说明他只是来修理神龛时,那两个家丁的面色才稍微缓和。

阿国正要往里走,两个家丁又拦住了他。

“你以为赵府是什么地方,能让你乱转吗?”一个家丁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跟我来!”

于是,他就跟在那个家丁的屁股后面,径直的往摆放神龛的房间而去。他一边走,却心不在焉,一双眼四下盼顾,但始终没有瞧见想见的那个人。

“大概……她还在睡觉吧……千金小姐,哪里会起这么早,又不用担心活路,恩……一定是这样了……”想到这,他又微微有些失落,“只是……见不到她了……为什么我会有点难过?”

他还在胡思乱想,那家丁却已经把路领到了,阿国抬起眼,见他亲手打造的神龛正摆在屋内的大堂中央。他忽然有些小小的骄傲。

那个家丁却是交代一番,便回去了。

待家丁走后,阿国发现四下无人,心里忽然涌起一个想法,这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害怕。

“不管了……见一见……总是好的!”想着,他确认四周无人后,正要翻墙而上,忽听一声娇喝道:“谁!?”

阿国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只见他日思夜想的少女正站在他身后,手里抱着一只白色的猫儿,一双翠绿的眼睛懒洋洋的盯着他。阿国忍不住想道:“猫命都比人命好啊……”

那少女见他发呆,却是认出他来了:“咦,你不是木匠哥么?”

“木匠哥?”阿国听了,哭笑不得。

那少女脸色缓和不少:“我还以为进了贼人,不过,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我……我来修理下神龛……”阿国脸又莫名其妙的一红,他心底却怒道:“该死,为什么我会这么紧张?”

“是么……”少女走过他身边,看了看那神龛,忍不住道:“手艺很不错,花了不少心思吧?”

“还……还好。”阿国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正想打退堂鼓告辞,那少女却道:“木匠哥儿,你有时间么,陪我走走可以么?”

“啊?”阿国脸一烫,“这……那……我……”

“这么大个人了,害羞什么……”少女摇了摇头,“不愿意的话就算了,要不是今天小兰儿她们都出去了,我才不会找你。”

“去……去……”阿国连忙道。

“这才对嘛。”少女笑起来,露出皎洁的白牙,这一刻的阿国竟然看得呆了。

“呐……木匠哥儿,你叫什么名字?”

亭廊回朔,雪和枝桠,青阳及腰处,满眼琳琅。阿国是第一次走在这样的环境里,用着一颗心去感受这这样的安宁。所以他没有听到少女的问题,少女也不尴尬,兀自说道:“没有名字啊……那就叫你木匠哥儿好了,反正看起来整个人也瓜兮兮的。”

“啊……瓜兮兮?”阿国听到这个词,“什么意思?”

“就是……笨啊……居然会在我家里迷路,你不瓜哪个瓜?”少女笑也似的瞧着他,微风拂过,阿国又觉得自己的脸颊发烫了。

“又不说话……真没劲。”少女懊恼的说道。

“啊……我……那个……这……这只猫儿,真、真好看。”阿国指着少女怀里的猫说道。

“你说小白?当然了,这可是我十岁的时候收养的,一晃都快五年啦。对吧小白?”少女轻轻揉了揉小白的脸,该死的猫居然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那个……恩……我……”阿国想说些什么,却一时找不到说的。少女听不惯他结巴,忽然道:“对了,马上入春了,到时候野外青河边的花都会开,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好!”这一次阿国没有犹豫,青河离他家不远,每一年的花景可谓灿烂夺目。真要有些说头的话,印象最深的不是百花,而是他母亲每一年望着河对岸的目光。

——那是一种无声的回忆和希望。

而对他自己来说,跟着这个女孩子去做每一件事,他都不会反对吧?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但总觉得,如果自己可以让她笑的话,那就足够了。

“一言为定!”少女嘻嘻一笑,“到时候我会偷偷跑出来,你就在你木匠屋等我,好不好?”

“好。”阿国似乎也不尴尬了。

从赵府出来,已及傍晚了。

回到那间简陋的木屋,老木匠咬着烟枪瞧着夕阳的方向,见阿国回来了,没由来说了一句:“好景,好景啊!有戏,有戏,哈哈。”

阿国笑了笑,没接话。

两人坐在饭桌前,老木匠一直看着他,阿国给盯得受不住了,终于道:“看什么?”

“看你有没有犯桃花。”老木匠道,“看来是冲桃花了,不然不会这么开心。只不过我不明白,你笨手笨脚的,哪个女娃娃会看上你?”

“你……别管,吃饭。”阿国说着,将剩余的饭一口吞下,连忙回屋里。

“嘿!这小子。”老木匠哼了哼,默默的将饭菜吃完,这才心满意足的关上门。

三月开春,阿国终于还是等来了他们约定的季节。

少女依言来了,今日里的她依旧清秀动人。

两人仿佛阔别多日,一路上无话不谈。不知为什么,那种本该存在的隔阂与间隙偷偷不见了,阿国也不再觉得尴尬,少女还是活泼动人。

青河依南山而起,向北流去,途径三省,分别为“南蜀,中州,北平,”终入北海。

阿国知道了少女是南蜀人,近日里才随父亲来北平,听说青河开花年年不一,便心生向往,这才拉了阿国来看。而阿国知道,自己的母亲似乎老家也是南蜀,缘分还是巧合?已经道不清了。

打从看到青河的第一眼,所有的事都要被抛到脑后。

清水仿佛从天边而来,一望无际的尽头里没有了冬日的白雪,而是换作了满满的鲜花,这些花各有色彩,在阳光下却仍被度上一层金色,面对这样的景色,除了说“鬼斧神工”,再也无法形容。

“啊~”少女忽然放开嗓子大喊,阿国忍不住道:“你这是干嘛……”

“好漂亮好漂亮!”少女张开双手,脸上挂着兴奋的微笑。阿国瞧在眼里,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甜蜜。

“木匠哥儿,知道这是什么花么?”少女随手指着一朵花,挑衅似的问道。

“不知道,我虽然看得多,但没读过书,这些东西……只知道很好看,但是叫什么名……”阿国摇头道。

“男子汉怎么能不读书呢!?”少女皱眉严肃道,“不读书,以后没出息。”

“是啊……”阿国苦笑道,“可是……”可是,没有钱啊。可是,我怎么说出口呢。你是小姐,你不知道我们有多苦,你不用起早贪黑,你不用忧愁衣食,你有自己的美好,所有人疼你爱你围着你转,可我呢?

我只不过是一个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的人。

心里真苦。

“好了,这样吧,我来教你读书?”少女眨眨眼,阿国一愕,少女见他又发呆,忍不住道:“怎么样嘛!要不要你说!”

“……好……”阿国还是答应了下来。

“好呀好呀,我终于有学生了。以后要叫我先生,恩。”少女板着脸,但她本就可爱动人的脸故作严肃,委实让人哭笑不得。阿国只好求饶似的:“好的,先生。”

看到少女灿烂的微笑,阿国没有一丝觉得不快。

两个人一直循着河走了个来回,途径家乡时,阿国跟少女说了自己的故事。少女听着听着,竟然入了神。

“想不到……”少女心里有点堵,脸色有些难过,阿国见了,顿时觉得后悔:“告诉她这些干什么,只会让她不开心啊……”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话少了一些,直到城边时,少女才忽然转过身,用一双大眼睛认真的看着阿国。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少女认真的道。

“好。”

“如果……如果我说……我喜欢跟你在一起,你会不会觉得……是我在安慰你?”

“……”阿国沉默。

“我……我是说真的。也许吧,这种事很傻,听起来也不可思议,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喜欢上了一个小木匠哥儿,这根本就是故事里才有的事嘛……可是,可是人不应该骗自己啊……我觉得你傻傻的,跟你在一起很好玩啊,就算……就算你有一些会让人难过的过去,但……那些都没关系的,对不对?”

“我……”阿国挠挠头,“可是……”

“喂!我一个女孩子都主动了,你男子汉一点好不好!”少女怒道。

“好。”阿国说完,静静的看着少女。

“那……你喜不喜欢我?”少女眨了眨眼睛。

“喜欢……”阿国声如细蚊的回答道。

“听不见!”少女怒道,“大声点!”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我喜欢你啊!”阿国说着,大声的喊了出来,仿佛要把沉淀在胸膛里的思念一口气全迸发出来。

少女听了,笑盈盈的看着他,只是,眼里翻起了晶莹的泪水。

“真是个傻瓜……”少女轻轻的道。

“我……”

“知道吗……在我们老家,喜欢谁,都要大声说出来的,藏着捏着什么的,多没气概。可是……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少女轻轻的说着,阿国刚才那颗炙热如火的心却仿佛被揪紧了。

“四月,我就要回南蜀了。在那里,家里的人给我安排了一个未婚夫。我马上就成年了,爹娘都急着要我嫁出去……也许……也许,我不该告诉你这些的,对不对?可是,我不想骗人,也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啊……如果喜欢谁都不敢告诉他的话……会不会太自私了?”

少女的声音象傍晚的风,带着微微的凉意还有浓浓的无奈。

“呐……木匠哥儿,反正……事实就是这样啦,你要说我是个坏女孩,我也认了。但,我就是喜欢你。”

“……是吗……”阿国舒了一口气,心底想道:“我就知道,不会这么顺利的。但……也许这也是好事吧。我没能力……安顿她的未来啊……”想到这,他忽然生出一种无奈的难过,一直冲到他的眼睛里,要从他的眼睛里冲出来一样。

少女安静的看着他,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眼泪:“所以……以后我们很可能不能再见了。”

“你想说,刚才我才答应要教你书的,对不对?骗你的啦……”少女自言自语一般的说着,“如果真能那样,就好了。”

“我……知道了。”阿国笑了,没心没肺的笑了。

这本来才是他的性格和人生,一无所有,所有的美好在他的生命里注定都只是一场短暂的景色,根本不会有奇迹,这世界黑暗得让人绝望,可他竟然在见到这个少女的第一眼,相信会有奇迹发生。

——都是骗子吧,所有人都是骗子啊……

回到小木屋,老木匠看着他,眉头一皱,却是什么也不说。

“小子,有些事不去做,可是不知道结果的。”他默默的想着,看着阿国回了屋。

“如果……他知道真相,会不会怨恨这个没有人情的世界……”老木匠叹了一口气,看着手中的木偶,那是阿国的母亲。

往事如烟,二十年这么一晃而过,快得叫人有些不适应。

这么多的故事,要从哪里说起呢?

当年那个追求爱情的女人,如今已经魂归黄泉了。她走得安心吗?没有遗憾吗?这一生为什么总要受着这些非人的折磨,需要的依靠却不能被当做依靠?

二十年前,那个女人是轰动南蜀戏班的名角。二十年后,黄花葬土谁人知?

阿国的父亲是一名商人,也是一个才子。

两人一见钟情,不顾道德约束而释放本性。

而男人终究还是离开了,留下她背负着万夫所指。

老木匠当年还是个中年木匠,知道这件事后,他跟那个男人一刀两断了。

那是他的弟弟。

天意弄人,如果,阿国再知道,那个男人姓赵,生了一个孩子叫赵婉,今天才跟他一起去看青河百花,他会不会疯掉?

“这个孩子没有错啊。”

可是,他喜欢的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也许,这是件好事吧。

第二天清晨起,老木匠就再也没看见过阿国。

很久很久,都没有看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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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3:4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