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那个庭院的树们 |
正文 | 那个庭院,有一棵枣树,而且是唯一的枣树,不论是在落叶散尽的寒冬,还是缀满一树油光碧绿叶子的初夏,它都缺乏一种孤傲冲天的气质,显示它卓而不群个性的,便是引以为豪的能结些进口的果实,这也是它区别于其它树最明显的标志,对我们的确有了诱惑和期待。 除了枣树,还有榆树、刺槐树,还有杨柳树。 院子是我们与叔家共有的,平分为二,东西稍宽,南北略短,四间茅草房,又低又矮,又窄又小,也是一家分成两间,好在没有什么家当摆置,一桌一箱一柜两把木椅,两张床而已,后来叔一家又选块地搬出去,连房加地就卖给了我们。 院子靠路有间厨房,其南墙外是进出家门的通道,挨一边就是一搂来粗的柳树,它最为年长,但并不挺拔,象《水浒》里的武大郎又粗又短,小时,我们常借助于木凳,有时人多了,相互托扶,便非常利索地爬上去,树大枝杈自然也多,在它怀抱里可以捉迷藏,编柳帽,甚至于捕金蝉。偶尔也会有人从上面跌下来,终究不高,哭叫一会,又复爬上。 夏夜,柳树荫浓,屋里闷热,扯张草席铺在下边,看天上的星星,黑黝黝的树冠象一把凌空撑张的大伞,不时树上的蝉慵懒地叫唤一两声,还十分恶毒地撒下一泡尿,淋在脸上,谁呜哩哇啦含糊不清地说着梦乡里的话,还哭又笑的。 枣树长在两家中间,不论坐于谁家门前,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看见,每到雪花飘时,犹显苍郁的它,就抖擞了精神,只可惜,太让人失望,细瘦的身材偏又弯曲着,活象人家故意理料的造型。 春来时,就开始用满枝满桠闪耀着亮翠油光的叶子,来膨胀我们的希望,等到有碎如谷粒的白花,若隐若现,闪躲其间的时候,期盼与等待跟着日月一起生长,终于有一天,出现了花生米大小青得溢彩的小枣,开始绕树仔细地清点,拿根细长的木棍儿,轻轻拨开树叶,象是数着十分难得稀罕的宝贝。然而,却多有埋怨它的懒惰和无能,挨挨挤挤的碧叶间,竟只横生竖长了十几二十个,即便如此,也痴妄地等着它嫣红满腮的那一天,可那一天,往往是难以等到的。后来,索性就残忍狠心地用别人传授的割皮剥骨的手段,终也收效甚微。华而不实的家伙,从那以后就倍受冷落了。 榆树及刺槐虽然生得丑陋,但有一副慈善心肠,三四月间,正是农家青黄不接的时节,槐花或者榆钱先后挂满了一树,就可以在长竹竿上,缚把镰刀勾削了,既能当主食,又可作蔬菜,特别是鲜嫩的槐花,香飘满村满院,青中泛白,紫里带绿,正是油煎面蒸的好时候,洗净了,控干水,用面拌上,不论上屉蒸,还是用油煸,烧汤做菜,味道都是很不错的。而我对榆钱儿并无太多兴趣,也许因了那时的榆树总挤满成堆成疙瘩蠕动翻爬令人作呕的榆虱吧!我不吃榆钱,但偶尔吃些掺杂了它的油窝头,我觉得榆钱的味道远不及槐花。 最让我记忆不忘而又充满震憾心理的,却是委屈在大伯屋后檐下的那株杨树,它的处境总让人产生被舍弃的感觉,特别在冬天,阳光很吝啬地浅浅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头顶,而北风却慷慨且恶作剧般地折磨揉搓它。 打我记事起,就那么小碗口粗,难看出长来,树枝也稀疏单薄,那么瘦弱,总不见有丰姿绰约,英气勃发的惊艳,一副病态恹恹,憔悴不堪的样子,常言说,马善有人骑,人善被人欺,树也一样,就象那棵杨,越是瘦骨嶙峋的却越让可恶之极善于隐遁的钻木虫摧残。每年夏秋,它脚下都会堆积一片片灰黄暗褐的木屑,那是它痛苦泣诉的血泪吧! 冬天到了,凛冽的西北风还有冰冷的雪花,全不顾惜它的感受,肆意摇晃欺压它那干硬缺乏生机的一蓬衰枝。好似一个面黄肌瘦,挨饿受冻又无家可归的弃儿,独自在风雪中号啕伫立。 冬天的漫长和严酷似乎考验着人与物的承受以及生存能力,我怀疑它是否能坚持,安然度过。真怕在某一个冬日,不知不觉,无声无息地死去,我试着用手指掐它的皮肤,企图发现它深藏的流淌生机的绿来,然而我却失望了,只好在每天早晨和黄昏,多看它两眼,并深深为之祈祷与祝福。这种担忧是对生命的深层呼唤和眷顾。绿色是美丽的,也让人增添希望。 煦暖的阳光温柔地走过田野与村庄,一些沉睡的梦,都开始渐渐苏醒,迎接新一年的生活。 我走近它,心总有一种凄凉,敏感多情的春天并没有嫌弃它,就在它的身边,它却无动于衷,面无表情,难道它终于没能挺过这个残酷的冬季?我的目光以及心情也同它一样,暗淡而苦涩。 突然,在一个雨天的下午,我不经意,偶尔抬眼看它,它居然又顶了稀稀落落淡紫浅绿的叶子,只不过这个春天对它而言,似乎来的迟了点,可它依然沉默而倔强地向天空中挥舞着生动的手,似乎在说:我又熬过了一个冬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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