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龙生庭：妮姑湖回忆录（24）：自理天的救火与自赎 |
| 正文 | 到了军垦农场不久，连部就规定，每个月安排一天的时间给我们自理。“自理”就是在这一天时间内可以自由安排支配自己的活动。其余时间从早到晚都由连部统一安排。什么八小时工作制，什么星期六、礼拜天，什么法定节假日 ，这些的概念，在军垦农场的词典里似乎已经消失，或者根本就不需要存在。剩下的就是犁田、插秧、挖渠这些劳动。 说是每个月给一天自理时间，实际上在春耕大忙时期，连续劳动了好几个月，都不会让我们自理一天。而每天的劳动，那怕有规律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往往也都难以做到。实际情况是“日未出而劳作，日已落而难息”。出工收工两头黑。休息、交际这些人的最基本生理需求和心理需求都被严重地忽略了。每天，除了劳动还是劳动。没有人敢提意见和建议，就连那些文革中高呼“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响当当，硬梆梆”的造反派大学生们，此时，也都成了温顺的小绵羊，不敢为争取稍微增加休息时间而抗争。连长、指导员、排长每天的训词，无非就是，“国家是人民的国家，人民是国家的主人。建设自己的国家是人民自己的责任。”“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为了支援亚非拉人民的革命，我们就得革命加拼命！”每一句话都是我们无法反驳的劳累的理由，每一个词语都是我们加班加点劳动的根据。 大约是连续几个月辛苦劳作后的一天，终于给了我们一天的自理时间。时段：上午八点到晚上八点。无论如何得在晚点名时间归队。谁都不能违反。谁也不敢违反。 现在的都市青年男女，一旦下班就去逛超市购物，或者去KTV唱歌，或者相约去舞厅潇洒跳一回，或者去公园卿卿我我。四十六年前的南湾湖军垦农场，方圆十多平方公里的范围内，没有商店，没有影院、没有公园，也没有理发店。除了星罗棋布的茅庐军营和那棋盘式的稻田，服务设施几乎为零。唯有团部和师部由随军家属开设的军人服务社，是唯一的服务机构。军人服务社内所提供的服务内容极为有限，就是出售牙刷、牙膏、肥皂、水果糖、热水瓶 、毛巾和香烟之类。就连理发店之类的业务，也都被各个连队的活雷锋承揽了。 自理这一天，干什么呢？去哪里呢？去长沙太远不现实，去沅江县城也很远。当然，原来就和大学女生相好的人，这就是去女生连队和女生会面的好机会。有些男生为了碰碰运气也选择去了女生连队蹭饭。我和姚本琰、吴顺先这两位大学同班同学商量着自理这一天怎么过？同班的那几位女生早就名花有主，况且他们独立营的驻地在北大堤下，路程很远。去别的女生连队，又都不认识人，显然没有多大意思。于是我提议一起去距离我们驻地营房最近的四季红农场去看看。因为，来回大约只有十来公里的距离。他们都同意了。我提议去四季红农场的另一个因素，是想亲眼看看四季红农场社员的生活情况。在这鱼米之乡他们为何还要到军垦农场里偷挖当做肥料的豆粕饼来充饥？意见统一之后，我们一行三人，沿着愚公渠道的堤坝路悠悠地走着。 刚刚走出军垦农场的范围，到了四季红农场的围垸里，突然，一户社员的茅庐房冒出了滚滚浓烟，直插云霄。我们三人也都看到了失火的情景。于是，毫不犹豫地小跑着前进，迅速赶到了失火的现场，加入了救火的队伍之中。洞庭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应该说多的是水。然而，真可谓是远水难救近火。失火农家虽深居洞庭湖底，然而此时却无水可用。有人走到猪圈一看，说猪楼坑里有一坑猪粪水。而猪楼粪水灭火效果极好。我们三人听了之后，毫不犹豫地揭开厕所板，跳进了齐腰深的猪楼粪坑之中。其他救火的社员连忙递来提桶，我们三人就在猪楼坑里猫着腰，一桶又一桶地舀起粪坑水，递上去。情急之中，那粪坑水溅了我们一头一身一脸，连嘴唇也未能幸免。我和姚本琰的眼镜上也沾满了粪水。大约进行了二十多分钟，社员们告诉我们火已经扑灭了，要我们爬上来。这时，我们三个才从猪楼坑里先后钻了出来。社员们看到我们衣裤鞋袜浑身上下全沾满了粪水，关切地要我们赶快去渠道里洗洗。社员们这时才发现钻进粪坑里舀粪水的有三个人，有两个带着眼镜，而且都是生面孔，连忙问我们是不是部队里的大学生，我们说明我们三个都是学生九连的。今天休息，想到四季红来看看，没有想到就遇到失火。社员们说幸亏我们三位大学生及时下到粪坑舀到粪水，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要不等到火势猛烈，不仅起火这一家不保，连周边那几户都难免遭殃。于是纷纷向我们表示感谢。我们带着满脸满身的污秽和臭气，离开了现场，找到一处比较僻静的水沟，清洗了身子和衣物，把衣服挂在树枝上嗮太阳，然后坐在树荫下休息。等到衣物基本干爽了，我们才慢慢地回到营部。度过了我们自理的一天。 大约是过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连部接待了四季红农场的几位领导，他们给学生九连送来了感谢信。说是连队有三位大学生在四季红农场救火过程中表现突出，特意前来表示感谢。后来，指导员到各排调查询问，终于知道了我们三人在四季红救火的事情。自然是在晚点名时把我们三人口头嘉奖了一番。其实，在我们的心目中，由于都参与了给豆粕泼粪避免让四季红社员偷食的龌蹉劳动，虽说这罪错和责任不应该由我们来承担，但我们的内心一直十分自责和愧疚。遇到四季红社员家庭失火，倒是给了我们用救火的实际行动来抵销罪过的机会，所以我们才会在紧急时刻，奋不顾身，无所畏惧。与其说我们在救火，倒不如说我们是在做良心的洗涤和灵魂的自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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