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绝吻 |
| 正文 | 在县城冻水库卖完猪肚和猪肠，和秀珍一起回到窑场峪村她的家里，吃完饭，天便黑了。我和秀珍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山村的小道上，各自沉默地想着心事。明天我就要到吉首姑姑家去了，过了春节就会在那里上高中，一读就是好几年，今后能否再见面是个未知数，这就意味着我们的恋情要结束了。我心里想，只要秀珍叫我别去，或是流一滴泪，我就会留下来，心甘情愿的在农村待一辈子，不去挤高考那座独木桥了。夜很黑，天空找不出一颗星，我们之所以能够行走，全是仗着路熟。在一棵碗口粗的枇杷树下，我们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你明天就要走了？”秀珍终于发话了。 “嗯。如果……。” “你的父母叫你去读书是为你好。” “我知道，可……。 “听说你的成绩不错，作文还在全国得过奖，考大学很有希望，只是英语差了点。上完初中就不读了，很可惜，也许将来会后悔的。即使考不上大学，多读一些书总是有好处的，不要像我，是个睁眼瞎。” “可我已经有一年没有摸书本了，忘了不少，再说我偏科很厉害。” “你那样聪明，我相信你行的。” 沉默了良久，我才怔怔的问：“秀珍，这些都是你的心里话吗？” “是的。”秀珍悠悠的说。 “可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想和你结婚，如果去读书，你怎么办？” “我思考了良久，觉得我们不合适。你是有文化的人，而我是个文盲，再说，我比你大两岁，你还年轻，你父母不会同意我们的。” “父母那里我会努力的去说服他们！” “"别说了，我已决定，我不想耽搁你！” 我们又好久没有说话，面对如此完美的灵魂，除了感动，我还能说什么呢？ 认识秀珍是在一年前，那时候我读完初中，看家里实在经济窘迫，为了减少父母的负担，不顾父母苦口婆心的相劝，坚决不读书了。我到各个集市上收购猪肚和猪肠，然后拿到县城的冻水库去卖，以赚取微薄的收入。一次到樵子弯去赶集，认识了既是同行又是同乡的秀珍。秀珍有着窈窕的身材和秀美的面容，特别是那一双明亮的眼睛，充满了无穷的魅力，她的美丽深深地吸引了我。 在秀珍所在的窑场峪村，我有个同学叫刘东吾，他和秀珍的屋很近，又是同姓。从他那里我了解到，秀珍在两岁的时候，就父母双亡了，她从小跟着哥哥和嫂子长大。她嫂子对她很不好，常常非打即骂。哥哥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因为父母双亡，家境贫寒，好不容易才娶到了媳妇，在家里他是没有太多的话语和决定权的。虽然如此，当同村的人议论她嫂子虐待她时，她总是极力的否认，说尽嫂子的好。 后来，我们常常相约一起去各地赶集。她教我把买来的猪肚泡在清水里，以免卖的时候因失去水分而亏秤。而特别长和粗的猪肠，就可以一分为二当做两幅去卖。从她那里我学到不少做生意的诀窍。由于到了腊月，家家户户都要杀年猪了，做这行生意的人也越来越多。秀珍问我怕不怕狗，我说不太怕。她说我们可以走乡串村的去收购，一定可以收到更多。按照她的办法，我们挨家串户的到各个村庄去收，说好一人出一半的本，赚的利润也是一人一半的平分，效益果然强了许多。虽说是平分，可实际上秀珍总是要多给我一些钱，她说她特别怕狗，如果不是和我一起，她是绝不敢走家串户的去收的，我理应多分一点。而实际上，一路上我除了给她做伴和为她赶狗之外，我几乎什么也没有做。 就这样，我和秀珍慢慢地越来越熟悉了，而爱的情愫也在我们之间悄悄的萌芽、滋长、旺盛起来。那段岁月，我们一起走过了千山和万水，一起尝到了生活的艰辛和甜蜜，可以说，那是我真正意义上劳动的开端。由于赶集的需要，有时候她睡在我家里，有时候我睡在她家里，真正地做到了形影不离。初恋，我十七岁的初恋就这样悄悄的萌生了。虽然我们从没有说过一句绵绵的情话，没有说过一句带爱的字眼，但连瞎子都看得出来我们在恋爱。不明就里的人都以为我们早就同房了，其实，我连她的手都未曾拉过。 “秀珍……” “嗯！” “你等我几年，等我考上大学了娶你，我要一定要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好吗？” “别说孩子话了，我比你大两岁，等你考上大学读书出来，我都老得没人要了，而你正意气风华，才貌双全，我怎么配得上你！” “你相信我，秀珍，我不会做陈世美的，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你年龄还小，还很幼稚，还不懂生活的沧桑。不过，说真的，你有这份心，我还是很感激的！” 沉默，难言的沉默。 夜很深了，乡村的居民们辛勤地劳动了一天，大都关灯睡觉了。突然一阵风吹过，我依稀看见秀珍打了个寒颤，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油然而生。想起明早就要和秀珍分别了，我异乎寻常的胆大起来，我靠拢秀珍，将她轻轻的搂入怀里。秀珍似乎惊怔了一下，但没有拒绝。 “秀珍！” “嗯！” “秀珍，我真的真的好爱你！”我动情地埋首在秀珍的胸前，眼里已满是泪水，但我想，她是看不见的。 “我不值得你爱！” “我不要读书了，我就要这样抱着你，到老、到死！” “……” “秀珍！” “什么？” “我们一起到大森林里去，像野人一样住在岩洞里，过只有我们两人的世界，好不好？” “你……你又在说孩子话了！” 我感觉到秀珍的声音似乎有些呜咽，便抬起头怔怔地凝视着她的眼睛。黑夜里，那是怎样动人的一双眼睛啊，无比清澈、无比忧伤，雾茫茫的，似乎还闪着晶莹的泪光，犹如非洲丛林里黑色的宝石，犹如《泰坦尼克号》里的“海洋之心”，犹如纯美的精灵！在以后的岁月里，我再也没有看过见这样的眼睛，它使我铭记终生！于是我便轻轻地吻了她一下，那是我纯真的初吻！我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情形，我的右手放在她脑后柔顺的秀发上，稍微的用了一下力，她的嘴唇就靠近我的嘴唇了，于是，我就吻着她了。她的嘴唇很湿润、很温热、很柔软，似乎还带着一种甜甜的、糯糯的气息，以至于我长时间的吻着，不想离开。在以后的岁月里，我再也没有吻过如此柔软的女孩子的嘴唇，它穿透我的灵魂、穿透我的整个青春岁月、穿透我的一生！ 过了良久良久，她才喘息着轻轻的推开我说：“很晚了，你明天一早还要回家收拾行李，然后去赶吉首的火车，我们回家吧！” 第二天一早，我就离开了她，然后去了吉首，又重新开始了我漫漫的求学生涯。一直到现在，我们没有再见过面。最初的两年里，我曾想着给她写信，但考虑到她不识字，让别人念又不好，于是慢慢地我就和她失去了联系。 若干年后我回到家乡，得知她已远嫁广东，多年没有回来了。我怅然地行走在通往她家的小路上，轻轻的抚摸着已有抱粗的枇杷树，感叹着光阴的易逝，回味年少时的纯真和天仙般美丽的少女秀珍，不胜唏嘘！ 一天，在县城忽地看见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我就喊出了口：“秀珍……。。。秀珍……。”，前面的人没有回头，继续还在往前走。我急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阵急跑，拦在了女孩的面前。女孩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恐惧地看着我。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她不是秀珍。瞬间，不知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涌向了胸口，只觉得鼻子酸酸的，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也许世上最美的爱情，我们都往往得不到，就像多年前秀珍看不到黑暗中我那时满眼的泪水一样。在以后平淡的生活里，在一遍又一遍怀念和追忆秀珍雾茫茫的眼睛与柔软的嘴唇的漫长岁月里，我想起张爱玲《半生缘》里曼桢的话语：每个人到老时，都应该有一段值得回味的记忆，如果我和世均结了婚，生下一大堆孩子，那么我们之间也就没有什么故事了。 那么我和秀珍呢？如果当年我没有选择继续读书，而是留下来和她结了婚，也许我们的故事就会在平淡无奇中变得味同嚼蜡，今天，我也就不会有如此多的相思，这篇文章也就不会存在了。而现在，她却给了我一生一世的甜蜜、美好和怀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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