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阔别 |
正文 | 阔别 方宏退到二线,当了新集乡教委督导员,从教三十年且担任教委主任五年的他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无官一身轻”嘛。他在教委大门外无所事事地和几个熟人攀谈着。 同时,方宏还在想着自己的心事,高中时的好友辛成明天要在什南市举行同学会,已经电话邀请过他,到底去不去呢? 方宏和辛成是同村人,方宏比辛成长一岁,他们一同从小学上到高中。在高中时,方宏是班长,辛成是学习委员。高中毕业后,方宏担任本大队民办教师,后转正,前五年当了教委主任;辛成在家呆了两年,公社推荐他上了石油中专,毕业后分配到什南采油厂工作,后当上了后勤部副主任。 三十多年,方宏和辛成只见过两次面,那是辛成回老家路过新集时见的。辛成几次约方宏到什南去,但方宏因工作忙都没能去。这此辛成又约方宏,他不好再推了,决定去一趟。 他选了一件比较新的中山服和女儿刚做成的新布鞋换上,匆忙到街上等车。 新集是一个偏远乡,不通班车,满街只有一个大屁股吉普车拉人,人少了车不走,人多了坐不下。方宏等了近两个小时,吉普车才来。车上已拉了十多个人,挤得满满的。不坐吧,当天赶不到县城,第二天也就到不了什南,他还是硬挤了上去。 吉普车在坎坷不平的土路上颠簸了三个多小时才到了县城。一路上没有下车的,方宏一直弯腰站着。他上学时,因学习好、守纪律,没挨过老师的罚站;当教师时,经常罚学生站,他也不知道罚站是啥滋味,今儿他体会得太深刻了。 下车后,已晚上九点多了,他买了两包方便面住了店。凌晨六时,电子手表里沙哑的公鸡破晓声把他唤醒。他在单位一般都在六时起床,就靠电子表里公鸡的破晓声唤着他。 他随便洗刷了一下坐上了发往什南市的班车。随着车辆一路的颠簸,方宏还在一路想心事:他兄弟姐妹六、七个,就自己跳出了农门,虽说没有当多大的官,但工资每月一千五百多元,和县长拿的一样,家里五间瓦房、三孔窑洞,存粮三十多石,还有两万多元的存折,在当地怎么比也是个头户。他觉得很充实、欣慰。 到什南后,他在公用电话亭拨通了辛成的手机。 不一会儿,一辆银灰色的高级小轿车驶来,在车站门口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位穿着时髦、年轻漂亮的女司机。 女司机看见面前这位穿中山装、布鞋,头发蓬乱的老头来回走动着,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就是要接的主任的老同学。 方宏看到了小轿车,看到了年轻漂亮的女司机,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就是来接他的。 十分钟过去了,他们谁也没有理谁,谁也没有问谁。 这时,方宏看见女司机在拨手机,随后就把车开走了。 过了一个时辰,银灰色小轿车又停到了车站门口。一位西装笔挺、皮鞋黑亮、气度不凡、比他足能小十岁的中年人和那位女司机从车上下来,一直向他走来。 “老方,不认识了?我是辛成,让你久等了。” “啊!是你,你亲自来了。”方宏感到很惊讶,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没有想到眼前的辛成与记忆中的辛成差别太大了。 久别重逢的老同学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站在一旁的女司机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辛成说六点赴宴,还有一个小时,就约方宏到单位去坐一会。 什南采油厂位于什南街中心,占地面积大,建筑宏伟。轿车驶进大门后,穿越了几个巷道才停下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幢十层大楼,辛成引方宏站上电梯到第五层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辛成的办公室一明一暗共两间,外间是办公室,里间是休息室,老板桌椅、沙发、书柜,摆布整齐,房子清雅干净,一尘不染。方宏自觉浑身的灰尘,他不好意思坐在这洁净的沙发上,只呆呆地站着。 “老同学,快坐下,到我这里随便。”辛成客气地说。同时他叫来女秘书附耳说了几句,女秘书点点头走了。 方宏轻轻地靠在沙发上。辛成打开柜子取出两瓶果汁,打开一瓶给方宏,自己也开了一瓶。 他们攀谈了一会,女秘书便拿进了一身灰色西服、一件棕色衬衣、一条绿色花纹的领带和一双黑色皮鞋。 “老方,今天赴宴,除咱们的老同学,还有市里的头面人物,你把衣服换一下,不要客气。”辛成郑重地说。 “不换行吗?我从来没有穿过西服、皮鞋。”方宏显出一副乞求的样子。 “不行,你还是换了吧。”辛成似乎是命令。 方宏无可奈何,规规矩矩地换了衣服。他感到极不舒服,似乎连走路都不会了。 辛成这才引方宏到一家理发馆理了发后赶到了“派士大酒店”,选了聚友厅包厢。 不一会儿,被邀的客人一一到齐。有的方宏认识是原同班同学,但个个显得高贵潇洒。有两位不认识,辛成介绍说一位是市里分管石油的副市长,一位是经协办主任。 大家都说方宏是贵客,应坐首席。方宏再三推辞,便与副市长分坐在首席上。 餐厅服务员拿来了菜谱,辛成点了菜。不大一会,菜端了上来,有凉的、热的,有素的、荤的,有四川风味的、江南风味的、西北风味的,山珍海味,无奇不有。方宏简直是傻了眼,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还说吃呢。喝的酒是贵州“茅台”,方宏活了五十多岁,不吸烟,就贪酒,每天离了酒就感到没劲儿,但喝“茅台”还是头一回。他暗暗在想:这么丰盛的宴席,如果是个人掏腰包一个月工资根本不够,那太破费了;公款吃喝在哪里开支?他不知道辛成的权有多大。 酒桌上的气氛还算可以,大家举杯互敬互碰。方宏是稀客,大家都要敬他一杯。随后,又开始猜拳行令,劝酒、敬酒。他不知喝了多少,他感到神志恍惚、语无伦次、头晕目眩,不知不觉从椅子上倒了下去。 他感到有人把自己往车上扶,又感到有人把他往床上扶,他隐约听见有人在说些什么。不知昏睡了多长时间,他感到胃在翻腾着,他再也控制不住了,头往床边移了移,连眼睛都没顾得睁,胃里的酒、肉、菜、饭全倒了出来。他感到舒服了许多,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电子表里公鸡的沙哑声又一次把他从昏迷中唤醒。房子黑糊糊的,他摸了半天才找到了灯开关。灯亮了,他傻了眼,他住在一个带有洗浴间的高级套房里,地上铺着地毯,空调、彩电、衣柜应有尽有,清雅干净,高贵豪华。他似乎闻到了一股恶臭的酒味,他在床头边找到了从自己胃里倒出来的东西。他感到很晦气,很丢人。他怕服务员打扫卫生看见,匆忙把那东西用手捧入瓷盆倒进了便池,用水冲掉,才松了一口气。 他刚收拾完毕,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他开门一看,是辛成来了。 “老方,起床了,今天感到还舒服吗?”辛成关切地问。 “昨天喝多了,给老同学丢脸了。”方宏不好意思地说。 “没关系,朋友聚会,就是为了醉嘛。”辛成显得无所谓。 辛成等方宏洗刷了,然后来到了自己的家。卧室、客厅全是地毯铺地,客厅里摆放着红木沙发、茶几,数字彩电、电脑、冰箱、DVD、空调,样样都是名牌。墙壁、门窗装潢得富丽堂皇,顶灯、壁灯新奇别致,盆景、花卉夺目竞秀。方宏看到这一切,暗暗称奇,他不知道这房子要花多少钱。辛成让方宏坐在沙发上,从柜子里取出了湖南出的“酒鬼”酒,他们边喝边谈。方宏说上三五句都离不了“老辛,你干阔了”的话。随后,他要给辛成付买衣服和皮鞋的钱,辛成骂骂咧咧地说方宏太小气,这几个钱算得了什么?把钱硬塞进了方宏的兜里。 饭后方宏要返回,辛成再三挽留他还是要走,辛成无奈就开车把方宏送上了北去的班车上。 上车后,方宏重新换上了他来时穿的中山服和布鞋,把西服和皮鞋装进袋子里,他感到舒服了许多。他赶回新集之后,几个青年人围住他。他们没有经方宏同意就打开了他的包包,一套“红豆”牌毛料西服,一件高档衬衫,一条真丝领带,一双“富贵鸟”皮鞋。 “方主任,什南一行,你思想解放多了,买了这么高档的西装和皮鞋,快穿上让我们欣赏一下。”小郝惊叫了起来。 “进城了,买了件像样的衣服。哪就许你们青年人潇洒?”方宏没有承认辛成给他送衣服和皮鞋的事,装着无所谓的样子。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问方宏去什南市的感受,方宏只是违心地说:好!好! 晚上,方宏总是失眠,他想辛成也许活得潇洒,可我却活得自在呀!你有你的活法,我有我的活法。人生在世,知足常乐嘛! 从此以后,方宏再也没有去过什南市,高档西装、皮鞋被他放进柜子里,再也没有穿过。(2001年发表于《北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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