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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馋嘴的岁月
正文

没有赶得上饥饿的三年自然灾害,是一生的幸庆。我是文革的怒潮开始回落时出生的。那时生产队的红薯、玉米显得特别地多。记忆里总是水煮红薯、窝窝头、玉米饼子、玉米糁子粥。至今在大街上见到买烤红薯的引不起兴致,更不消说去喝什么玉米羹汤了。

儿时,总有一颗爱饿的心。因此努力弄点吃的,添馋猫一样的小肚子成了永远胜利的念头。那时往往是生产队的地里有什么,心里就盘算着什么。上小学要到四里外的村小,来回走在路上,和在很多的假期里,就会生出不少解决嘴馋的事端。

春花烂漫的时节,也便学着做小草和小花的梦。那绿油油的茅草生出的茅延,抽出来,剥开淡青的皮,棉絮一样含在嘴里,象是吃着刚下好的粉丝。还有揪那称做“小鸡蛋”的蒲公英的花蕾,吃了可以解热消炎的。

这时豌豆也开花了,降紫色的豆花儿,清香沁人,棵尖上的嫩芽,揪下来象是三月的茶一样,在嘴里咀嚼,非常爽口,吃到满嘴是绿也不生厌。最妙的是摘那豌豆角子,躺在豌豆棵里做小贼是常有的事,先尝再摘,通常找“弯腰”的土豌豆,透着更多的甜味。那时妈妈们都给孩子的衣服上缝有几个大口袋的,这时节就派上了用场。于是我们个个不塞满了衣袋,是决不出地的。一旦被人发现,就会立即逃掉。

等小麦灌满了浆,揉麦子吃也是常有的事,有时在野地里拾些干草,把麦芒燎掉,把麦子连皮燎黄,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香气,惹得大伙儿眼馋。

夏收之后,农村便成了瓜果的世界。杏、李子、桃、西瓜、梨一茬接一茬的。那时候的瓜果味道非现在的可比。我们老是对虫子的待遇羡慕不已,真的梦想自己是一只虫子,飞进瓜地没人答理,跟瓜果亲近,享受这些可口的美味。有一次真的学了一回虫子,潜入林场的桃园,那红灿灿的桃子很诱人,在绿叶中散发着醉人的香味。我可以想摘那个就摘那个了,一时间整个园子仿佛就是我的了,我的贪婪都快要将我溶化了。再后来,看园子的发现了,追来了,撒腿就跑,身后边就会传来警告的叫骂声。虽不图钱财,只为果腹的行径,现在想来也真是万分的羞耻。

到了秋天,玉米杆是很好的固体饮料,挑甜玉米杆是有讲究的,找那挤挤压压的小棵子,最好是没有结棒的,吃起来赛过拿钱买的甘庶。黄豆成熟时,烧毛豆,断可以与吃燎麦媲美的。

那年月最馋的是吃肉,常在梦中闻到猪肉炖粉条的香味,有时高兴得笑醒。生产队里养的猪和牛到过春节时才杀,然后给各家各户分。平常鲜有吃肉的时候,要是谁家飘出了肉香,一定是有了娶媳嫁女的好事,立即成了全村的新闻。

捉蝉蜕,烧田鼠,打麻雀都是得心应手的事。村子的西头是条泥沟,当时一年四季都不断流,那便成为伙伴们最喜欢玩儿的地方。玩儿也是有目的的,譬如捉泥鳅,挖黄鳝,逮小鱼。倘若有所收获,就会箭一样的奔回家,向妈妈报喜,然后在妈妈的煎炒下,成就一顿美味佳肴,现在想来,比起食堂里的卤肉不知要好吃多少倍。当时,那因衣服沾满泥巴而湿漉漉的囧,是全然不顾的。

村子里来了买挑货的,是最大看点。拨郎鼓子一响,小家伙们便围上一群。要是从自家鸡窝里掏出一个鸡蛋,就能换来一大把七彩的糖豆儿。有一个小伙伴鬼点子多,一次,卖咸菜的小贩来了,大家都来买,而他则“失手”将手里的窝窝头掉在小贩的芝麻酱桶,曾连连说罪过罪过,小贩还是在窝窝头上刮了又刮,他终于吃上了不掏钱的美味副食。

还有一个小伙伴嘴馋,别人做烧饼,他总是站在一旁垂涎三尺。大家就给他起个名字叫“馋毛”。每当烧饼烘焦的时候,“谗毛”总是说:“焦的我来吃!”一天,“馋毛”趴在课桌上打瞌睡,头发碰到桌上的煤油灯火,被烧得直冒青烟;旁人见了惊叫起来:“不好!焦了!烧焦了!”这时“馋毛”听说“焦了”,还未睁开眼睛就匆忙地大声喊叫起来:“不要紧!不要紧!焦的我来吃!”立刻引起大家的嘲笑。

农村空闲的季节,庄上会演戏放电影。若到邻村看戏、看电影,父亲就会破例给上一角钱,找小贩,买成焦花生,装到兜里,半天吃一个,便是无尽的享受。

现在想来,那时饭菜里油水太少,即使吃饱了也不顶晌,更何况老是有挨饿的时候。嘴馋缘于贫穷,缘于饥饿。若给我们今天的孩子讲起这些,恐怕他们只当做笑话罢了。

馋嘴的岁月丰富着我们的童年,却把父母的青春给偷吃了,简陋的居室成了父辈们一生的童话,我们这一代如今面对的已经不是从前,而他们的奔腾的血液还会流淌多久,心灵的苦难时不时仍会写在他们的脸庞。

时间一口口咬掉原本属于他们的、宝贵的、注定逝去的东西,留下了岁月的烙印。对我,总是忘不掉馋嘴的日子,她教会我如何看待和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小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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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0:2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