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川 剧 之 家 |
正文 | 梁才村人村事系列散文之三 川剧之家 我所在的清水村一社,由于地处场镇边,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便有很多“下放”到农村的家庭到这里落户,有高级知识份子、教师、医生、艺人……他们因家庭出生的“历史”问题、个人政治问题等,从城里,从机关单位被“下放”。当然,更有响应毛主席号召“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队里本就人多地少,多来一个人便要多分一份口粮,社员们是一千个不愿意。每每此时,便有公社干部来开社员大会,从毛泽东思想到无产阶级专政,从革命形势到“斗私批修”讲一通大道理。一句话,作为政治任务,必须完成。于是,干部、党员先表态,社员一个个叽叽咕咕也只得服从。其实,公社把这些人安排在我们队也是有道理的,一是离公社近,便于监管;二是上面有什么人下来调查或开什么批斗会也方便。只是一不减公粮上交,二不增加田土,苦了本队社员。 “黄川戏”一家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到我们生产队落户的,那是“四清”运动时期。“黄川戏”下放时巳近60岁,带着原本也是唱川剧旦角的老伴和唱武生的儿子,还有儿媳、幼小的孙子从县川剧团“下放”下来。他孙子与我同年,属儿时玩友。“黄川戏”自幼学唱戏,跑遍了川内大大小小的码头,县川剧团成立时便被招了进去。至于“下放”原因,小孩子不清楚,许多社员也不清楚。 “黄川戏”一家被安置在上场口一间公房内居住,虽是木板瓦房,但只有一间,一家五口人,十分拥挤。好在那屋是在一大院内,有天井、走廊,儿子便找来竹子夹出一间偏屋居住,厨房便只好设在走廊上了。儿子儿媳正当壮年便成为主要劳动力下地种田,“黄川戏”老两口年岁已高,且从小未种过地,便挑着狗粪桃子走村串户,为生产队捡狗粪。老两口一同出门,走出场口便分开,“黄川戏”叫老伴:“唐老师,你走卓家沟方向哈。”老伴便答:“要得,黄老师我们晚上会合哈。”夫妻两互称老师,这令乡下人十分不解,而且他们说话不自觉便带有舞台腔,成为社员们的笑料。 到晚间归来,夫妻两交了狗粪,一个便说:“黄老师,你真能干今天捡了一百斤。”一个回道:“唐老师,捡狗粪三大宝,一要起得早;二要舍得跑;三要去得巧。慢慢来哈!”夫妻两一唱一合,甚是欢快。这俩老口都有共同嗜好,要抽烟、喝茶,据说女人原本抽纸烟,下放农村后没了那条件,只好跟着老伴抽叶子烟。这烟倒好办,生产队也种有叶子烟,茶就不好买了,要凭票供应。没茶喝时,老两口便去田边扯水荆茶熬来喝,那味又腥又苦。一次春节刚过,我当兵的父亲走后,唐老师悄悄问我:你爸剩倒有茶叶没有?我回去翻箱倒柜找到半包“三花”,唐老师如获至宝,用两毛钱给我买下。 老夫妻两从未在公开场合吼过川剧,在那样板戏当道,“帝王将相,才子佳人”被视为“封、资、修”大毒草的年代,川剧传统剧目是受批判和打压的。但老夫妻也有戏瘾上来的时候。一次,在我家背后那光秃秃的山顶上,我便见过老夫妻两唱戏。 夫妻两找来黄荆条,编成顶戴花翎,男的扮杨忠宝,女的扮穆桂英,挑狗粪的扁担便做了马鞭和刀枪。夫妻两一招一式十分认真和讲究,唱起来字正腔圆,很有大师风范。唱罢,夫妻两相互鼓掌叫好。有小孩子问:你们唱的和电影里放的怎么不一样呢?女的便说:电影里?那叫什么戏?一幅不屑的样子。 演武生的儿子与老夫妻便完全不同了,随着一个又一个孩子出生,小两口便搬到了生产队养猪场边另盖了房子单独过日子。由于会武功,是秃子,社员们都叫他“黄癞子”,叫他老婆“蒋匪婆”。 “黄癞子”时常在小孩中吼川戏,一边“奶吃抢抢”,一边比划动作,横眉竖眼吓得小孩哭爹叫娘。他时常将随身的扁担,毛巾扯下当道剧展现武功,竟能将扁担插入土中,肚子顶在扁担尖上,身子悬在空中保持平衡,吓得男女社员个个面如土色,暗叫惹不起。 最要命的是一次男女社员在山上扯豌豆,扯完上一台土,其他人都绕一大圈到下一台土,“黄癞子”站在土埂上,一个“倒踢”便稳稳站在土中央。有年轻小伙不服气,跟着跳下来,结果摔断了腰,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黄癞子”最显赫的表现是一次外地知青在清水河场上打群架,大队民兵连长召集基干民兵去平息事端,结果被杀伤一人,打伤两人。“黄癞子”听说后,放下家伙,围一根洗澡帕在腰间,打着光胴胴跑步前去。十几个小青年刀刀棍棍把他围在中间,只见他不慌不忙,取下洗澡帕,一个旋转,那洗澡帕如一道电闪,知青手中刀棍纷纷落下,紧接着蹲下身子,一个“磨盘腿”扫去,十几人像稻草一样倒地。从此,再无知青到清水河撒野。 有镇上青年提了礼品悄悄找他拜师学艺,“黄癞子”一口回绝,说现在世风不好,教了你是害了你。 就这样,这个川剧之家在乡下平静的生活着。待到改革开放,恢复川剧艺术时,老两口已唱不动戏,“黄癞子”小两口也因病相继离开人世。他那和我同年的儿子身上没一点艺术细胞,早早去荷花池做起了生意,从背包客做到了老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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