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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矮子
正文

很小就听大人们讲起过矮子,模糊地知道矮子年纪不小,却还是孩童的个子,至于其余情况不甚了解,也不去关心。稍大些时,我略长了点儿个子,于是父辈们便夸道:“有苗不愁长呀!个子可能比矮子都高了。”其实当时我觉得自己根本不高,但大人的惊喜让我真有点疑惑,难道矮子真的很矮吗?

矮子真的很矮。

我是一次在去舅舅家的路上无意中碰见矮子的,他身材短小,的确不高。只是那时胆小,不敢多看几眼,他的音容笑貌不久也就忘却了,偶尔能记起的就是他走路时胯部扭得极为夸张,让人忍俊不禁。再大些我知道了,他可能是患上侏儒症了吧。

抛开年幼的记忆,我还真没再见到过矮子。参加工作后,不经意间又听同事讲起了矮子这个人,说是他在离我们单位不远的街道上修鞋子。不错的营生,我虽不知他修鞋的口碑如何,但他能自食其力,心中也顿生敬意。不过,我也只是顺耳一听,没有多加过问,且自己不曾前去修过鞋子,所以,也就没有见到过他,只是经同事这么一提,他又大幅的扭动着两胯从记忆的马路边缓慢的走了过来。

岁月总是不经意间就流逝的很快,一晃又是八九年光景过去了。不久前我的牙齿意外受伤,遵照医嘱我需每周到医院去做一次牙部修复手术。那是一个周一的早晨,突然的降温使得天气骤然变凉,我随便穿上件外套早早的将孩子送进幼儿园,顺道就去了医院。时候虽然尚早,可给我看牙的医生做手术去了,我只得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等侯。单纯的等人很是无聊,医院多是病人往来,我从小就害怕病人,一看到他们那痛苦不堪的表情心里就莫名的纠结起来。痛苦真的传染很快,一时间我觉得牙也疼得难以忍受,焦急之余,我打算出去溜达一圈再回来。

我漫无目的在街边走着,外面的空气比医院里好多了,街上行人林林总总,嘴里的疼痛感好像也随着人们急促的脚步悄然溜走了。

转过街角,街边一个灰头土脸的修鞋匠无意中进入了我的视线,咋一看,这位师傅似曾相识,这不是记忆中的那个矮子吗?他怎么在这儿?不是说他在我们的小镇上修鞋吗?恰似久别重逢的故人,我定神细视,就是他,变化好像不大,不过坐在那儿更矮了。社会发展日新月异,随着交通条件的改善人们都不约而同的朝更发达的地方奔涌,曾经小镇上那条热闹的老街如今已经门可罗雀,鲜有顾客,只剩下两排颓旧的店铺无精打采的耷拉在街边,偶尔从这条狭长而又空旷的街道走过,远远地就看见前面店铺的老板早已把头伸得老长,搞得你越走越别扭,回过头去,又落得满脸遗憾。如此景象,再在这里修鞋谋生,恐怕难以糊口。矮子的经营理念真是让人钦佩,在这略显繁华的县城,生意肯定不错。

我情不自禁的停下脚步,闲着也是闲着,刚好也觉得脚上穿的这双鞋鞋底还真是有点毛病,不妨也就让他看看吧!

鞋摊边坐着一对中年夫妇,见我过来,那个男的顺手递给我一个年代已经非常久远的简易凳子,X型的,上面缠了几条布,分开便可坐人。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坐这样的凳子,尽管我身子不是多重,可我还是担心它会塌在地上。

他手里正在摆弄着一只鞋,见他瞅了过来,我便把脚背稍微往外侧了一下,露出鞋底。

“师傅,您看这能修吗?”

他伸手示意我把鞋脱下来,递给他。他捏了捏又递了回来。

“等会儿试试看吧!”这随便撂过来的一句话让我有点犹豫不决,我这鞋并不是非修不可,倘若他手艺拙劣,岂不弄巧成拙,多此一举,真是心里没底儿。

他手上拿的那双鞋看来问题并不是很大,上了线,抹了胶,一会儿就好了。

“多少钱?”那中年男子把鞋子穿在脚上试了试,感觉可能还可以。

“算了去,老熟人啦!”矮子边说边在箱子里翻检着工具,头都没抬。

“那咋行?”中年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堆零乱不堪的东西,钱和纸片夹杂在一起。

看着中年人执意要给钱,矮子说:“那就随便给点儿吧。”

中年人便从他那乱七八糟的钱中翻出了一块递给矮子。

一块钱?这也太少了吧?我无比惊诧的望了望那个中年人,我还在对他的吝啬感到失望,他已经把剩下的钱装进了兜里,想必他不会再多给了。

矮子看了那中年人一眼,嘴巴一动,欲言又止。接过钱迟疑了片刻就塞进了外套里,准备给我修鞋。

那双鞋只收了一块钱,我的能收多少呢?肯定也贵不了吧?不一定,他也可能在我这里多收点,把刚才少赚的再补回来……我的想法不由自主的多了起来。

我是背对着街而坐的,无暇顾及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的繁华和热闹。此刻我只专注于矮子怎样修鞋,他的十指粗壮而短,结实而又稍显笨拙,深蓝色的外衣早已陈旧不堪,上面布满灰尘,看来是多日不曾洗过,我想,以他这等身材定是没有妻小,洗衣做饭只他一人实属艰难。终日的风吹日晒使得矮子面如烟熏,写满苍老的皱纹爬得满脸皆是,空阔的脑门儿后面几乎没留什么头发,坐在那里犹如溪边长着黑斑的石头,算不上伟岸,但也不失憨厚与朴实。

矮子很喜欢和人攀谈,他一边忙活一边问我一些诸如哪里人,干什么工作,结婚了吗之类的话。我和他虽素不相识,但儿时的记忆却让我觉得我们之间又交情不浅,所以倒是很想和他聊聊,无奈说话不便,也就有一句没一句的随便答着,再多些,便一“哼”而过。

我的鞋子问题虽然不大,但修起来要比先前那人的鞋子麻烦一点儿,一刻钟后,鞋子也算是修好了。

“多少钱,师傅?”

“十五……”

果不其然。我的鞋子是比刚才那双修起来费力些,但也不至于要这么多吧!这前后要价落差之大简直难以置信。

“十五块?”我假装没大听清,故意想肯定一下。

他好像没有回答,因为我似乎没听见什么清晰的声音。我不太喜欢讨价还价,心想就算照顾他一次,以后决不光顾。给钱的时候我稍一迟疑,故意递了两张十元的过去,我想看看他到底收一张呢,还是真给我找零,万一他没零钱找呢?矮子并没有手软,他从兜里掏出来了一大把乱皱皱的全是零钱,有的手上捏不住都掉地上了,我真后悔我给他的钱面值太小了。

我捋了捋他给我找的零钱,穿上鞋子怀着被宰的无奈走了。

修鞋的事我很快也就忘了。一日下雨,我发觉我的鞋子踩在水里总会发出一种异样的声音,坏了,准是那日修鞋时矮子戳坏了我的鞋底,没给我补好的原因。我的内心开始谴责他,心想下次路过时定要让他重新修理,要不我的钱岂不花得冤枉。然而我对他的责怪却似水中石头上残留的细沙,被溪水冲得时间一长,就所剩无几了。事后我倒是从他的鞋摊旁过了几次,可每次都发现修鞋的人比较多,于是就放弃了再找他的打算。也就一点小问题,一双鞋也不值得多折腾,再说,他挣点钱也不容易。“算了吧!”我安慰自己。

又是两个周过去了。我带小孩儿到街上卖东西,碰巧又从矮子的鞋摊旁经过。

“爸爸,你看那个爷爷……”

我本来没大注意他,孩子一指,我也就望了过去。矮子的鞋摊这会儿空无一人,他好像也发现了孩子对他的好奇,正好往我这边看。我生怕孩子好奇话语让矮子听了尴尬,便拉了孩子准备快步离开。

“小伙子,鞋穿上怎么样?”

他是在和我说话,当我们眼神碰撞的时候我发现了。虽然我曾经希望他给我重新修理,甚至把钱如数退还与我,可现在矮子猛然的一问顿时让我感到口笨舌拙,无从说起。

我真没想到他还会记着给我修鞋的事。

“好着呢!谢谢你!”我急忙回答。“就是……”我自己都为我的补充感到莫名其妙。

“来,过来我看看。”矮子非常有诚意的招呼我过去。

我想既然我已经说了,那就让他再看看吧。待我把问题说清楚后,矮子告诉我那是胶没干好我便穿着走路造成的一点小问题,用胶再粘一下就不碍事了。

“这次你在这儿坐几分钟等粘牢了再走。”他把刚才粘好的地方用力捏了捏,就递了过来。“对了,你当时可能认为我收得有点贵吧?”

我突然都有些懵了,已经过了半个月了,经他手上修的鞋该是不计其数,难道他每一双都记住了,甚至收了多少手工费都清晰记得,连我的内心他都能摸透,真是让人吃惊。

矮子非要给我退回几元钱,原因是他修鞋从来还没有出现像我这样的问题,这似乎有损他的职业操守,他看得非常认真。他说我的鞋子问题虽然不大,但是想修好却很困难。我知道他的意思,我知道我早已不在乎此事,我想安慰他,不知怎的,又难以言表。

我的脸上犹如被很烫的毛巾敷了一下,热剌剌的,心也好像被人捏了一把,很不自然。矮子退回的钱我坚决没要,我只想赶快离开这里,生怕多呆一刻就会窘态毕露。我本来还要向他说一声诚挚的谢谢,可是推脱之中我竟然忘了。

走在回家的人潮中,我突然发现自己变矮了,思绪早被这人流堙没了。我用力的在地上跺了跺脚,不知道是在考验矮子的手艺,还是在踩踏自己的良心。我想,像矮子这种情况,政府每年给他的救助补贴足以让他衣食无忧,要么进敬老院和一些老年人打打扑克,下下象棋,这样颐养天年多惬意。看来他没有在安逸的生活中找到属于他的快乐,每天依然坐在与那条他并不协调的街边,与杂尘为伴,和风雨同往,手上不停的摆弄着一双又一双带有异味的鞋子,多年如一日,辛苦却很认真。

这以后,不知怎的,只要我一穿上那双鞋,矮子就出现了,还是那辆破旧的修鞋车,胯部依然扭得那样荒诞,步履蹒跚,可又走得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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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11:11: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