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颜颜的故事 |
正文 | 其实我连她全名叫什么都记不得,就连昵称颜颜二字,也不确定怎么写,但她却又确确实实是我记忆中极其深刻的一部分。 我不清楚县中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收借读生的,在我高二或是高三时——很抱歉时间我也记不清了,学校来了一批新的借读生,他们从南京来,大都是女孩子。 2005年左右,扬中还不那么时髦,这群来自南京的张扬时尚的少男少女很快在校园里引起了非议。他们中,男孩子打扮嘻哈,T恤垂到膝盖;女孩子烫发化淡妆,耳环项链手链一个不少。他们说南京话也说普通话,说南京话时让人新奇,说普通话时带着不知什么腔调,尤其是女孩子,仿佛化身当时正火爆的台湾偶像剧女主角,甜糯的尾音,个别字像是故意咬不准,有点怪,又洋气。 当时我在校广播站,正值招新,这些南京女孩们兴致勃勃地来应征,在我面前,就用这样的腔调读稿子,其实我挺爱听的。然而这时,站长附耳道,只要是南京来的借读生,都刷掉。其实很为她们委屈,似乎她们从入校开始,就被无来由的恶意冷漠地对待着。 时间久了,传闻越来越多,我也终于对他们带了轻视。传闻中,这些女孩子半夜熄灯后,会从女生宿舍翻墙出来,再翻墙进入男生宿舍,彻夜不归;传闻中,这些张扬借读生经常逃课出去混;传闻中…… 当我上课走神时,瞥见他们有课不上,大摇大摆在教学楼前谈笑风生时,我讨厌他们了。 然而颜颜就在这个时候闯进我的生活里来。 某个冬天的傍晚,我到学校浴室洗澡,人很多,我等了很久才“霸占”了一个花洒。哗哗水声中,我听到一把柔软的女声,礼貌地、小心翼翼地不断重复着同一句问话:“请问,我可以跟你一起洗吗?” 那样的腔调,再熟悉不过了。我能想象得到她不断被拒绝的样子,不由得暗想:如果她打开了我的帘子,我要怎么说? 来不及细想,“刷”,我的帘子被拉开了,我沾满泡沫的双手愣在头上,面前是个纤瘦的、玉米烫短发的女孩,有些瑟缩着身体,无助而期待地看着我,“请问,我可以跟你一起洗吗?” 我想不出理由拒绝她,“好啊。” 瞬间,她略显夸张地松了一口气,眼睛笑得弯起来,小碎步跑进隔间,兴奋地说:“太好了太好了,你真好!” 于是,我知道了她的名字,颜颜。 不几天后,宿管阿姨通知我,宿舍要新搬个人过来。彼时为了复习,许多寄宿生都回家或在校外租房住,宿舍里只有我和舍长,新来个人也好,热闹。 下了晚自习走进宿舍,我马上看到一道熟悉的背影,不禁有些愣怔。 颜颜扭头看见我,高兴地上前拉住我的手,“圆圆,我要搬过来跟你住,我喜欢你,你和其他扬中人不一样。” 她的东西还没搬完,也不要人帮忙,就这么一直乐呵呵地楼上楼下来回跑,哼哧哼哧喘气,喘气的时候也在笑。那一瞬间我忽然感觉到,我好像很重要。 从那天起,颜颜就帮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总是带好吃的东西给我,帮我修眉,带我去理发店换发型,给我讲许多许多发生在南京的故事。她把她有男朋友的秘密告诉我,时不时拿着手机里男友发来的短信和我分享幸福。 她的生活像是偶像剧。学画画的女孩子,会弹钢琴,会一口流利的英语,偶尔参加舞台剧演出,在画展上碰到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子。他也是学画画的,初次见面,绅士地帮她提了行李箱。 我是一个很健谈的人,从三年级就看遍言情和武侠的我,从来都是聊天的中心。然而在她面前,我就像是一个呆瓜,目瞪口呆而向往地听着,沉浸在她描述的画面里。 后来,我拥有了一支小灵通,不敢带出来用,就一直放在宿舍。颜颜知道了,马上要我储存她的手机号码,熄灯后,我们发短信聊天。近在咫尺,却这样聊天,很傻,但是我们都很快乐。 她从来不会打扰我的学习,也不会在业余时间带我走进他们的圈子,因为他们是学生们眼中的异类,而我冠着乖乖女好学生的名号,她不想影响我。 当时我正深陷理科的泥淖中,学得很痛苦,一直被动地接受着她对我所做的一切,根本无暇主动为她做些什么。 也不知从何时而起,学校里关于颜颜的流言蜚语多了起来,说她和某个班级的痞子头头在一起了,说她和某个老师婚外情了,说她各种不好。 颜颜看上去并没有受影响,每天迎接我的还是那张灿烂的笑脸。我终于忍不住询问,本意是开解,没想到颜颜大方承认,她和某老师的确有一丝丝的暧昧,但并没有出格的举动。她说到那位老师的夫人在某个他值班的晚上闹到办公室,像个泼妇一般。 我是震惊的,而颜颜却泰然自若,她认为老师的夫人很可笑。即便我自诩看透言情故事,自诩早熟,这样的事情还是超过了我那个年纪所能理解的范围, 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只支支吾吾应付过去。再后来,高考前的学习越发紧张,颜颜也忙着考艺术学院,我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 忽然有一天,我回到宿舍,看到颜颜的行李已经打包好了。她要走了,回南京去考试。不由分说,她塞了一大包用彩纸包好的礼物给我,认真地嘱咐我,“女孩子要对自己好一点,要学会漂亮。” 不等我反应,挨着我的那个床位空了。但我仍然没有什么感觉,因为学习太疲倦了。 高考结束清空宿舍的时候,看到枕头下的小灵通,不知为什么,我瞬间呆滞,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回到家,我才想起打开颜颜送我的礼物,是好几盒减肥药。 起初感到好笑,忽然就鼻子酸了,眼泪一下涌上来。在我遇过的人中,哪有谁像颜颜这般关心我美不美,好不好看,会不会被人喜欢? 我拨打小灵通里存的号码,不知为何,就是打不通。那个夏天结束后,我和颜颜彻底失去联络。 直到现在,我仍会时不时想起颜颜,想起那个把眉毛修得细细弯弯,涂蓝色指甲油,起床总是忘记打理她那头玉米烫短发的女孩子,想起她为我拔眉毛时我嫌疼大叫,她心疼得帮我擦眼泪时的样子,想起她永远明亮的笑容。 颜颜,你现在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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