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好怕不能继续陪你走下去 |
正文 | 文|樱鹃 “人在什么时候才会怕” “天黑的时候,分别的时候,临近死亡的时候” “想到没有我的日子你会孤单就好舍不得,好怕不能继续陪你走下去” “别怕,遇见过你,这辈子就不会再有孤单了” 这是我听过最美的情话,没有山长水远的承诺,也不曾惊动一朵花,一株草,像两片轻薄的乌云,悬在碧蓝的天空,你一步,我一步地,彼此靠近,相拥,然后将那场绵绵细雨落进挂着浅笑的眸子里,一双溢出淡蓝色的忧伤,一双填满粉红色的柔情。 我是个太感性的人,听不得太遗憾的故事,就像每次去旅行我都喜欢一个人,我是断然不会主动养成和别人有关的习惯的,我不怕黑,不怕分别,不怕死,唯独不敢去爱。 我喜欢在路上,我常说行走在大山大川之间会让人学会看淡,云舒云卷,花开花落,会教给我们豁达,一路乘风而去,一切随风消散。我不太会刻意的去找寻,无论是风景,还是某个人,或者什么故事,但是,就有那么一两次,我真的是好奇了。 传说中邱居士是个海归,关于他有个浪漫凄美的故事,说故事的人每每讲起都会动容落泪,也许,故事原本就只是个故事,可听起来心里的酸楚却是真真切切的。 我在藏区的佛学院住过一段日子,那时候是春天,高原的空气稀薄,没有阳光照耀的地方冷的人浑身的毛孔都缩的紧紧的,我每天把自己裹在厚厚的披肩里,跟着小觉姆去半山腰的河里打水,或者,大半夜坐在小木凳上抄经,那时候,每天都在学习,学着听藏语,学着吃肉,学着忘记,学着习惯像个孤儿一样活着,那时的我不怕黑,喜欢每晚都跑到坛城边上坐着看夜幕下红房子里的灯火,也就是那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叫“玥”的姑娘,她生的黝黑,梳短发,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她说邱居士丢下她去找那个他最爱的女人了,她说她不过是他的一个小情人…… 玥跟我同年,西北人,疯狂的旅游爱好者,她去过的地方光说名字就够讲一个小时的,我打心底里喜欢这姑娘,一阵哭一阵笑的活得特别真实,起码,她是比我会直接的表达爱恨。我想邱居士是她的爱人吧!是的,我合情合理的这么想,因为我笃信来这的人不是看破就是疗伤的,我开始好奇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故事。 有几日玥说她想回家了,离开六年多,也该回去看看了,正赶上那些天我感冒引发高反,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好多人劝我下山,于是后来我就跟着玥一起下山了。 玥说她的家在很美很美的地方,晚上顶着星月入梦,清晨是被溪流和鸟儿的歌声吵醒的。我是个不会轻易冲动的人,那时却特别想跟她去看看,或许是因为心里的那道疤还没有愈合吧,我下了山没有回家看望父母,而是拖着病躯跟着一个认识才十几天的姑娘跑去了钟南山。 开往成都的汽车上,玥给我讲起了邱居士,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在国外待了十一年,起初是去留学,后来就留在那搞科研了,邱居士有个妻子叫“淑云”,淑云大邱居士三岁,是个孤儿,一个人在秦岭的山上长大,没读过书,取这个媳妇完全是邱居士奶奶的意思,邱居士没见过父母,是奶奶一人把他拉扯大的,教他说话,看他学走路,供他读书,帮他选个媳妇自然也是理所应当的。那个年代的人不会计较什么爱不爱这回事,都是过着过着就一辈子了,出国前的三年里邱居士忙着学业,淑云就在家料理一切照顾奶奶,一有空了邱居士就会教淑云认几个字,后来漫长的十年光阴里淑云就是用这些字拼凑出了一封封没有寄出的家书。 十年里邱居士只回来过一次,奶奶过世的时候,那一年他也变成了孤儿,两年后的重逢夫妻间变得很客气,家里的一切还是他临走时回头看见的模样,只是那个年轻的女人瘦了些,怀里多了个孩子,他做了父亲,却还是再次离开了。 玥说,她第一次见到邱居士的时候自己18岁,对眼前不惑之年的男人充满了好奇,那已经是邱居士回国八年后了,她说第一眼她就爱上了他,她说那天他穿了件灰色的褂子,脚下是一双布鞋,留了满脸大胡子,细看还有零星几根都白了,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在繁华都市的烟火里,把整个城市都显得不那么旧了。她说她最喜欢跟他学写毛笔字了,研磨的姿势像老师,握着她手的力度像父亲。 玥说她是在堂叔家长大的,小时候隐约记得自己跟着母亲上山采野果,后来就是堂婶无微不至的关爱了,堂叔堂婶对她特别好,堂妹有的她都有,堂妹没有的她也会有,有时候堂妹会气的说自己才不是亲生的那个,堂叔家境不富裕,但好像每次她需要什么的时候地里就会长出钱来,玥的成长里没有父母的角色,却也还算是温暖的。 邱居士满足了玥对父亲的所有幻想,有学识,有风度,够沉稳,够平和,最主要的是他对淑云那份后知后觉的爱,以至于后来的相处中邱居士对自己的“三心二意”玥也都原谅了。玥说“跟他在一起像与朋友相处,又像是一个女儿在父亲身边般安暖。”,玥说那三年多她都相信他就是她的父亲,因为堂叔说她的父亲也在国外,堂婶还说她的母亲后来去找父亲了,他们在大洋彼岸仍旧深深的爱着自己的女儿,前几年偶尔她也收到过父亲寄来的一本书或是一支笔,只是从来没盼到她最爱的花裙子…… 淑云患上淋巴癌的时候她跟邱居士的孩子才五岁,她没有把得病的消息告诉邱居士,只是托人给丈夫稍了封信—— 小邱: 我不等你了,我打算跟张二哥一起去南方过日子了,玥儿我托付给二弟家的了,你安心工作,这几年你寄回来的钱我都给她攒着,在那边碰到好女人就再娶了吧!一个人的日子难熬啊。 淑云(草) 邱居士和淑云没有领结婚证,婚都没用离,也没有见上一面就各过各的了,没多久邱居士就遇到了林女士,他们很快走到了一起,半路夫妻的猜疑,还有事业的不顺遂,两个人的日子没到一年就结束了,每次和林女士争吵后,邱居士都会想到淑云,她从来都是安静的在忙碌,帮他给奶奶养老送终,为他生了女儿一个人带大,甚至留学的后两年学费都是淑云赚给他的,他有时候会思念她,有时候会怨她为什么不能再等等…… “淑云几年前就没了”在邱居士回国后的某天晚饭时,那是个深秋的黄昏,堂弟和弟妹张罗了一桌饭菜给他接风洗尘,“张二哥”是在酒喝到一半的时候来的,他埋怨邱居士的堂弟没有把淑云过世的事告诉这个“薄情汉”,沉寂,死一般的沉寂,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似滴,邱居士的眼泪顺着眼窝流到腮上,又落进胡须里,然后嚎啕大哭,玥和堂妹在寄宿学校,没赶上这悲伤的一幕。 人啊!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许多情感都是很深很深的埋在生活的细枝末节里,轻易是不会被发现的,一触碰便会在记忆里翻江倒海,绝大多数的人生概括起来也就是那四个字,总不过是“后知后觉”。 邱居士没有见小女儿一面,和淑云一样留下了所有积蓄给堂弟,“玥儿就是你们的闺女了”甩下这句话他一个人搬到了钟南山上一座土坯房里,房前有块菜地,房后是一座孤坟。 张二哥比邱居士更惦记淑云,有人说这个光棍是看上别人家媳妇了,其实,他不懂什么喜不喜欢的,只是比别人更记挂这娘俩,淑云病重住到山上等死的日子,只有他隔三差五地走半天的山路给她送东送西的,听说淑云硬是在山上坚持了小一年才去世的,走的时候什么话也没留下,只是抱着满满一箱子书信流泪。 张二哥不识字,那些信被他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好藏在了房梁上,交给邱居士的时候他有点舍不得,嘴里嘟囔着“该回来的回来了,不该走的走了”,是啊!邱居士回来了,淑云却永远地走了。 我承认,我的思想太庸俗了,我一直自信的以为玥对邱居士的爱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爱,到西安的时候是夜里十点多,讲故事的玥睡着了,我却在这对父女的故事里开始想家,想爸爸烧的菜,还有妈妈泡的那壶热茶。 玥说他第一眼到父亲是十八岁的时候,父亲说那是送给她的成人礼。玥跟父亲上山给母亲扫墓是在父女相认半年后的清明,母亲的坟上开满了山花,废旧木板做的墓碑上是父亲的字“爱妻淑云”。玥说那天父亲抱着一块山里捡回的木头又锯又砍的,还用平静温和的语气跟她说“等我死了这上面的字你来写,还有屋里的那些信就都帮我烧了吧!”。 邱玥只跟她的父亲见过四面,三年后的冬天邱居士被发现死在山上,尸体被冻的结结实实的,连女儿买来的寿衣也没能换上,第一个发现的是张二哥,这几年山上的供给都是他背上来得,尽管他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大概是太想念淑云了,他竟把她的亲人也当成自己的了。 开篇的那段对话是邱玥整理父母的信件时拼凑在一起的,确切滴说,那根本就不是对话,因为那些你一句我一句的文字从来没有发生在同一个时空里,它们隔了两个十一年,隔了一个太平洋。 爬到邱玥在半山腰的家时我们都累的满头大汗了,躺在夕阳里,她说她也是孤儿了,在六年前,她从来没叫过邱居士爸爸,她没怪过他,只是不习惯,总是想着下次,下次更熟悉些了,下次准备好了……后来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她叫他邱居士,叫他的妻子淑云,她讲起这些往事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因为这中间她参与的太少太少了。 满满两大箱子信,一箱是淑云写给邱居士却没寄出的,一箱是多年后邱居士一封一封地回给淑云的,我陪玥在荒草丛生的坟前烧着,其中有一封是邱居士留给女儿的—— 玥儿: 对不起!我的孩子,不与你亲近是不想因为我的归来让你为离别悲伤,就像你妈妈怕不能陪我白头偕老一样,爸爸也怕不能陪你长大成人,原谅爸妈,这辈子唯一能让你继承的竟然是孤儿这个身份。 这段话后面没有落款,玥没有哭,微笑着收在贴近心口的口袋里。我却忍不住泪如雨下,我不晓得是这家人的故事太悲伤,还是我也怕,怕黑?怕分别?还是怕死?都不是,我想是怕不够时间陪父母从黑发变成白发,也怕不能陪深爱的人继续走下去…… 下山的路没有上山容易,向前有日头迎上来,回头要踩在身影里,人生这条路说长就长,说短也短,这辈子,能成为彼此的父母子女知己爱人都实属不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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