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神经病阿姨 |
正文 | 文|樱鹃 旅客朋友们,下午好!列车前方到达郑州东站,请带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准备下车…… 邻座小帅哥取行李架上大包小裹的动作,吵醒了一路睡着的我,摘下耳机正了正身子才发现,已经走了一半路程了;背着粉红色双肩包的学生妹妹边打电话边急着往车门处挤,语气里透着蜜糖般的温柔;前排的小男孩儿拉着妈妈的手问“奶奶家有变形金刚吗?”;提着公文包的绅士正焦急地看着手表催促前面的乘客。 一拨下车,一拨又上来,长长的列车,漫漫旅途,生命里总有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人来了又走,有些你或许认识,大都后来都不记得了。 “神经病”阿姨看上去不到六十岁,有点木讷,一件男款白色衬衫显然几天都没洗了,衣领的一圈脏兮兮的,抱着个帆布包,走到我旁边刚空下来的座位她说“姑娘,麻烦你帮忙看看这是不是我的号?”,我收了收自己的东西点点头,我不喜欢和陌生人搭讪,更何况还是个满身臭酸菜味的中老年大婶…… 我使劲把身子往车窗上靠,恨不得自己是张照片能贴在玻璃上才好,那种嫌弃是从心底明晃晃的生出来的,估计我当时的眼神一定令人憎恶极了。列车再次发动,我依旧带着耳机,眼睛微眯着,原本就糟透的心情因为旁边这个妇女更是雪上加霜了。 再次醒来是因为擤鼻涕的声音,我几乎是气急败坏的扭头就甩出一句:“你……”我还不算是个心肠太歹毒的人,那些“不客气”的话,还是在看见神经病阿姨哭的伤心时忍住了,她注意到我的目光后连忙充满歉意地说“姑娘,吵醒你了,不好意思啊!”,她很有礼貌,我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把自己的抽纸盒递到她怀里的帆布包上,她有点慌张,怀里的“宝贝”抱的更紧了,我猜她应该是在哪打完工准备回乡吧!估计那个一路被抱的紧紧的小方盒子里应该是工资或者给孩子们买的什么宝贝。 乘务员推着餐车走过来,我点了份套餐,一如既往的难吃,神经病阿姨看了看什么都没买,拿起上车时就带着的半瓶矿泉水喝了一口,可能是吃过饭人就有了精神,我仔细打量一番这个农村妇女,高鼻梁,大眼睛,瘦瘦的,还编了个及腰的长辫子,年轻的时候她应该也是个美人,这么看来她就没那么讨人厌了。 “现磨咖啡,有需要的旅客吗?” “等一下,多少钱一杯?” “15快,稍后工作人员会给您送到座位上。” 神经病阿姨追过去买咖啡的举动,我想乘务员以及旁边的乘客都和我一样惊讶。我像个好奇宝宝在一旁偷瞄着她喝咖啡的举动,她笨拙滴捧着那杯深咖色的液体凑到嘴边,才抿了一小口就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是怕苦还是太烫,手一抖小半杯都洒到了她怀里的宝贝上,她几乎是跳起来的,一边用白衬衣袖子擦拭溅出的咖啡液,一边自言自语,过道里溜达的小孩儿看见都笑了。剩下那半杯神经病阿姨没有浪费,一口咖啡一口水的都喝光了,看热闹的我忍不住在心里暗笑,觉得她就像一个神经病。 我不是个品质太差的年轻人,可能是那天的心情太差了吧!见神经病阿姨晕车晕的实在难受,我终于良心发现,拿出多备的晕车药递过去,还把自己靠窗的位子让给了她,我都被自己的举动感动了,这个乡下来的妇人更是感激涕零地,其实,当时我更多的是受不了她在我旁边不停的作呕。 手机没电了,我又没带充电宝,实在无聊,我开始和神经病阿姨唠起了家常,原来她姓宋,51岁,东北人,她说很少有人愿意和她说话。 “他们都说我有神经病,从孩子他爸被洪水冲走那年就开始了” 宋阿姨的老伴儿是个军人,九八年抗洪的时候牺牲了,那时候她的大女儿8岁,小儿子才6岁,为了养活两个孩子,她顾不上伤心多次去找有关部门讨说法,抚慰金是半年后才拿到手里的,那半年里,她们孤儿寡母的没少去哭闹,甚至有年轻的工作人员说她是失了丈夫得了神经病。 第二次发疯是宋阿姨的大女儿十七岁那年,一天晚饭后,十五岁就辍学外出打工的女儿,带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回来,说要结婚了,说她已经怀孕快三个月了,宋阿姨气的嚎啕大哭,抡起扫把满村子追着女儿就打,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男人喊着“神经病”被吓跑了,女儿负气出走,再也没有回来过,杳无音讯,有人说她给哪个有钱人当了小三,有人说出走当年那姑娘就流产大出血死了,总之,村里的传闻没断过,提起来这事儿,宋阿姨就会发疯。 原来宋阿姨还是个可怜人,说这些时,她语气平和,就像小时候妈妈哄我睡觉时唱的歌一样,缓慢地,一字一句地。我承认我当时没有特别多的同情,毕竟不幸的人那么多,只是觉得她有点可怜,或者是对她种种莫名其妙的举动开始理解。 宋阿姨有个特别优秀的儿子,当年以理科状元的高分考进郑州一所全国重点大学,后来保送研究生,说起这个儿子她的嘴角都挂着笑,就像吃到棒棒糖的孩子幸福满意的笑,抱着帆布包的她笑得呀!在那天被列车托的很长很长的夕阳下分外动人。 宋阿姨把这个儿子教育的特别好,甚至是用整个生命在培养的,大一的时候就开始打工赚生活费,孩子特别孝顺,总是会把学校发生的事讲给妈妈听,同村谁家孩子成绩不好他就热心的传授学习方法,同学们需要帮忙他也是默默的就帮着做了。学霸是个内向的男孩儿,也很节省,别人家的孩子上大学都是跟家里要钱,这孩子竟然在四年里给妈妈买了新电视还有洗衣机,姥爷生病的时候他还寄了五千多回家,说到这宋阿姨指了指空了的咖啡杯说“他从不舍得乱花钱,就是爱喝这东西”。我漫不经心的回了句“偶尔喝点还行,不然容易失眠,我都是晚上赶方案的时候才喝的”。 宋阿姨的神经病又犯了,泪水夺眶而出,我有点不知所措,难道她是因为我经常加班熬夜心疼了?我想当然不是,或许,是因为那杯咖啡…… “我是陪儿子去拍毕业照的,但是,学校的一些老师和同学说我神经不好,就给我买了高铁票。” 也难怪,哪有家长和孩子一起拍毕业照的啊!我对宋阿姨的举动有些不解,只是笑了笑,她察觉到了我的敷衍就不再说话了。 “你儿子送你回来的吗?” 为了缓解尴尬,我还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 “他一年前就不在学校了,就一直陪着我,我到哪他都跟着。” 我更加理解学校的做法了,宋阿姨除了个别举动外看上去挺正常的,不知怎的我开始觉得她怪怪的,我甚至有点后怕,我该不会是真的碰上神经病了吧? “我儿子是个英雄,他救了两个溺水的同学,好多人给他开过表彰大会的” 我看着神经病阿姨试探着问“你儿子咋没跟你坐一起?” 她只是笑着把怀里的小方盒子抱的更紧了,就像抱着一个新生儿。 我环顾整节车厢也没有找到神经病阿姨嘴里那个带着眼镜穿着白衬衫的男孩儿。 夕阳渐渐隐没,群星闪烁,这个微凉的秋天,我目送宋阿姨缓缓滴走下站台,望着旁边空出来的座位,仿佛有一个阳光爽朗的声音在说,姐姐,你别怕,她只是太思念她的小儿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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