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遥远的东方坳 |
正文 | 蹉蹉跎跎的在道上混过了好些年月,经历了无数难忘的人,经历了无数难忘的事,也经历了无数难忘的地方。但在我的印象中最最深刻记忆的,却是南加镇东北村的东方坳。那个不过二十来户人家的小寨,在那个寒冷而又温暖的小屋的夜晚,一直就温藏着我难忘的那些印记。 刚参加工作的那阵子,还是在“撤区并乡”建制之前。那时候乡镇干部的天下第一难事就是计划生育。那时候的计划生育也不像现在这么的阵势,完完全全是靠干部登门到户,挨家挨户地磨嘴皮子。每次的行动都是整个区里的干部全部整合起来,每个乡的干部就驻进村子里。每天就利用对象户在家的早上、中午和晚上的时间,分别跟那些需落实国策的对象们软硬兼施,有的时候一住就是个把来月,到头也落实不下几例成果来。 就是在这样的历练过程中,那一年的冬天快要来临的时候,我就跟着我们乡里的七八个干部一起,组成一个专门的工作组,在区里一位领导的带领下,懵里懵懂地编入计划生育工作队伍。在一个阳光很温和的正午,就住进了新柳乡的东北村。那时候的东北村隶属新柳乡治下,后来在“撤区并乡”建制改革后,才划归了现在的南加镇管辖。 东北村是由几个苗族聚居的寨子组成的,有白干满、党烧、坳背和东方坳四个自然寨,其中党烧和白干满寨上全是百分之百的苗家。东方坳和坳背两个寨上却大不相同,除了寨上的男男女女都能用汉话交流外,生活习惯也与苗家大不相同。那个时节由于是在冬季,白天总是天高云淡,但夜晚落下来时候却冷的难受,昼夜温差大得出奇,简直令人难受无比。 记得那时候我们的一行人马是住扎在支书家里食宿的。支书一家住在党烧的小寨上,离白干满、东方坳和坳背都还有蛮远的路程。由于我们人多,房间里无法住下,支书就找了一张草席,一张床单,还有一床很薄的被子,在天楼的空地上铺开,我就和一个名叫德四的干部一起,挤在那张简易的铺盖上,度过了好多个可以欣赏到星星和月亮的夜晚。 时间就这样过着。早上起床后,我们就到对象家去作思想动员,中午回到支书家吃中饭。然后又到对象的家去,继续上午还没完成的工作,直到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才又赶回来吃晚饭。好不容易把晚饭吃好,接着又还得要打着手电筒,又到对象家去继续那些无效的辛劳,一日三趟夜以继日地跟他们耗着。工作就这样反反复复的重复着,虽然没有什么效果,但大家一直都很是敬业,不像现在这样怨天尤人和缺少激情。 在白干满寨辛苦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就跟着转移到坳背和东方坳两个寨上开展工作。那个时候,人民群众们对计划生育工作大多是抵触的多,配合的少,对计划生育的干部都不会有太多的好感。而且一般都不轻易接受计划生育的干部在家里吃饭,更不用说是在家里留宿过夜了。所以吃饭住宿之类的事情,就只有懒在村组干部的家里。尽管东方坳和坳背离支书家有一段不近的距离,但也还得是不得不回到这个大本营来。 重新进行组合分工后,我还是跟德四在一个组,负责东方坳寨上三户对象的工作。德四熟悉一口苗话,跟对象沟通有着相当的优势。当我们在支书家吃了晚饭,走了几里山路到东方坳的时候,人家都早已经吃过夜饭,有些人家户都关门睡觉了。当我们挨家挨户的敲门进到对象家去动员一番之后,时间已经过了深夜。就在离开最后那家对象的房子不远,走在回支书家的路上的时候,天上不知不觉地下起雨来。那年的冬天的那场雨下的也是吓人,噼里啪啦的落在房顶上,不一会儿,手杆粗的水柱就从屋檐上流泻下来。 我和德四跑回到寨边的一户人家屋檐下避雨。不知道过了多久,雨下得慢了起来。从地沟上飘起的水滴把裤子湿了半截,屋檐上飘来的雨星,什么时候把身上的衣服也打湿得差不多了。当雨已经停住,我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感觉浑身都在打着哆哾,身上已经冷得难受。德四就说,看来现在回不去了,只有在这家讨个地方住下,等到了明天再说。接着德四就开始敲门,敲了一阵之后,没见什么动静。德四又敲了一阵之后,才听到屋子里发出一些声音。德四用苗话叽里咕噜的讲了一通之后,一个女人打着一把雾压雾压的电筒,咵啦一声就把大门开了。德四接着又是一通的叽里咕噜,那女主人就把我们让进了屋里。 女主人先是把我们带进到火炉边坐下。看到我们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了,女主人马上劈柴生火。当一堆火苗串上蹲架的时候,男主人就抱着一把柴伙跟进来了。然后用柴刀把柴伙斩成短节短节的,一股脑儿堆在蹲架上。不一会儿,屋子里就充满了桔黄色的火光,一股温暖便在心里慢慢地上升,身上开始感到一股热气弥漫开来。衣服也开始冒着热气,整个屋子便在一种轻松的气氛中亮堂起来。 我们一边烤火,一边慢慢缓过神来。看着火炕上挂着的东西,黑不溜秋的,也认不出到底是些什么。男主人就跟我们介绍,说那是从山上套来的野货,哄干了味道很好,可以拿来招待客人,还可以拿去赶集换点小钱,解决一点家用什么的。我们很随意地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女主人把烧水的鼎罐架到蹲架上。等水烧热了,接着就从火铺脚下拿过一个小木盆,小心翼翼地伺候我们洗了脸,还用热水烫过快要麻木的脚过后,衣服已经烘干得差不多了,身上也感觉到格外的暖和。男女主人就用苗话在商量着一些什么,在若苗若客的对话中,听出好像是如何安排我和德四的住宿。一会儿后,女主人就干脆地说,崽他爸去和三个崽睡,我去老屋跟崽的奶睡,你两个客就在我们的床睡吧。说完就拿了手电筒,雾压雾压的开门就出去了,门缝里顺便还夹着一股嗖嗖的冷风进来。 夜晚已经很深了,外面出奇的静着。我跟在德四的后面,开门进到房间里去。房间里弥漫着一种生疏的霉味,那气味很浓,压得鼻孔塞塞的,好像呼吸都有些困难。用电筒到处一照,房间的角落挂着零乱的衣服,在农村那种常见的档子床头的架上,也有一堆衣服堆在上面。床上只有一床被子,花白花白的,一股起床后留下的味道,充满着整个空间。德四熟悉地把窗子打开,一股冷风挤了进来,空气顿时新鲜了好多。我打着手电,在床边坐着,丝毫没有睡觉的意思。德四却不管我的存在,脱了衣服就沉沉的睡去,不一会,床的那头就传来香喷喷的酣声。 在床边坐了好一阵子,感觉到身上开始有了冷意,于是就只有挪到床上去,把被子拉点过来,依着床头靠着。冰冷的脚尖伸到被子里,不知不觉把德四给冰醒了。德四偏过头来,睡眼朦胧地说,快睡吧,别嫌了,好歹有个地方过夜就不错了,只要一觉睡去,一打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德四说完接着又沉沉睡去。听德四这么一说,好像所有的磕睡都全部涌了出来,浑身接着就疲倦得难受。于是就和着衣服,慢慢地把身子伸开,不知不觉就跟着德四进了梦乡。 不知道究竟睡过了多久,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天色早已经大亮。阳光清新地从窗子照了进来,心里亮堂堂的,房间里的气味也变得顺畅了。德四我俩就开始回味昨天晚上的情节,感慨我俩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不过。在这么自闭的山村小寨,这么寒冷的冬天,淋了一身的冷雨,还在深更半夜的时候,遇着这么家善良无比的好人。听着德四我俩在说话了,男主人就在房间外边叫我们起床,说是早饭已经弄好了,把饭吃了才好开展活路。 当我们再次进到火边去的时候,蹲架上的锅子里嘙啰嘙啰的冒着团团的热气,一股浓浓的香味飘得正欢。再看锅子上空的炕上,昨夜看过的野货已经不见了。不用多说,那东西已经被主人切进了锅子里,变成了招待德四我们的美味。我们一边吃饭,男女主人还不时地往我们的碗里劝菜。还说由于家里粮食太少,人口多,不敢浪费粮食来酿酒,没酒来招待客人;再说你们是来搞计划生育的,也不好到别家去借,怕别人说闲话,就将就随便吃点,还要请干部原谅才好。两口子的那话语说的极其虔诚,听得我们简直无地自容。 告别那家主人出去的时候,太阳已经过了正午。那些对象家都已经挂锁关门,全部外出干活去了。德四和我就只有在寨子上遛跶,偶尔遇到个老者什么的,就凑过去天南地北的聊点什么。经过多方的打听,才知道昨夜里我们留宿的那家男主人名字叫杨熙水,老婆是苗家嫁过来的,家里有三个男孩,母亲跟他的兄弟居住。直到现在,我知道的信息就只是这么些。 后来的日子,我们就撤离了东方坳那地方,时日一长,那些记忆也就慢慢的淡了。后来又经历了“撤区并乡”的区划变更,东方坳所在的东北村就划入了南加镇的版图。我在南加工作的那几年,也曾经路过东方坳一次,但那时候丝毫也没有想起杨熙水的名字。直到后来,我又经历了几个乡镇的交流锻炼,又阅历了无数的村寨村民过后,现在才终于从记忆里拣回关于东方坳那地方和杨熙水他们一家的往事。 当一切浮华都随着岁月的尘烟淡去,一切事物都已经能够在无争的淡泊中坦然放下的时候,我才真正地感悟到,我的那次在东方坳的普普通通的经历,原来才是我铭记一生的际遇。那些记忆,离我们的怀念越来越近;而东方坳那地方,离我们的生活,却似乎又是越来越遥远。然而现在,我最想知道的只是,杨熙水,那家普普通通的人,他们,他们一家,现在过得可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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