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静默，一种别样的人生 |
| 正文 | 穿过唐模大门，可见一株沧桑的槐荫老树，满枝的红丝带与绿叶杂然相许，好像老树自觉那一头司空见惯的绿意盛情不足，又精心地装扮了一番，扎满了喜庆的红丝带，借着轻风细抚，笑容可掬地等待我们的到来。古树被木制护栏圈护着，树干下部中空，仿佛一只装满历史风雨的乾坤袋，让人总想去探个究竟。可导游在古树下高声介绍《天仙配》中老树为七仙女和董永开口做媒的取景，俨然没这拍摄的机缘，槐荫老树便会浪得虚名；那个婉约动人浪漫神话的已然在商业文化中被轻描淡写。细看那老树上的红丝带，挂着一个个愿望，像是槐荫树结满的盛果，将枝头微微压低。不知何年何月何人，在此悄悄许下愿望，祈求那段或与男女爱恋不可言喻的庇佑呢。 沿着槐荫树身后的小溪逆流而上，可见沙堤亭。沙堤亭给我留下印象的便是那八个高翘的亭角，据说无论从那个方位观望，那八个角总是清晰可见，可想当年建造的工匠是如何煞费苦心才打造了这一方景观。身旁的同游用心地在不同角度记录着游历后的品味，我不禁哑然失笑。千年变幻的尘世，又有多少人与事能如那亭角，留于世人棱角分明的坦诚呢？ 沙堤亭往北，有一座古牌坊，其上“同胞翰林坊”五个字，赫然浮现。牌坊上的梅花、祥云、动物之类的精美石雕，惟妙惟肖，与那段艰辛饱读的岁月以及美好的寄意，传以精湛的徽派石雕技艺，酝酿出一股古朴而沉重的历史韵味，弥漫数百年。 从古牌坊一路前行，一头便扎进了檀干园。进门时，顺手拍了它的简介，景区用了28个字简略地道出它的时间和地位，其余的一切似乎如园子右侧消失的楹联一般，蜷缩在历史望不见的眉间，待导游兴趣酣然地谈起和游人随自意品赏时，才隐约露出腼腆的微笑，一如园中那洁白栀子花的香气，淡雅而深长。 我想，设计者的匠心独具不仅是灵感的艺术展示，更是心神揉合的由人舒张。慢过小亭，静心望湖，轻上石桥，浮观细柳，感觉好像没有一样是在现代的节奏中生活。之后导游用一把生锈的钥匙，费力地打开一个紧锁的木门，拉近了我们与古代名家书法艺术风采悠远的距离。可惜，另一把生锈的钥匙无法开启最后一道门锁，透过陈列古代书法名家拓本屋子的窗隙，灰暗的光线依然映出尘埃栖息于艺术品的眷恋轮廓。虽没有名家艺术大作的亲近，然身后许以诚用孝心打造的碧湖绿波、亭台廊桥，也能给你带来一些释怀的安慰。其实无论多少时刻，我们多少次转身，都还不是一直对人性最真实流露的情感痴迷不悟，进而爱屋及乌呢？ 从安徽回来近两个月了，其间的俗事尘染不由得让人屈于忘怀，而唐模的阳光、避雨长廊以及那店家复杂的神情，伴着潺潺的流水声，缓缓地在水街的光阴中低吟，也飘进了我所缅怀的青春里，携我追寻未来的岁月。 曾想找一个阳光和煦的日子来写水街，简单地以为在那类似的意境中会更易倾诉思绪，不料在近日南玛都来访的夜里，大雨四处浇注，竟轻易地冲裂了心神的闸槛，许多思虑渗出裂缝，一点一滴地落下，潜回唐模的悠悠时光，在水街不腐的流水中，会心自由地流淌。 几只灰白色的水鸭安闲地立在小河的拦道筑石上，时而自如地啄啄身上的羽毛，时而伸颈浅汲河水，时而探头入水，之后抖擞抖擞羽毛上的水珠，一切都仿佛是在享受领地独有的尊贵待遇。河水轻轻地爬过它们浅橙色的掌，顺着拦道的落差，快意地喷出白色的水花，像是悬挂于此的迷你瀑布，不信？你举镜聚焦瞧瞧！水鸭的前方，浮着一团团草绿色的水草，是否它们曾与水鸭对语，相邀而戏？是否它们仅是平淡地生长，自享水域的有我风光？我甚至想，康河的柔波中是否也生长一样的水草，不然它们为何都飘溢着那种甘心的微妙？ 水面微微泛起涟漪，水、天及其他倒影平静的凝聚被分还现实，一只水鸭不知何时下水了，我的视线也被拉回河道两侧。寂寂的青石随处可见，圆方石雕为墩，短小石块旁置，长条石板成路成堤。那被有序叠砌的河堤，静卧为规划的弧形，勾勒出流水秉性的柔情；而水不斥形物，依样而动，舒缓有详，上善若水之境油然生于心间。唯或可诠释的，它们以自有的姿态共同厮守这一方天地，其坚贞足以令人感奋，又引人感时。 不知不觉已是午后一点多了，在一阵阵饥饿的咕咕叫声中，赏心悦目的景致与同游打点的肉包子暂时妥协。找了一处长廊停坐，如狼似虎地吞下几个包子，同时慰劳压抑一上午的烟瘾。长廊正对着一家小商铺，小商铺中站立着一位老年妇女，见我们过来，热情地招问我们购买东西，那堆在脸上的笑容宛若夏风中的芙蓉，盈盈而动，送来清凉和亲和。长廊上坐着两位老人，同样灰黑色衣服的轻便打扮，同样爬满时光痕迹的古铜色脸庞；其中一位瞧了我们片刻，又转头凝视身畔的河水；另一位老人头发胡子苍白如雪，一边仔细地打量我们，一边吧嗒地抽着烟枪，那烟枪攒崭亮如新，挂在上面的烟袋随着老人每次吮吸来回微微摆动。我顺手递了一根烟给他，交谈的话匣子一下子被打开了，一份熟悉感瞬间从远而至。 老人起初询问我们的来处，未曾想对于游客习以为常的他，竟有贺知章笔下“笑问客从何处来”的儿童风趣，而对于泉州晋江的概念止步于福建的归属。然而他关于地域小大生熟的模糊回答，让人对渺小的自我感觉增添了几分清醒，古希腊晚期那位喜剧家在追怀早期七个智者言谈中关于社会人群自我膨胀的幽默调侃，如在耳际。但有时候不得不感慨生活这座大山，只要你愿意开采，哪怕是这微不足道的小事，总会有用心的收获。 唐模的些微风景和人事被收录在我们粗浅的交谈中，其中对于房子的问题，老人居然别有念想，一旁的老妇也极力搭讪，二人共同推出“只许修缮，不许变卖”的微词。自思，多少时刻，定有人如我羡慕蜗居于此的人们，那黑瓦白墙的世界明了清净，古风犹淳，往来翛然，如此人间佳境，夫复何求啊！可世界创造了不二的你，即便有身处的同境，仍不必纠结庄子和惠施的思辨，在灵魂的最深处，无人可克隆；况且在假设存在的时间的账本上，估计也难以精确地找到属于我辈常人的科目。而关于唐模的生活，每个人都拥有向往的权利，可心底又暗暗地祈祷着它落入围城现实俗套的那一天不会到来。 人在鲜活存在的阴霾中，总会臆想出慰藉心灵的微光。正如在很多的眼中，唐模像是沉淀在时光河流中的鹅软石，属于一段历史的光影。可试想，世人用尽心思地创造了时针、分针和秒针来呈现和佐证时间的存在与流逝，时间是否真的存在？恐怕连墓碑上关于生卒年和墓铭志的撰述，也仅是世人一厢情愿用来标记人生长短与世事浮沉的一个量的概念符号吧？透过这最后的他为符号，是否我们能撕开那包裹权欲自私功利的追逐，而鲜亮惊愕地发现和亲近人与世界种种真实美好的人性所建立的精神关系呢？那时人之于唐模的记录，大部分是否也只能沦为从众行为下多手镜像的造次罢了呢？ 狭长的唐模是最清楚的。它大概是更偏爱用水声来诉说；一路走来，风的沉默，让人连对悬挂于头顶的红灯笼也端详不出一丝暗示。恰是这种貌似缺憾的单一，更包容着一种至诚的纯粹。而正是这种纯粹的至诚，让一些旅客和聚居于唐模的人，在一个个失去记忆的城市里，在一个精神贵族四处被驱逐的年代里，找到了心灵生存真正的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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