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想你时,我只有沉默 |
正文 | 想你时,我只有沉默 苍然一笑 我有午睡的习惯。这个清明节的午后,小雨。睡梦中,突然梦到你。见你依旧的干净利落的齐耳短发,依就硬朗挺拔的身板儿,依就颠儿颠儿地颠着小脚走进我的梦里来。 你走了已经五年多了,可从来没出现在我的梦里过。偶尔听到亲人们说梦到你,我都会沉默不语。哎,你怎么不来看看我呢?哪怕一次也好啊。 真的很突然,突然得让我不知所措。在这个雨中的午后,你真的来看我。于又惊又喜半梦半醒之间。我说,奶奶,您真的来啦?我赶紧翻身下床。倏然,醒来,哪里有你的影子? 我是在半夜接到姑姑的电话的,立即跟父亲一块儿驱车400多里赶到你的家,也是我儿时经常玩耍的那个农场的小煤矿。看到你很安静地躺在堂屋地上的一块门板上,面色安详,衣冠齐整,一如你生时的装扮。听旁边守灵的人说,你走得很突然,事先没有一点征兆。你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问我的叔叔,小雪放假了,什么时候回来啊?叔叔一次又一次地回答,已经买好车票了,已经从西安上火车了,已经到北京了,已经到佳木斯了,已经从佳木斯上车了,中午就要到家了!你听了,说,好,等小雪到家了,告诉我一声!小雪是我的妹妹,叔叔的女儿,在西安上大学。你接着又说,我有些累了,先去睡一会儿,你去忙吧!叔叔和婶婶在离你不远处开了一家小商店,很是忙碌。 等到小雪到家,就去你的家里看你。她回来对叔叔婶婶说,奶奶累了,睡着了。呆一会儿我们把饭做好了,你再去叫她吧,婶婶说。婶婶是个贤惠的女人。多少次让你跟他们住在一起,以便能更好地照顾你。你总是说,不用,不用,我身子骨很硬朗,能自己照顾自己!我不想成为你们的累赘! 及到小雪第二次去叫你来叔叔家吃饭时,小雪才发现:你已经悄悄地走了,心肌梗塞。邻居们都说,这老太太是前世修来的啊!走了也不遭罪!这就是给儿女们造福啊……是啊,你一直秉承着你的誓言:不拖累任何人!不能成为儿女的负担!就连你的辞世也没有拖泥带水。 我依稀记得,在我5岁的时候,爷爷就走了,爷爷是在煤矿塌方的事故中离开这个世界的。走得很干脆,很毅然决然!那一年,你刚40多岁吧?我父亲本是家中的老大,下面有一个已经成家的大妹妹和一个上小学的弟弟,一个也正在上小学的妹妹。本该担起家庭的重担的父亲却听从我母亲的话,选择了逃避!因为,你和我母亲之间的婆媳旧怨!在我8岁那年,我们全家远迁到我们现在生活的地方。。现在算起来,已经30多年了。你,一个中年妇女,毅然挺起腰板,颠着两只在旧时代就缠成残废的小脚,靠爷爷留下的每个月那点可怜的抚恤金和坚强的双手,脚踏着北大荒这片黑土地,挑起抚养两个未成年孩子的重任! 你奶奶那个人太“独”!我的母亲时常对我说。然后就会涕泪直流地对我诉说你们之间的矛盾。以我那时未成熟的感官判断:你是一个不近情理,视财如命的“婆婆”!那些年,在我的心里对你一直就没有什么好感,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恶婆婆!就像电影和其他文学作品里的飞扬跋扈地难为小媳妇的老婆婆一样! 直到那一次,我改变了对你的看法。那一年,父母遇到了人生最黑暗的低谷。双双被工厂辞退回家,我和妹妹又要外出上学,迫于生计,他们开了一家小商店,维持家里的用度开销。由于非常忙碌,家里还有一个小弟弟无人照看,我父亲就写信要你来帮着照看一段时间,你拒绝了。后来不久,我母亲跟我说了,顺便又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抖落出她的苦难史。我当时也是意气用事,就给我的小姑写了一封不该我写的信,在信里,也措辞严厉地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现在想起来,我那时是多么地不懂事!后来,听别人说,我小姑看了那封信,气得哭了!而我小姑那时刚生完我的表妹,正在月子里! 我的那封信发出没多久,你来了。在我们家帮我父母照应近一年多。 有很多事,我是没有办法去评说的。也没有评说的资格和理由。尤其是对于我来说都是至亲的亲人们之间的矛盾!而这种矛盾又是像刀剑一样刺向所有当事人的内心! 可能是由于年岁的增大或是一种心灵上的歉疚,前几年,我的父亲把你接来,住了一段时间{我的母亲去了北京我的妹妹那儿了}。在那段时间才算是与你有过完整的交流。你说,你和爷爷是从老家逃荒来到了北大荒的,爷爷因为会写点文字,在那个年代里说了点真话,生前得罪了不少人。你说,你40来岁就守寡,街坊邻居没人看的起你们。你说,我父亲耳根子软,没主见!而且还小气!把钱看得太重!没有担当的勇气!对于亲人该帮的他不会去拉一把。你说,我小姑大学没考上,来到我们这里,就是想让我父亲帮一下,给弄到这里来,其实很简单,就是帮忙介绍一个对象,成家后把她调过来就行。我父亲都不管!最后你叹了口气说:哎,我的儿子我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也不求他!也不给他添麻烦!我还能动弹,我也不想给谁当累赘!我沉默了,因为我无话可说!尤其是面对一位一生坚强的老人。 有一次,我和我的小姑通电话。她说,那时候,你为了我的叔叔和小姑上学,你每年都养5、6头肥猪,无论中午下班还是晚上下班你都会拖着疲惫的身躯铰一袋子草籽或割一袋子稗子草给猪当饲料。小姑与叔叔放学后,一个在家做饭,一个会去接你。你的十个脚趾头,有八个被踩在脚下的。不用说扛一袋子草籽,就是徒手回家,你的脚趾头都疼的火烧火燎了的。你常说:“如果我有一双正常人的脚,什么事都难不倒我”。小姑说,记得有一年春天大旱,你在家属队里打零工,两人一伙挑水浇香瓜苗,由于你的那双小脚,你只能在地垄沟里给禾苗浇水而无法挑水,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与你结伴为伙!你伤心地在地头哭了一上午……。这时,我隐约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抽噎缀泣声。 我知道,你已经年过七旬的人了,依然会在在春天的时候,自己扛着锄头去找一块土地,刨坑、点籽;夏季的时候,去给那些庄稼松土、施肥、喷药;秋季的时候,你会用镰刀把成熟的庄稼收割回来;冬季的时候,你会把的葵花籽炒熟,用一个小口袋装上,坐着环场大客车去集市上卖掉。奶奶,我现在想起来,就会有一个画面浮现在我的眼前:一个瘦高的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脖颈上系着一条干净却很陈旧的围巾,站在集市上向行人吆喝:瓜子啊,瓜子!香喷喷、刚出锅的大瓜子啊!两毛钱一杯! 我听我的叔叔说过,他们把你的锄头、镐头、镰刀藏起来,目的就是不让你再去劳累了,让你安享一下晚年。你每回都对他们急眼!最后,还得由着你!直到你临走的那天上午,你还在给地里的庄稼除草! 记得那次你是生我父亲的气,悄然地离开他家的。临走之前,途经我的家里,你哭了。向我诉说了一大堆我父亲的不是。我和妻沉默以对。最后,我帮你买了火车票,我妻给你买了一套衣服并给你50块钱在路上零花。衣服你留下了,可钱你死活不要!你说,你们也挺困难的,孩子还小,正需要钱!的确,我那时候生活的很艰难,没有更多的能力来表达我的孝意。这也成为我人生一大憾事! 谁知道,这竟是我们最后一次的见面。再见的时候竟然是阴阳两隔!呜呼! 你的坟茔是与爷爷挨着的。你们阴阳两地已经40多年了,终于到了团聚的时候。我想,你一定会对爷爷说,你离开我、离开这个家也40多年了,我也守寡40多年了,孩子们都很好!我们也没有留下什么遗憾!咱们一起享福吧!奶奶,你老人家终于可以无怨无憾地安息了! 记得起灵的时候是在午夜。天黑欲雨,空气潮湿阴冷。父亲是长子,我是长孙,我俩站在灵车的前头。灵车上山,已经到了山上的墓地。灵车到了爷爷的坟茔旁,需要拐一个小弯儿。突然,车身一斜!陡然,棺木飞滑下车厢,车上的护灵的人都摔了下来!偏偏别人都没事,只是棺木的边角撞了父亲的腰一下!为此,他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不能动弹!后来,我小姑对我父亲说:那是咱娘对你最后的惩罚!我父亲听了,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其实,在送你走的那几天我没有流一滴眼泪。我只是沉默着。我知道我必将像你一样坚强地送走我的亲人,直到有一天,也一样送走我自己。 噢,对了,奶奶,你在我的梦里问我,想奶奶了吗?我心里说,想。但我没有说出口,只有沉默。 “凡是可以说的东西都可以说的清楚,对于说不清楚的东西我们必须保持沉默。” 真的,想你时,我的心好痛,所以我只有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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