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流年 |
| 正文 | 深夜十一点，有电话打进来，看那号码，应该来自遥远的黑龙江。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会儿，只记得有个本家的兄弟是在那边的，会不会是他？接通了电话，那头说：“兄弟，我是老四！是你四哥。”——果然是他！ 许多年没有过联络了，冷不丁接到他的电话，很有些激动，很想了解他近几年来的状况，可是，就在我要问他一些问题的时候，电话断掉了。 我盯着电话机，等待它的铃声再次响起，与此同时，有关老四的一些旧事也在脑海中一点点地清晰起来。 老四小时候跟我在同一所小学里读书，他个头比其他的孩子都要高一些，所以老师让他当班长，而且，从一年级一直当到五年级。他当班长很是负责。记得那时我们有“午睡”，就是在中午两节课过后，学生们都要按照学校的规定伏在课桌上小睡半个钟点。有些学生不想睡，总要趁着老师不备时偷跑到学校旁边的小槐树林儿里去玩耍，或是到水塘里去洗澡。老四发现了这一点之后，他自己的觉就睡得不稳了——他注意着那几个调皮生，见他们又要偷跑出去的时候，就抢先挡到门口那里，把几个调皮生给拦住。某个夏季，有个三年级的学生给淹死在水塘里，那个学生就是因为趁午睡时间偷跑去洗澡给淹死的。事情发生后，我们班里的那几个调皮生都感激老四，其中一个学生甚至从家里偷了鸡蛋来给老四吃——觉着是因为老四拦了他，才使他不像三年级的那个孩子一样被淹死在水塘里。 老四的学习成绩很优秀，从小学一直到初中都是。他那时的理想是考上一所中专学校，以便毕业之后赚钱给家里用。老师们都看好他，认为他的这个理想是可以实现的。不料，上到初三下学期的时候，他突然得了风湿性关节炎，在医院住了几日，然后回家养病，等病好之后，招生考试早就结束了。老四的中专梦随之破灭。 老四在家务农，跟着他的父亲翻地打粮，累死累活地熬过几个年头，十八岁那年终于得到了一个入伍当兵的机会。我至今收藏着的几封老四写给我的书信，就是在他当兵那几年里写给我的。老四的每封书信几乎无一例外地谈着他的理想。先是说要力争当上排长，后来又说当排长的希望看来是不大了，所以，力争做个文书，再后来，文书的职位有好多人在抢，他没有背景，无法抢过人家，他决定不再做那无味的努力，不过，他并不失望，因为他的婚姻问题似乎已经解决。我回信问他具体的情形，他说在连队里有一个给连长看孩子的姑娘，那姑娘对他很有些意思了，他对那姑娘也很有好感，他觉着他跟那姑娘之间已有恋爱的关系，等他复员之后，他要将她娶回家。 老四当了三年的大兵，那年冬天他复员了。他仍旧做着娶那位姑娘为妻的梦，他给那位姑娘写了好多的书信，最后，那位姑娘终于有了回信。姑娘的书信里写了些什么，除了老四本人，其他人无从得知。不过，老四在收到那封来信之后做出的一个举动可以让人对姑娘的来信的内容做出大致不错的猜测——人家结束了跟老四之间的关系！ 就在老四收到姑娘来信的当天夜里，老四从家里偷偷溜出家门，到离家一里多路的树林里上了吊，多亏一位下了夜班连夜返家的煤矿工人发现了他，才把他救下了。 老四的寻死给他的父亲敲响了警钟，知道为其找个媳妇已是当务之急，便四处托人为爱子说媒。媒人请了不少，领着四哥相看的姑娘也有七八个，四哥总是瞧看不上。到后来，四哥终于看上了一位，说是觉着那姑娘个头和长相跟他在连队上恋着的那位有点儿像。 四哥娶进门的那位四嫂是个能做活儿的角色。那时，农村已经把田地分到了各家各户。四嫂守着那几亩土地精心侍弄，每年都得到一个好收成。一家人衣食无忧，再加上两个可爱的孩子的出世，使得四哥渐渐放下了他此前一个连着一个地破灭掉的那些梦想，他开始带着笑意认认真真地过起了他的小日子。 好光景过了不到三年，四嫂得了癌症了。四哥不惜一切代价为四嫂求医问药，最终没能挽救四嫂的生命。 四哥走到倾家荡产的地步，两个小孩子却还得哺养，想来想去，外出打工挣钱才最为紧要。那年冬天，四哥带着他的两个小孩儿去了黑龙江，自那以后，我再没见过他。有关他离开家乡之后的消息，我只能在每年回老家过春节的时候从他两位亲兄弟那里得知一二。据说，他去黑龙江之后，先是当了一名矿工，做到七八个月的时候，那家小煤矿被政府关闭了，他于是到建筑工地找了份推砖的活儿。 造化弄人，由不得自己。比如四哥吧！他曾是一个满有理想的人，几十年的光阴过后，他的生活却是如此地不堪。至于他早年有过的那些理想，连他自己怕是也记不起来了吧？ 201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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