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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忽然之间(之17岁雨迹)
正文

文/沈依增

前不久在写一篇连自己都看不明了的小说,我跟一只蚂蚁成了朋友,那是一只厌烦于每日都做着相同寻食工作的工蚁,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一日就离家出走了,说是要寻找自我。当然小说嘛,都是不真实的,特别像我这种不入流的小说,更是找不到任何言之有味的思想。我估摸着小说的走向,可惜我实在是好久都没有提笔找小说的感觉了,以至于有那么一下午,我像只丢了魂的蚊子似的,一动不动的进入冬眠的痴呆。我盯着白纸,如果白纸有意识的话,想必也直直地看着我,还疑惑的想到,这货是谁啊,真是个大傻子,都看了我整整一下午了。当我意识到自己发呆之后,深表愧疚的最后望了一眼白纸,然后收起依旧白的天真的白纸,走到外面看雨去了。

“蚂蚁抬头望了望阴暗的天空,沉默了好一会了,忽而两只触角像弹钢琴的双手优美的划出类似华尔兹舞步的线条:‘嘿,按照你们人类的年龄来算我现在是多少岁呢?’

“我看着触角,脑子一片嗡嗡声,远处不时传来汽车开过的鸣笛声。大概十七八岁吧,如果没有猜错。我随口说了句,胡乱猜的亦可。

“蚁用他们特定的眼神看着我,这么真诚的:‘那么,你十七八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

雨下个不停,已经有好些天了。我穿过走廊,想定下心,细细欣赏一番特有的阴雨天,却未能如愿。我突然被什么东西牵着一般,非来回走动不可,像是一停下来,思想就随之远离身体了。没有烦躁,也无急事,就是静不下来。

或许被这般那般最近的一些琐事给缠住了思想吧。

可雨还是一直下,把远处近处都笼上了一层虚幻的泡沫,使我隔离于平常的思维之外。

一只正值青少年的蚂蚁就要承担寻食的任务了吗,他们会不会如我一般能有时间,胡思乱想一番呢?我边走边思索着,倒没有急着多想知道答案来。

也罢,小说而已,一时兴趣使然而已。就先按着十七八岁的年月写着吧,我对自己说,反正只是随便写着玩的,无论怎么写都无伤大雅。我可以在小说里把自己写成一个帅气的小伙子,亦可以是一个沉默寡言的自闭者,也可以不谙世事的愤青呢。虽然这些于事实都不符,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本身就是在制造虚假嘛。

我有这么一会儿,沉浸在构思小说的世界中,欢乐亦可以这般说吧。然而很多次,想法总跟写下来的很不一样;就像自己想说的,出口的,也会变了味。这些都使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郁闷不已,大抵我真不是善于表达的人,像我这样的人还时常自娱自乐的写着小说,让别人听到了,肯定极为不可思议,还哈哈大笑。笑是应该的,我此刻都捂嘴大笑了。只不过吹来几阵风,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才不至于笑出声来。初春的天气就是这样,冷不防的就吹来几阵寒风,让我们这些时常发呆的人,来都来不及准备就突然在哪里出了个问题而抑郁不已。

于是便走进屋,又摊开白纸。是继续发呆也好,是写下于刚才想的有出入的文字也好,反正我习惯性地就这般熟练的摊开了白纸。白纸定定的看着我,似乎表现出极为难堪的样子,这傻货又来看我了。

接下来的好几天,雨断断续续的下个不停,一如我这篇关于蚂蚁的小说里的天气,让不安于静息的人多少有些烦躁。说来是奇怪,这段写小说的日子里,我始终没有见着一只蚂蚁,就算我有时想到自己或许应该真的寻只蚂蚁来“交流”一番,于这般阴雨天放下所有手头事务来找极为普通的蚂蚁,也未能见其身影。我是不知道蚂蚁是否冬眠的动物了,倘若是,倒觉得合乎情理;倘若不是,我想,这便是造化弄人了。有些严重听起来,我把这种不平静的思想归咎于一连好几天的阴雨天,也归咎于蚂蚁接下来的命运安排。

泡了杯速溶咖啡,端起杯子之后就坐在类似黄昏的四点半。此时,雨变得很细小,是符合如针尖的春雨的形象。我咪了口稍有些甜的咖啡,调整一下几日来不安的情绪,深呼吸一口气,便耐下心欣赏起雨来了。

我至今看过无数遍雨的情景,但像现在为了使自己静下心来看雨还是第一次。这是初春的小雨,至少此刻是这样的。天空被细如牛毛的雨丝染得有些朦胧,分不清其阴暗是雨造成的,还是层层叠叠的灰云罩着。雨落在远处叶子不甚茂密的树木间,落在早已湿透了的压着轮印的水泥路上,也落在冒着雾气的玻璃窗。倘若我有才,便能随手提笔描一幅宛若神话的色彩,可是事与愿违,我只是像盯着白纸一般盯着远处近处的看的见,看不清的小雨,并且在脑海里浮现的也很难转变为文字更为形象的一面。

潮湿的气息贯穿于整个空间,仿佛置身于水的世界,张口呼吸间,抬眼远望时。我喝一口热咖啡,在嘴里润点时间,慢慢进入喉咙深处才使得这片水的世界有些温度存在。看一会雨景,喝一口咖啡。倒突然觉得有些惬意了。

雨开始变大时,我刚好把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咖啡喝完。雨声由不经意间才能听到的瑟瑟声,转为让人不禁寒气逼人的莎莎的混杂声。好在那窗前已看不清远处的雨水边拍打边下流的迷糊并没有扰乱我的心情。我起身将杯子放在一张白纸边上,又缓步走到门口。雨水下落的速度很快,掉落在积水的路面上,溅起似精灵毫无章法舞步的水滴,也别有一番韵味;树叶来不及准备被发了疯的大雨打的低了头,弯了腰,没了脾气;一只邻家的猫,与我隔着马路对望着,看似寂寞了的早春里等不到诗人轻柔的抚摸,而郁郁寡欢,无精打采的也看着停不了悲伤的天空,沉默不语……

三个撑着伞的少女背着书包从我和那只郁郁寡欢的猫之间走过。两把伞,一把是粉红的,另一把碎花,碎花色的大一些,能够挡住两个人。我看不清这几个女孩长什么样,倒是低低的欢笑声给这条寂寞的小马路增了几许生气。女孩经过我和猫之间时,停了下来。当然不是看到了我,她们朝着猫挥挥手,礼貌的叫了声“喵”,无趣的猫耷拉着无精打采的眼神,转身离开了。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笑一声也消失在我的视线。

猫和三个女孩离开后,雨依旧下着,比刚才是小了些。期间又走过几对成群打伞放学的学生,热闹一阵后,又只剩瑟瑟的小雨声,徘徊于我的耳际,跟天空一样的悲凉。

“蚂蚁专注的听我说着那些我编织的虚假的我的十七八岁,露出羡慕的神情。

“‘十四岁应该骑着单车在开满野花的乡间小道,没有目的的兜圈圈,一直到漂亮的女生出现在你的面前。’蚁看着我,又望望远处的小草学着我的口吻说:‘十六岁的时候,该为朋友出头打一次轰轰烈烈的架;十七岁听摇滚歌曲,学着阿姆竖起中指骂几声脏话;十八岁不为任何原因离家出走,去流浪,去看看沙漠是什么样子的……’

“蚂蚁陶醉在我胡乱作假的十七八岁之中不可自拔,仿佛他突然变成了那个虚假的我;而我此时却是一只应该去寻找食物的蚂蚁。”

看马路的这段时候里,蚂蚁忽的从脑海里冒出来,有些不可思议,倒也觉得自己好笑了。天正一点一点暗下来,雨稍稍停了,估计没多久又要下的吧。最近都是这样,小雨变大雨,大雨变细雨,细雨停一会,没多久又开始下大雨。

进屋前,我又望向马路对面,想看看那只与我一样沉默的猫是否又回到了原来的屋檐下,等待谁抚摸头上的毛发。

一位打着伞,十七八岁左右的女孩在无雨的黄昏下从我眼前走过,我有点被这位女孩吸引住了,紫色偏白的雨伞,轻盈韵律的步伐,苗条优美的身段,一时说不出个缘由来。我呆望着女孩从我面前走过,等再也没有身影之后,突然有种失落,就像自己的青春蓦地被抽离了。我有那么一会儿,思绪空白着。良久后,才恍然发觉,是啊,那是我写的第一首诗(其实算不上诗)里面的朦胧的情景,“撑着一把伞,有着腼腆的笑容……”。十七岁?我在十七岁的时候写了第一首诗《青春》,便是以雨与刚停雨界限的一个黄昏,撑着一把伞开始的。多美的青春呐,多美的刚从我身边走过的那位少女。我闭了闭眼,稍稍遐想了下自己的那首诗,却已没有曾经的那种朦胧的美感了,大概是这一连串的雨天模糊了我对美的感知吧。当然,如果蚂蚁现在在我身边,我定会再次虚假的对他说:“十七岁的时候该为自己业已开始的青春写一首没有读者的诗句。”蚂蚁定会更加沉醉于我虚幻的人类遐想之中。

看了女孩消失的地方一眼,我便回头进了屋,是个不错的下午,我对自己说道。

晚上八点以前我都在对着白纸,偶尔写下几行黑字,却也勾不起一点让人深思的意象,如几十只迷路的蚂蚁横躺在枯燥的白色沙漠之上,没有规律地在原地跃然起舞,舞步呆板,似沉默的那只屋檐下无精打采的猫,没有一丝美感。

之后,我大概是做了个梦。

我一进入梦境便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这还是第一次。我试着去控制梦的剧情的发展,结果却无能为力,或者梦之所以称之为梦,就是因为不为做梦者意识所支配的吧。

我在爬山,确切的说,我是在爬通往山顶的台阶。山很高,我几乎望不见顶,所以我只是爬着,说不准是否能够到达山顶。这是一座草木稀少的山,我记不起梦里的树叶稀少到怎样的程度,总之离荒芜大概还是有些距离的。

我是独自在爬台阶,前面还有几个人,我似乎有见过,应该只是见过,不熟。要不然他们应该会等着我一起上前的吧,要不至少稍稍回头看看我呢。他们有说有笑在我前头,可我听不见笑声,也很难清楚的看清表情,天空是阴暗的,他们走的飞快,转眼就不见了身影。之后便就我一个人,类似漫无目的地往上走着了,或许在那时有自己的目的,可是醒来后对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是一点也弄不明白了。我一直在爬着,开始还能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爬了有一阵后就彻底迷失了,就连什么是梦,在那个爬山的我看来也是天外之物了,即使是醒来后,我也是花了好些时间才缓过来。我这么说,应该可以猜到这个不是个使人愉悦的梦了。不愉悦之处在于,这个梦是有些诡异的。我不停地往上爬着台阶,本想着只要不停地往上,就能走到山顶,就算山很高走不到,至少我正一点一点接近吧。可是,我开始进入梦境的时候,走在半山腰,等到自己再也走不动的时候,我依旧在半山腰。一开始还有我也许见过的陌生人,然而,之后便一直是我一个人走在半山腰了,我以为自己离开了原地,等环顾四周时,我还在这里,我一直在这个突然变得熟悉起来的半山腰弥留。可我一直在行走啊。

我必须停下来,我对自己说,这么走下去我必定会真正的迷失自己的。我现在已经差不多到底线了,脚后跟正像一块老古董的琵琶,颤个不已;嘴巴大口大口的吸着气,而半山腰的空气稀薄的很,我好几次差点被咽到;最主要的是我是真的没多少力气了,我记不清自己走了多久了,天空一直阴暗着,我分不清早上还是下午,反正我是累垮了。

我试着停下来,可我被施了魔法一样,脚总是被谁提着,不由我意识控制。于是我还得往上走,更可悲的是,当我晃过来时我还在半山腰。我开始恐慌,但逾渐疲乏的身体已没有恐慌的力气了。我走不动了,我要说出口这句话。说不出来,这里从一开始就不曾有过声音。

脚差不多失去知觉了,而行走必须依旧。我再也挺不起,只能匍匐着用手托着沉重的身体沿着台阶往上爬,这是真正的爬了。我对自己说了声,可我还在半山腰,这才是最悲哀的。

手大抵也支撑不了了,意识也模糊了,像是要进入另一个梦,梦中的梦境。

下起了雨,没有预兆的。我感觉到下雨了,但不知是大雨还是小雨,沿着湿滑的透着寒气的石阶,爬一格是那么的困难,几乎是无法完成。连抬头都抬不起来。

这样的一个梦,是让做梦者受罪的。至少那个时侯我是算吃饱的这种欲死欲生的错觉。但我对你诚实地说,梦还没有完。虽然有想给梦一个意外,美好的结局。可是梦毕竟是梦,不受我控制。

有一位穿着米蓝色牛仔裤的人站在我面前,给我打起了伞。我见到她的还有白色的帆布鞋,除此便一无所知,因为抬不起头看不到脸。会是谁呢?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今天看到的那个撑着伞从我眼前走过的十七八岁的女孩;不会是她的,我对自己说,她都没看我一眼,那么应该是我那首《青春》里的撑着伞的没有见过却很熟悉的她吗;那是虚幻的啊,我随意编出来的,也不会是,或者深刻一点的,那张脸是我自己呢,如果不是我,也该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是蚂蚁的脸,也不无可能吧,最近我一直在写蚂蚁的故事呢……

我努力想使自己抬起头来看看那张脸,抬不起来。但想看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快速地膨胀。我是非看到不可了。

我用尽仅有的,全部的力量,要将这只无比沉重的头抬起来,只为看看一张脸。头像是有感应到似的真的慢慢往上动起来。一点,一点,快了,我又睁大起眼睛,似乎看一眼已是此生最大的愿望了。

就在我将要看到的一刹那,我醒了。或许是这个让自己抬头的动作耗光了这个梦的时间轴,或许是冥冥中有什么安排,也或许是我那时太激动了,但是不管什么原因,我都没有看到那张脸。而更戏剧的是,我醒来睁眼,说是惊醒过来也恰到,我看到了那只猫,白天慵懒的无精打采的猫正警戒的盯着我。我被吓了一跳,以为掉入了魔幻的另一个梦境,但只是一瞬间后就平静下来了。我很快平静下来了,大抵这就是现实和梦境的差别的吧,我以为是假装平静下来了,但这种迷幻的事情是很难假装的,于是我确信我是平静下来了,但是那个爬山的梦依旧恍惚着我的神经末梢。

我用一秒钟时间闭眼睛,睁眼时。那只猫早已不见了,大概从开着门逃出去了吧。我再环顾四周,我桌上的一盒汉堡和鸡腿都差不多已经被吃光了。我暗暗在心底骂了声那只猫,知道自己在现世,不觉好多了。

外面雨下的很大,拍打在窗户玻璃和树叶上的声音清晰可见。像是一个意蕴深长的梦啊。我关上门,重新坐在书桌前对自己说。

“‘唉,我的十七岁注定是日复一日的寻食中度过的。多无聊啊,你说是吗?’蚂蚁叹了一口气,看着稍显疲倦。

“‘能说说你更多的关于十七岁的事情吗?你说的摇滚是什么样的东西呢?’蚂蚁的眼神又突然有了生气,渴望地抬起头来看着我。”

留在这张白纸上最后两行字,便是这么写的。依旧是和蚂蚁的对话。

“十七岁,我做了一个关于爬山的梦。这个梦是我最深刻的梦,我想。因为这么多年了,我依旧清楚的记着,我甚至一直弄不明白这个梦到底想表达什么。”我试着把这句话强加于白纸上去,但总觉得太不恰当了。这个梦可是我刚做的啊,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也不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吧,虽然我现在是无从考证了。

我大概是有些迷糊了,这个痛苦的梦使我对现实的画面稍稍不适应。关于蚂蚁,关于十七岁,关于爬山,还有撑着伞的我未能见到的面庞,以及我的业已模糊的十七岁,都似一群迷路的蜜蜂往我脑子飞来,挡住了此刻的现实。

桌子的另一旁放着一盒利群,那是几星期前买的,到现在里面还有一大包。我偶尔会假装自己很懂吸烟似的点一支,在心情迷茫到极点的时候。所以从这盒烟的数量来看,最近我的情况倒不是特别糟。当然,有时我也会无意识的来一支,只因桌上有一包烟。我时常在想,像我这般不嗜酒、不染发烫发、不纹身、不吸毒、无烟瘾、不追星、不反社会、不欺骗别人感情的后现代叛逆主义者,生活是不是太过单调。而我唯一的理想居然是一个人去流浪,因为我不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听说,不像流浪的旅行,永远称不上为真正的旅行。

点燃一支,尝不出烟苦涩的味道,也没有麻痹思绪的快感。我想,这一根应该算是无意识的来一支,只因桌上有一包烟。情况不是很糟。就像我走在街头满是人群的路中间时,以为会有《十年》MV那样的伤感,而事实上我只是走在街头而已,其他什么也没有。吸烟,也没有任何让人感到异样,我只是吸着并不能带给我什么的烟而已,其他什么也没有。

头脑脱离现实的迷糊还是没有消退,但能够不为想什么而单纯的吸支烟看上去还不坏,至少我有事可做了此刻。

白纸静静地看完我吸完一支,又续上了一支。

白色的烟,像是被某种宿命召唤一般,弯弯折折的往天花板飘去,还没有到一半就不知消失在哪里了,只留下褐白的灰烬,散落在地板上面,给我一种类似具体的意象感,仿佛女孩站在我面前的帆布鞋底面,踏过我疲倦的梦的边缘,然后回头朝我笑笑,我依旧看不到她的面庞,白色的香烟阻隔了我的视线,如把我隔离在春雨柔美的键盘外,我的思绪正渐渐被我不明了的东西同化着。而我为此感到有些轻松了。

或许这就是香烟的好处吧,我假装它带给我的轻松。

用冷水洗完整个脸后再次坐回书桌前,两个烟头静躺在地板,像那个梦里走在我前面的路人,陌生而冷淡。

清醒感随之慢慢的开始回到我的身体里,梦与现实分的再清楚不过了。我望了眼窗外乌黑的夹杂着雨声的夜晚,又和我的蚂蚁朋友讲故事去了。

“这样好吗,和你的蚂蚁朋友撒谎?”

“没什么大不了的,蚂蚁也不是真正的蚂蚁。你看到过会说话的蚂蚁吗?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不真实,你懂吗?”

“这个我知道,但我觉得你还是不应该这样写。你的十七岁不会做这样的梦,就算有些相似,你就写相似的梦好了。你若说我做了个梦,我在爬山,那是我至今为止最深刻的一个梦,我就会觉得你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你知道吗?”

“那你就当做那些都是假的好了。”我面对白纸的疑惑,不耐烦的说。

“可是我知道,那些不都是假的,我理解你。”白纸看着我打算接着说:“如果你喜欢这么写,当然,尽管这么写好了。我只是觉得那样就不像你了。”

“不像我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样才像自己,你说,我现在就应该背上包步行去见沙漠吗,去流浪吗?”

“我不知道,这个你自己清楚。你想让生活怎样,还是生活会把你变成怎样,你难道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你像是很了解我,你怎么会了解我呢,你只不过是张白纸啊?”白纸安静地看着我,这让我有点不自在。它知道这么多吗?

“我只能了解当前的你,你潜在的另一个自我。”

“不明白,太深奥了,我是理解不了你这个说法。你怎么会了解我呢,太不可思议了。”

“这个嘛,不好解释。你把思想写在我身上,我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联通的。当然这只限于此刻的你。可明了?”

荒谬的谈话,不是吗。我把笔静止在手中,不能写下一个字了。

“能和我说说你的十七岁吗,一点点就好了。你就把我当做你的蚂蚁朋友吧。”白纸还是不可思议的说着话,像真的在说话似的。

我试着去触摸一下眼前的白纸,又提不起兴趣来,或者说我有点畏惧也是可以的。白纸突然对我说话,又说想了解我的十七岁,这多多少少是很让人荒诞的。不同于我的蚂蚁的小说,我时刻都能控制剧情的发展,白纸更像是我的另一个痛苦的梦境,虽然它并没有带给我疲倦感。然而白纸确实是和我说话了,并且表现出很了解我样子。这是使我更为畏惧的。

“说说也无妨啊,但是你能告诉我,你怎么突然能够说话了呢。”我开始对白纸有点兴趣来了。

“你应该明了,只有你想和我说话的时候,我才能说话啊。”它顿了顿,又说道:“我是随着你的思想而存在的,所以我是此刻你身体之外的一部分,可理解?如果你潜意识的不愿说话,我是再给我多少能量,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的。”

太狗血了,我心里道,我该不是还在做梦吧。

“那么,你可记起那年的天气吗?”白纸开始打探我的十七岁了,就像我的小说里的蚂蚁一般,有些迫不及待。

“让我想想,下雨嘛,我是真记不起了。大抵雨还是下的吧,南方不是每年都有一连好几星期的雨季的吗?而且这些下雨天也大同小异吧。晴天也一样,我觉得每个天气其实都是对曾经天空的重复。所以说天气,我倒觉得没什么意思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知道,比如哪个下雨天或者大晴天,能让你可以记起来的事,这样我就能稍稍了解那时的你了。”

我连自己都已经忘了那么多年前的自己,你这张白纸虽然根据你的说法是和我相连通的,但这么说也太夸张了吧。可是对话开始了,而我又不能撒谎,我也只好去回想能够编织成语言的画面了。

“当然下雨是肯定的,我有记得雨天。恩,是的,我有点记得。”我试着这么说,白纸定定的看着,看不出到底有没有表情。

“让我想想,是夏天,一个夜晚。不,是好几个夜晚。有点像现在,但是仔细回忆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似乎那是定格的画面,而现在像是什么都有生命,当然也包括白纸你。”我停了停,似乎有点渴:“去冲杯咖啡可以吗?”

白纸像是默默点了下头:“去吧。可别溜掉哦。”

泡咖啡,我用了两分钟的时间。但我没有立刻回到书桌前,我思索着怎么和白纸接着说我的那些无聊的十七岁。一想到那是无比无趣的,尴尬感就一点一点上升,让我动弹不得。

“是夏天,不会错的,也下着雨,应该不是小雨。”我接着上一段话,说:“不过我大概是喜欢这样的夏天夜晚的,至少不会觉得很闷热了。”

“我躺在床上,听着收音机之类的。那时我还不看小说什么的。你明白?”

“你那时还不看小说啊,我以为你一直都喜欢看小说呢。”白纸像是突然抓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不仅不喜欢,一看到这么厚一本书,鸡皮疙瘩都来了。”是这样的,我对自己说了声,我确实一点也不愿去触小说这东西的。

“我在听音乐电台的节目,大概不早了,晚上九点十点样子。你知道,那时还是睡得没有像现在晚的。”我确实是在听音乐:“听得什么歌大多都不记得了,但我确实在听歌。”

“你说话,真奇怪。这样的事,你还记得吗。”白纸应该觉得我又在编了。

我喝了口咖啡,润了润喉咙:“为什么会记得呢,我也不知道。那时的光景就是这样的。躺在床上,听音乐。你问我为什么还会记得,大概是由于我突然喜欢上了两首歌。我这人吧,在那些年还是很少会突然喜欢上一样东西的,可明白?”

“所以你还会记得自己躺在床上。听收音机。”白纸还是面无表情的说道:“那两首是什么歌呢?”

“一首叫《寂寞的季节》,是陶喆的。另外一首我更喜欢,张震岳的《再见》。从那开始,我有了自己喜欢的歌手,张震岳是个有个性的人,所以我呢,只要一听他的歌。就偶尔会想起那时躺在床上重复着听他的歌曲。这样的感觉,还不错。可明白?”

“或多或少。”

我倒觉得白纸是故作明白,一张白纸怎么感受的到。

“就这些?”白纸还是想知道更多。

“差不多。我的十七岁远没有那篇小说里面写的那么洒脱。甚至更为无聊得多。所以让你失望了,白纸兄。”

白纸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在勾画你的那些个夜晚,至少桌面前没有像我这样得白纸,也没有一大包利群。不管怎样,你只要静躺在床上,听音乐。不想其它的事。你不说这样的画面不是挺好的吗?”

“应该还有其它印象深刻的吧,说说嘛。我挺喜欢你这样聊自己的。”白纸显然对《再见》不怎么感兴趣。

“好吧,反正我闲着无事。聊聊亦可。还是下雨天怎样?下雨天,恩,让我想想。我真当写了一首诗,你可信,在十七岁那年,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怎么会写诗来着。那时我可挺讨厌语文这东西的。”

没等我说完,白纸忙插嘴:“那首叫《青春》的吗?”

“是的,当然那称为诗多少有些牵强的,但我还是真当诗写来着。”

白纸又插嘴道:“也在下雨天吗,在夜晚不成,或者你把它还保留着呢?如果是,让我看一眼可否?”

白纸显然对关于文字的东西表现出更大的兴趣,但他老打断我的话,让我有些不自然。

“你可以不要这样老插嘴吗,我可不喜欢说话时被别人打断。”我说。

“对不起。你接着说吧,我挺喜欢你说话的。”

“其实吧,我的十七岁真的平凡无趣的如清水一般。虽然偶尔表现的有些忧郁,但还真想不到自己会写首诗什么的。我在教室里写的,所以不是夏天,应该。是几月份,我现在是想不起来了,我也不知道我坐在自己的座位还是坐在哪个女生的旁边。反正是在教室不会错的,外面确实下着小雨。大抵下雨天都差不多,所以我想大概也是瑟瑟声的落在树叶间的吧。有些忧愁,我看着外面的雨景,有种无端的失落感。这我现在却明白不了了,因为它不像现在的我遥望着那些远去的青春而漠然伤感。但那时确实有些失落感,说不明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失落感促使我写下那首诗,还是我在心里已经积孕了良久。那种感觉,我抓不到了,你明白?”

白纸像是又点了下头:“明白。”

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明白,可既然他和我相通,我姑且认定他明白吧。

“我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在这首不公开的诗里面。像是一首暗恋的诗,但我知道我写的时候不是为这些东西写的。或许我只是纯粹的突然想写一首无关紧要的诗吧。我觉得那种状态挺好的。突然不为什么的写一首诗。现在是再也不行了。甚至诗为何物都辨不清了。我也只能写让人无趣的和蚂蚁的故事了。”

“很无聊吧,说这些。可是我的十七岁真的无趣得很。”我对着白纸低声说了声。

“没有,挺好的。我挺喜欢这么真实的你。”

我抬头望了眼钟,还不到十点,不算晚。我拿起咖啡一口喝完了。外面雨声减弱,估计雨又变小了。多善变的春天的雨啊。我思量着是否要沿着这首诗和白纸继续谈下去。但这或多或少都是更为无趣的话题,就像我居然和白纸聊着自己的十七岁。多荒谬的。

“当然,如果我努力回想一番,还是能够想起这首诗的全部的。只是,不知为什么,我专注不了。可能对现在的我没什么意义了吧。说不清。”

白纸没有做声。

“这么招,我倒不是很想把诗读给你听,是我觉得没什么好读的,因为写的不好。可明白?”

白纸还是没做声。我盯着白纸,不知道该说什么。有这么一会儿,像是我存在的这个时间轴,如梦境般消失了。悄然无声,没有任何概念。

当我再次问白纸时,他依旧默不作声。大概白纸不再是那个白纸了。我突然不知道刚才的一些对话是否真实。是我凭空想象出来的,还是白纸现在远离白纸这个附体了,我都解释不清楚来。

梦把我做傻了,我跟自己说了声后,又泡了杯咖啡,今天的第三杯。

在接下来的好一段时间里,我都呆板着脸望着这张白纸。钟声滴答滴答的在耳边徘徊,雨似乎是停了。我在等白纸再次出口,可是荒谬迟迟未能再次光临到我身上。

“白纸兄,还在吗?”我有气无力的对着白纸低声说道。

钟声滴答滴答。

“其实不是我不想多说,”我还是自言自语:“我是不知道怎么聊关于自己的人,真的。但我说谎还不至于。可明白,白纸?”

“你相信我十七岁不喜欢带雨伞吗?我喜欢淋雨,真的。让雨肆无忌惮的落在我身上,我就会有一种满足感,像突然被什么人关怀,突然被什么人摸着头似的。我想想,跟今天那只猫是一个期待吧。所以不管雨多大,我都慢悠悠的行走了。看起来应该很洒脱吧,有人这么跟我说过,怎么说来,我对雨的印象还不坏。”

“对了,记得有一次是在回家的船上,下着小雨来着。我没带伞,一个人站在甲板上,背着个书包。雨不大,江海两岸以及远处的山有些朦胧,我觉得这样看着挺美的。可你大概不知道,我书包里的试卷可就遭殃了。就现在我回想起来,也不坏。”

“应该还有很多事的。可我暂时又想不起来了。白纸,那些似乎太遥远了不是吗?如果天晴了,去放个风筝可好?那时我把你带上吧。我可是很会放风筝的哦,只是都不是在雨天。我想如果是雨天,肯定不会有哪个女生会和你一起去的吧,就算关系很铁的朋友应该也不会的。”

“好吧,我承认那是有些孤独的十七岁。我总不能敞开心,就像现在一样。可我这么多年了过来,其实每个人都差不多是这样的。所以那是再正常不过了的,不是吗?我喜欢一个人跑到海边,走上好一段。海水慢慢上涨,或渐渐褪去。我觉得这样的自然才符合我的孤独,才能让我自在。然后坐上个半个小时,再好不过了。你不会明白的,白纸。”

白纸始终不动声色,而写在白纸上关于蚂蚁和我的故事的黑色字们,像是很爱听故事一般,雀跃不已。

无趣的十七岁,我对自己说。

“‘我得去找食物了,’蚂蚁说这话时有些不舍:‘我的十七岁就无聊的多了,你看我还得去找食物呢,要不然……我都不知道不找食物会怎么样。’

“蚂蚁望着我:‘改天再来找你。’

“蚂蚁走的很慢,我花了好长时间来看他离开。我应该也去找点食物了,不是吗?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是蚂蚁了。不可思议。”

第三杯咖啡很快就又喝完了。但是咖啡对我似乎一点也起不到任何作用。时针走过凌晨,睡意马上就像我袭来。白纸上已密密麻麻的爬满了蚂蚁似的的文字,怎么看,都有些失落的感觉。

我撒谎了。

我的美妙虚假的十七岁,大概也只有这只蚂蚁来相信吧。但小说毕竟是小说,无关紧要的。

雨又开始下了,雨声再次淹没了钟摆的滴答声。让安于静息的现在的我,多少能有些美感。像多少年前的我走在雨中,被轻柔的雨抚摸着。

不坏的一天,只是有些荒谬而已,但我喜欢这种荒谬的错觉,如梦一般。我关了灯,闭起眼睛前对自己最后说了一声。

“承认吧,不管那些多么虚假的你的小说中的十七岁,都是那个最真实的你,不是吗?”

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不重不轻,刚好能让我清晰的听到。

“那一年你喜欢雨,还是喜欢其它都有何不可,想要去旅行,就去行走;想要放风筝,就去放;摇滚的冲击不是正符合你偶尔冲动吗。你一直在写自己,不是吗?”

“那一年也是,我就你旁边‘撑着一把伞,有着腼腆的笑容,从我身边走过……’你不记得了吗,走过你身边的是你的时光,,你的青春;是你曾经希冀的,你不敢说出口的忧伤;是你左手书桌旁的那一首《那些年》;是你想要的另一个自己……”

我猛一睁开眼,一个撑着伞,穿着米色牛仔裤和白色帆布鞋的陌生女孩看着我,而我正狼狈不堪的依旧匍匐在半山腰,停滞不前……

忽然之间,我明白。我还是那个我,未曾有勇气去改变。

而这一晚的梦,才刚刚进入另一个我自我编织的虚假的现实而已。而这个忽然之间,也只限于今晚的这个我还未知的梦的开始。

白纸静静的躺着,雨落在他上面,逾渐的有些模糊。而他不舍的看着我,似乎在说,这一次,我是真的走了,你的十七岁,再见!这便是这个梦的开始,其它的我再也记不起来了。

便是这么个春季,2012年的初春。我被梦和雨缠绕的日子,还有我的蚂蚁兄弟。

——记念我的小说中的朋友,蚂蚁

2012.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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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3:46: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