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当兵那一年 |
正文 | 当兵那一年 张旭升笔名:张评 一、穿上军装 一九七九年,我十七岁。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在龙隐寺园艺场干了四个月的零活,十二月报名参军,经过检查身体,政审等关口,我终于幸运地穿上了军装。我当兵的消息很快被老师,同学得知,热情地给我赠送来二十多本带塑料皮的日记本,鼓励我好好学习。我的父母为了答谢友人的关心和问候,买了一只整羊,在家中煮了一大锅,款待友人,饱餐了一顿羊肉泡馍。当我准备离开平凉、离开父母时,我的姐姐及老姨均送我10至50元不等的钱上我零花,我的父母也早准备了钱装入我的口袋,安慰道:“部队伙食差就买点东西吃。”当我登上长途汽车时,我分明发现我的母亲在悄然流泪,父亲的眼睛也似乎潮湿了。霎那间,我的心像是被一种无形的绳索强烈地扯动着,脑海里闪电般地映现出父母含辛如苦的一生……我想嚎啕大哭,但我知道我的父母不愿看到我伤心的样子,我也知道自己即将成人,应该像真正的军人那样坚强无比,父子情,母子情,儿女情统统都得丢掉。长途汽车终于离开了平凉,离开了我所依恋的泾水,直到我再也看不见父母的影子,我的泪才悄然流下来。 长途汽车沿着西兰公路西去,我们这群新兵在座位上昏昏欲睡。不知谁喊了声:“快看,上六盘山了。”我们顿时来了精神,打开车窗,将头伸出窗外,任外面的寒风吹刮。带兵的连长说了句:“谁能背诵毛主席的诗词《六盘山》?”倾刻间车厢内便回荡起“六盘山上高风,红旗漫卷西风……” 翻过六盘山,车将我们载入静宁县武装部大院,在一间很大的食堂吃了两个馍,半碗炒土豆丝,连长又给我们每人两个面包,说:“车到部队再吃饭,饿了忍着点。”车又向西行驶。不一会,天不作美,下起了大雪,司机对连长说:“路太滑,只能等雪停了后再走。”连长皱起了眉头,下车给部队打了电话。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但猜到可能要休息。不一会,车又返回了静宁,住进了县武装部腾出的一间大房子,地上铺上麦草过了一夜。第二天清早,车又继续西行,行至高界村时因路面滑,与迎面会来的“东风”卡车相撞,一片惊呼中,车体冒起了浓烟。连长、司机,还有坐在前排的新兵即刻用背包、大衣扑火。火扑灭了,我们一场虚惊。交警来了,两车的司机均被罚了款,放行了事。车又启动了,我们都沉默着,任车将我们载到何方……晚十时许,车进了武山县城,又行驶了一段时间,只听连长喊:“快起来,我们到家了!” 二、初到军营 新兵连设在离县城十几里外的一个山村里,仅有三排瓦房,一个篮球场。许是旅途劳困的缘故,我们一觉醒来已是开中午饭的时候。班长是一个只当过一年兵的矮个子陕西城固人,一脸娃娃相。当他用铝盆端来米饭,铁皮水桶提来汤面条时,我们才知道连队吃饭不上食堂,大大超出了我们的意料。我们用刷牙缸吃饭,所需碗筷还没来得及买。下午,班长带着我们步行到县城,买了肥皂、碗筷,牙膏之类的必需品。 我们不清楚我们所在的部队是什么兵种,但有消息传出说是工程兵,专打山洞的兵。一时我们都呆了好半天,脸阴沉了下去,胆小的竟哭了起来。与我同来的冯文斌只有初中文化程度,求我帮他给家里写一封信,不想再当这个兵。我听他说他父亲在平凉当检察长,有点门路,可以调到好的兵种。其实仍有许多新兵在为自己的前途担心,纷纷打探消息,给家里写信,打电报,还有跑到县城挂长途电话的。我虽忧心忡忡,但抱定一种想法,管他呢,认命就是了。 来新兵连两天了,我们没有像人们说的那样练步伐、持枪、投手榴弹等类似的训练,而是认真学习《内务条例》,打扫卫生。班长很利索地叠好被子,方方正正,象刀切出来似的。我们费了好大劲,也没好到哪儿去。有人出主意,把被子拿到农民的打碾场,用石碌碡反复地碾。此举果然奏效,内务评比中,我们的被子也能像班长的被子一样整齐好看。学习通常要作笔记,全连属我的笔记最完整,但字迹撩草,许多人看不懂,我就称我的笔记是天书。有些新兵跟不上作笔记,遇到班讨论或是连队发言就犯了傻。我又被他们请了去,替他们写心得体会,报酬是多吃几块饼干或几个面包。 真正的训练开始了。教官是个大个子,发胖,但很精神,在我们面前确有威风凛凛的感觉。他一喊出“向右看齐”时,新兵们便私下里悄悄议论:“他是庆阳人,和我们能套上老乡。”教官似乎听到了什么,就说:“你们这帮平凉兵,给我好好练,休想跟我拉关系。”新兵们就老实了下来,在教官的口令下一步一动地走了起来。凭良心说,我们还算刻苦,一步一个动作既认真又规范,就属冯文斌差劲,常吃“小灶”,没少流眼泪。训练是艰苦的,确实是磨练人意志的好方法,用教官的话说:“军人意味着牺牲、意味着抛弃一切。”一周下来,我的大腿面肿了,走起路来生疼,有些新兵鬼点子多,晚上故意不盖被子让自己着凉,第二天便感冒,卫生员来开了病假条、病号饭,其目的只有一个,逃避训练。我对他们的做法显然是反感的,这不仅是因为我被指定为副班长,而且对他们逃避训练的做法深感遗憾。俗话说“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但有些新兵说挖山洞与练正步没什么关系。在现实生活中确实看不出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但只有经过多年实践之后才感悟出,只要你付出就不可能没有收获。 三、紧急集合 紧急集合对我们这些新兵来讲意味着惊恐、害怕、不安。班长说:“我们这些老兵也怕紧急集合,动作稍慢一点就要落在别人后面,不但影响了班的荣誉,而且影响到排,连,营……”我们心里发毛,不安地等待着紧急集合突然的来临。 经过一天紧张疲劳的动作训练,吃过晚饭,团里电影队来新兵连慰问。我们整好了队,打好了背包,背着枪列队走入训练场,在教官一声粗亮的“坐下!”声后齐刷刷地坐在地上。影片片名叫《沉默的人》,另加演了一部军队后勤保障的记录片。电影完时已是晚11时许,匆匆洗刷后倒在地铺上呼呼入睡了。一阵短急的哨声划过梦境,接着又是一连串短急的哨声。班长大喊:“快起床,紧急集合。”我睡在靠门的一边,伸手拉灯泡的开关,连拉几下灯泡未亮,班长说:“紧急集合不许开灯,早关了闸。”宿舍内一片混乱,这个喊裤子找不见了,那个喊谁拿了我的帽子,有些新兵只穿好了衣服,但忘了带枪,有的新兵连背包也没打好,抱着被子冲出宿舍,还有的新兵脚上只有袜子却没有穿鞋。我们班列好队后又汇集到排里,再汇集到连队。连长和教官站在训练场均在看着手表。连长点名,“你们看看,都像什么样子,东拉西扯的。有不戴帽子的、有不系扣子的、有翻穿衣服的、有忘拿枪的……”教官则更严厉地指出:“枪是战士的第二条生命,忘记拿枪就等于放弃了生命。”有胆大的兵在嘴里嘟噜了一下,“早知道是这样,光拿枪不拿其他东西了。”连长喊了声,“是谁在说话?有胆量出来说。”队列里静静的,只听到从鼻孔发出的出气声。连长显然更恼火了,下令道:“今天晚上没人出来承认错误,你们大家就站一夜。”许是这句话奏了效,从三排的队列里走出一个新兵,我们一看他穿的是大头鞋,戴着皮帽子,没带枪,就知道他是河南郑州兵。连长又喊了一声:“解散!”但队列仍是静静地站着,全没有解散的意思。教官补充了一句:“回去睡觉。”我们平凉兵先散伙回了宿舍,接下来是西安兵、兰州兵回了宿舍,唯有郑州兵这个排仍站在训练场。班长对我们讲:“你看看人家为了战友,宁陪站一夜,也不出卖战友。你看着,等不了一会连长总得认输”。此话被班长说准了,出列的新兵没被处罚,与他们的战友一同回到了宿舍。 早晨起来,打来饭,正端着一碗黄面糊糊喝,短急的哨声又响了起来。这一回不用谁提醒,新兵们扔了饭碗冲进屋里打起了背包,班长还是在喊:“动作快一点,我们要拿第一。”我们都憋足了一股劲,非拿第一不可。三分钟,我们就汇集在排里,准确地说,我们“平凉排”露了脸,第一个站在了训练场。教官很满意,下到我们宿舍说:“庆阳和平凉虽说是两个地方,但同属陇东原,表现不错,再接再励。”我们很感激教官的话,硬拉他坐到我们铺上。新兵们纷纷拿出鸡蛋糕、点心、香烟敬教官,教官笑容满面地问:“平凉变化怎么样?哪儿还有我们许多庆阳兵。”有新兵趁势说:“不如调到平凉,离家近。”教官答:“政委可能要调到平凉分部任政治部主任,等以后有了机会再说。”其实我心里明白,教官也恋家,但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说不定我们这些新兵又会分配到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去。 四、下连队 元旦过后,我们这些新兵被组织到一条峡谷。正当我们议论纷纷时,班长说:“再别吵了,带你们来参观仓库。仓库就在石洞内,火车开进开出。好大好大的洞,让你一看就傻眼。”这时过来一列火车,缓慢地从铁道直入山洞,约半个小时,火车头从洞内出来。班长说:“车皮留在洞内,装御弹药都是机械化。”我们终于走进了洞里,看见了崭新的军车,大炮、枪弹、发电机、服装等。班长说:“这是综合库,要什么有什么。”我们很激动,个个都充满了一种不屈的精神,因为我们都深信我们会使用上这些武器。后来我才清楚,我们不拥有这些武器,而是挖山洞或是为挖山洞服务。 下连队的日子越来越近,新兵们的情绪波动很大。我们知道连长来自运输连,排长来自机修连,我们班长来自安装连。这些连队都是团直属连队,没有像打山洞连队那样的危险。但有一点我们是放心的,我们穿的是棉装,郑州兵穿的是皮装,他们要开拔到兰州以西去挖山洞,而我们暂留在武山,等他们把山洞打好后,我们再去搞配套建设或是服务。果然如此,我们平凉兵全部分配到团直属连队。我被班长带到了安装连。事后我才知道他看我文化程度高,能写东西就推荐我到了安装连。冯文斌走了点小门路,分配到了指挥连,进驻了兰州城。其实我完全可以脱离这个部队,分配到兰州或是回到平凉。元旦期间父亲曾来新兵连,问我是否愿意留在这里,我答我没什么特殊的,工农子弟都能留在这个部队,我也应该留下来经受一次锻炼。父亲很高兴,拍着我的肩膀说:“我12岁当兵,出生入死,没向党提出任何条件,你也应该向我一样,干出一点成绩来。”我知道父亲对我的希望是多么地沉重,为了这个希望,我必需全身心地投入,否则好像无脸见爹娘了。 相聚在一起三个多月,突然分开是那样难舍难分。临行前的夜晚,我们每人买了一只烧鸡,几瓶白酒,就像电影里演的那般举着大碗喝酒,大口大口地吃肉。仅管我们不会喝酒,被呛的流出了眼泪,但仍然不肯罢休。倾刻间,我们都似乎醉了,很多人在哭,惹的班长也哭了起来。连长冲了进来,训斥道:“你们是军人,哭什么?又不是去送死。前线在打仗,好多军人在流血。告诉你们,你们这批新兵已有一百多人补充到了步兵团,上了中越前线……”很有震憾力的话即刻止住了我们的哭声,我也似乎醒悟了过来。面对着连长,我觉得自己很傻、很呆,因为此时此刻我才知道了自己的渺小和软弱、可怜。我们算什么,还算是军人吗?不错,我们年龄只有十七、八岁,在父母眼里还是个孩子,但在部队你就理所当然不再是个孩子,而是一个军人,随时随地听从命令,赴汤蹈火。连长走了,我怀着异样的心情入睡。我打开日记本写到:“他们和我一样都是来当兵的,可他们上了前线,而我留在了安全的地方,我感到耻辱。虽然这种耻辱并不由我决定,但我毕竟是个军人,是军人就应该去流血,牺牲……”写完后,我补记了一句话“军队里也搞走后门,真想不到是这样……” 五、进驻马营沟 分配到安装连的新兵共有五名,其中平凉兵有两个,一个是我,另一个是张力。张力来自安口镇的地区第二医院,他父亲是教授。他来当兵三个月后,他们全家已调往北京医科大学,为此他伤心了好一阵。他担心他复员后回不了北京,孤独一人留到平凉。我安慰他,平凉有好多战友,你不会孤独,再说你父亲会想办法调你回北京的。他三年兵满后先回到了平凉,又经过三年后调往了北京,从此我们再没有见过面。 连队已有大半人驻进了永登县境内的马营沟,安装输油管道等设施,武山这边的连队也在准备着搬迁。我被分配到八班,具体工作是板金工。大约过了一月有余,我们的连队基本上无事可干,伙食很好,几乎每天都能吃到肉,节假日还有鱼。连长是个老兵,山东人,很和气,没有架子,他带着家属,还有一儿一女,有时他家吃饺子或是煎饼总要唤我一下。我是新兵不敢去,连长说:“有啥不敢来的,你这个秀才我还要常请,给我的儿子辅导辅导作业。”新兵和老兵多少对我有点不满,刚下连队就被连长气重。我也十分矛盾,心里不是滋味。 大搬迁开始了,上百台直流电焊机上了火车,我们也随着火车开往马营沟。火车到达兰州,我们简单地吃了一顿饭,又换上西去的火车。车厢里人员超载,水泄不通,仅能站下一双脚。指导员张清喜把背包放在厕所里,说:“大家把背包递过来。”大家都把背包递了过去,把厕所塞得满满当当。有旅客上厕所均被挡了回去。我们的举措引了起旅客的不满,列车长也来调和也无济于事。我们挤在车厢里,汗流夹背。我是第一次坐火车,对我的印象很糟,没有坐汽车那样舒服。我说:“卖汽车票卖到座位满员就止了,卖火车票卖完了座还要往外卖,冤枉人的钱。”其他的兵则笑我太土,说我们运气不好,运气好就能买到座,钱就花得不冤枉。我们都睡去了。夜三点,火车到达马营沟,车站边停放了一辆卡车。有人喊我,扭头一看是张建军,我俩拥抱在一起。我说:“你怎么也来了?”他说:“我分到运输连后培训了三个月,这次被抽派到三营搞运输。”我乐了,说:“这下好了,你当了司机,我可以搭你的便车。”他说:“彦光亮调回了平凉,在一营搞运输。”我说:“他们命好,在家门口当兵,父母用不着操心。”车到连队,我与张建军握手告别。他说:“明天我来会你,咱们好好聊聊。” 我被迎进八班,全班的人都热烈地欢迎我,有倒洗脸水的、有打饭的。饭不错,大米饭,红烧肉。许是我饿了,吃了两大碗,就爬上上铺呼呼地睡了。这一夜我没有梦,只感觉仍睡在列车上,耳畔回响着车轮碰击钢轨的咣当声。 马营沟是一个石山堆起很高的山,举目望去天也似乎矮了许多;白云在山间缠绕,苍鹰在山巅盘飞,高大空旷的马营沟像是一位巨人伫立在我的面前,显示出无比强烈的力量。我想,我是征服马营沟的,但也怀疑自己被马营沟所征服,确切地讲我还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来应付这个强悍而陌生的对手。我就这样站立在连队的院子里,出神地凝视着眼前的大山,无际深邃的苍穹也似乎时刻浸噬着我的肉体、灵魂。我几乎要发出“收去吧,快收去我的灵魂”地呐喊,随后我又想,我该怎样渡过这段当兵的日子。 马营沟环境恶劣、艰苦,住的房屋都是土坯垒成的,房顶铺一层油毛毡。远远地看去,这儿没有一点兵营的景象,倒象是牧马人住的窝棚。四面是山,只有一条简易公路通往营房,进进出出的大都是兵,偶尔也有牧人赶着羊牛出入。房内新老兵睡的都是通铺,只有班长稍有一点特殊,睡单人铺。马营沟是高寒地区,辖区在永登县,但受乌稍岭的气候影响,寒冬的日子长达八、九个月,故,皮大衣、皮帽子、皮手套、大头皮鞋就成了我们必需依赖的对象,而下发的春秋装则基本上入了箱。我们从温区到寒区,下发的服装还未来得及换,手和脚都被被冻伤了。连长数次打电话给团里要求给新兵换发服装,而服装迟迟换发不下来,夜间站岗,老兵们就把他们的服装借给新兵们,我们称这种行为叫学雷锋。 六、学雷锋 学雷锋是部队的老传统,也是军人必须做到的,那一个军人没有学过雷锋,他就不是一个真正的军人。在部队,我真正领教了什么叫学雷锋。 换发的冬装下来了,正当我们这批新兵领回这些冬装时,副班长把我叫到一旁说:“你是城市兵,干几年就要走的,而我的家在农村,得干七、八年。”我问为什么,他答:“我必须转自愿兵,否则这个兵我就一直干下去,混不出个模样无脸回家乡。”副班长是陕西高陵人,从他的嘴里得知他的家境不好,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当了兵,已两次考部队院校均未被录取,但经过四年努力,已是优秀战士,等待着下次机会。副班长见我对他的话没做出什么反应,就补充说:“我用我的旧大衣换你的新大衣,怎么样?”我很为难,但一想自己是一个新兵,以后免不了麻烦人家,也就不情愿地换了。班长也过来拿着他的旧大头皮鞋要换我的新大头皮鞋,我无奈,也就换了。很明显,我是吃了亏,但吃亏的不止我一人,大多数新兵均如此。我们是城市兵,不在乎这些,而农村来的新兵没有老兵跟他们换的。这就算我第一次学雷锋吧! 学雷锋须从小事做起。新兵们在老兵们的指点下,争先恐后地早起床打扫卫生、扫院子、掏厕所、打饭、洗碗、端洗脸水、帮助老兵洗衣服、洗鞋袜,甚至上华藏寺买东西。总之,眼里看到的活都干。有些勤快的兵起得早,包揽了所有的活,故,受到正副班长的表扬,而做得少的新兵则被点名批评。我们班有一个四川兵,个子矮小,却腿快手勤,早晨5点起床,拿着笤帚把全连的场地清扫一遍,又扛着铁锨掏粪,因为他的行为实在是显眼,连长、指导员、排长、老兵们对他评价极高。另一个河南兵和一个陕西兵商量好,早上抬着大水桶到五里外的河里抬水,而且一贯如此,这一举措同样赢来一片赞誉声。而我是比较传统的人,对他们的做法多少有点不同看法:一是学雷锋应该实在,不应该超越作息时间,没到起床号吹响,提前一两个小时打扫卫生,影响别人的休息;二是不应该做无聊的工作,比如说一件衣服一周洗一次也就够了,用不着两三天就洗,而且把老兵的衣服都包下来。有的新兵纯粹是讨好老兵,把洗脸水打好送去,再把自己的牙豪挤在老兵的牙刷上。老兵们洗完了脸,新兵们再把洗脸水倒掉,连老兵吃饭洗碗也还是有新兵们干。但新兵们都情愿这样干,谁都不干就要落后。 不知何时起,新兵们把目光投向了饮事班。中午、下午、礼拜天都有新兵在炊事班干活。我也去了,洗土豆、萝卜、切菜、合面、剥葱,样样都干。去的次数多了,炊事班长就自然地给连长或指导员讲某人学雷锋学得好,应该在全连大会上表扬。我还算有幸,全连大会上没少表扬,我们班也得了不少流动小红旗。 学雷锋需要付出代价。华藏寺遭受暴雪,大生畜死伤很多,连队倡议给受灾群众捐钱物,老兵也好,新兵也好,也都捐了棉衣棉裤。我是团员,自然又多捐了三十元钱,三十元钱虽不多,它可是我三个月的军饷。连里的一个老兵家乡发大水,得到电报后哭泣不止,连队又是发号召学雷锋舍己救人,我又拿出三个月的军饷。虽然这是夏天的事情。 开春时,山附近的荒地没人种,连队就与村上讲好了条件,给我们一点荒地自力更生,种土豆。我们每天都在荒地里劳动十几个小时,开垦出了四五十亩地。但在下种的时候,村上不同意了,硬把开垦好的荒地收了回去。无奈,连队又要了几处荒地开垦,才种上了土豆。这个时候,河南兵,陕西兵就讽刺我们甘肃兵,“你们甘肃洋芋蛋,红脸团,山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没一处好地方,人也蛮不讲理,我们开垦出的土地凭啥又要回去,说话像放屁”。我不服输,辩道:“你们陕西,河南不见得都是好地方,兰考县不也是风沙漫天,饿死过不少人嘛;陕北的定边,盐边等地比这里自然条件还差。你们没到过陇南,陇东,有机会你们去看看,是否说的与你们一样。” 有时候学雷锋的声势是浩大的。夏天,附近的乡村发生传染性肠道炎,拉肚子的人比比皆是。连队号召我们进村突击打扫卫生。我们班专掏厕所,然后再撤上石灰,连续干了三天才结束。但不幸的是全连有一大半人患了肠炎,连队工作几乎停止了下来。我体质弱,几趟拉得浑身虚弱,高烧持续不下,嘴唇裂的口子极象上甘岭似的模样。团里派来医疗队,打针吃药,一个星期后才逐渐恢复了健康。但我们为民做好事的事迹受到了群众和团部的表扬。 七、艰苦的施工 连队大都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浑身有的是力气,干起活来个个拼命三郎似的,苦和累全抛在了脑后。我们班是板金工,手中工具主要是郎头与钢錾,錾掉输油管道上多余的坡口、錾油罐上电焊时遗留下的焊疤。山洞打得很深,按照山的走向打,丝毫不觉得拥挤。在成洞的两壁处,又打进去深几十米,高几十米的圆顶形石洞,储油罐就安装在里面。未安装前,全连一百多人均将洞外剪形好的钢板用肩膀抬进洞内。抬钢板是件苦差事,因钢板已成弧形,抬两头,肩上的重量不怎么重,抬中间的就无疑承担了许多重量。新兵们勇于表现自己,场场都在中间抬,几天下来棉衣的肩膀处就磨出了棉花,且钢板上涂有防锈油,衣服全被渗透,衬衣上也是油。钢板太沉了,我们的腰被压得直不起来,低着头,喘着粗气,“吭唷,吭唷”,艰难地一步一步向洞内挪步。到指定地点,大家齐喊一声:“一,二”,便听到“哐”地一声,钢板落在地上,即刻腾起灰尘。大家都咳嗽着,用手捂住嘴和眼睛。晚上加班持续了近三个月,通常要干到零晨二点以后。炊事班把饭送到工地。我们班除承担抬钢板任务外,主要任务就是用倒链把已成形的钢板拉上一定的高度,巨大的鼓风机远远不断地把风送入罐内,使罐不至于掉下来。我们在一套完整有序地程序下工作着,手持撬杆,大铁锤叮叮哐哐地在罐体敲打不规则的部位,遇到有较大的空隙,就用铁锤顶住,将撬杆点焊在空隙处使空隙合拢,电焊工迅速地焊接。罐体共分七层,一层有五米高,先从底部焊起,再二层,三层地不断加高。我们要爬上罐顶,一手拿着铁锤,一手拿着钢錾,錾掉电焊遗留的疤粒。由于技术不熟的缘故,我们新兵的手被铁锤打烂,戴上皮手套也无济于事,手心手背都是伤痕,一握铁锤、钢錾就钻心地疼。回到宿舍不能洗手,怕感染,缠上纱布,用不了一分钟,铁锤与钢錾的震动又使刚停止流血的手再次破裂开来。 我们接受着血与火的考验。 罐体内的空间是有限的,罐内充满了铁锤地敲击响,鼓风机地吼叫声,电焊机地嗡嗡声,焊弧强烈的炽光把罐内映照得比白天还亮。电焊条燃烧冒出股股蓝色的烟雾像大雾一般弥漫,我们像是在雾中,凭借电弧的光线汗流夹背地工作着。 我们情的绪是高涨的,穿梭于罐内罐外,罐底罐顶,敏捷闪动的身影不亚于战场上士兵冲锋陷阵的英姿。我们的手上流着血,身上淌着汗,满脸的黑色的污垢,穿着飞花的棉衣,但我们仍然保持着旺盛的战斗得豪情。我们不再把自己看成是一个独立的人,而是把自己融入在了一个大的集体,散发着强大的凝聚力。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唱一首歌吧,就唱《打靶归来》。”倾刻间罐体内回荡起男儿雄浑豪迈的歌声。 马营沟的冬天很冷,气温均在零下二十度左右,可谓滴水成冰。表面上看,我们这批新兵个个刚强,但内心深处却很脆弱,脆弱得如一块易裂的冰。回到宿舍我们懒得洗刷,瘫在床上呼呼就睡了,直到开饭号响了三回也听不见。这时,好心的班长打回了饭菜,放在火炉旁,直等到我们睡得差不多了便一个个唤醒。班长27岁了,没有结婚,也不想结婚,理由是要在部队混个名堂,而他所谓的名堂很简单,但不易做到,那就是从众多农村入伍的战士中头削尖争取一个转自愿兵的名额,但幸运者每次仅二、三名,班长连续几次未如愿以尝。与班长相比我们没有这份忧虑,不必担心退伍后的工作,但我们目前面临的心里负担是实实在在的。部队不讲情面,任务到人则必须完成。因诸多因素完不成或完不好任务而受了批评,心里就委屈得不行,没地方诉说。有时好强,隐瞒病情坚持工作却不被人们知道,或是知道了引来一句很平常的话,“轻伤不下火线是我们部队的光荣传统,理应如此。”实在受不了强度大地劳作,夜晚爬在被窝里悄悄地哭,无声地哭,任泪水流下来,浸湿枕巾,第二天揉一揉疲倦的眼,换上破旧的棉衣,手提着铁锤,钢錾,踩着厚厚的积雪走进山洞。 电焊的弧光是可怕的,在黑暗的山洞它能带来光明、温暖,同时也带来高温,烧灼着我们的头发、双眼、脸颊、,一切暴露在外面的皮肤。我们的皮肤一层一层地脱落,手上烫起了水泡,胶鞋被击穿了洞,双眼被电弧击伤而睁不开眼,电焊的火渣无意间掉进领子内、袖口内、烫伤了皮肉。我们感谢附近的大嫂,是她们用喂孩子的乳汁天天为我们的伤眼滴灌滋润,使我们如蒺藜乱刺的双眸服舒而明亮。此时此刻,鱼离不开水的格言才显得如此神圣和真切。 越是痛苦恶劣的环境越能引发人的相思之情。我们相思之情是浓郁的,如封闭的酒,一旦启开就散发出醉人的醇香。这种醇香来自心底对故乡的爱对父母的爱、对亲情、友情的依赖。不管是早晨、傍晚、还是阴沉沉的白天,我将我的思念压进我的笔,源源不断地洒泼在笔记本上。我在写给母亲的诗中写道:从母亲慈祥的目光里走出/从收割过麦子玉米的黄土地走出/我像一颗星在故土消失/却明亮在雪山下的一座兵营/17岁,我成了一个兵/将母亲的牵挂丝丝缕缕/扯在了遥远的雪域/母亲呵/我回到故土/已是两鬓花发/手捧一朵雪山采撷的雪莲。 八、临时班长 施工进入了攻尖战,所需钢板不能及时到位。三营营长主动请战,协且我们连突击洗刷运输钢板。指导员找我谈话,委派我到三营,率领一个班担此重任。班里的同志说:“你当兵不到一年就当上了临时班长,这是组织对你的考验。”我清楚我的责任,更清楚完不成任务意味着什么。我曾自豪我出身于军人家庭,但我所怕的是一个新兵如何能领住一个班,而且是其他连队的班。班长给我谈心,“不要紧,事是人干出来的,遇到困难多动脑筋,你的脑筋灵,准能克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我来到三营,见到了即将与我合作的兵。他们是来自河南新乡的农民,一口很浓的河南腔。他们没有小看我的意思,而是像一个军人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我的心放下来了,着实为他们的诚恳而感动。 存放钢板的库房远离施工现场,我率一个班到达目的地后给他们讲:“我是一个新兵,希望与你们一起共同完成任务。”话很简短,因为我是一个兵,不需要大片的言辞,而是需要行动。钢板被一块块地从库房抬了出来,我依照图纸要求用粉笔在不同型号、薄厚的钢板上写上记号。钢板上涂了一层很厚的防锈油,需要用纱土擦去,然后用汽油洗刷干净,等待油漆工刷上生漆,以达到防蚀的目的。用沙土擦钢板看似简单,但很费气力。我给他们示范着动作,他们很自觉地就干了起来。第一天一切都很顺利。他们中间有几个兵说:“这活轻松,比打山洞强多了。”可是一周以后情况发生了变化,个别的兵坐在地上只顾休息,嚷着要回连队去打山洞。我找他们的班长说:“这样下去可不行,必须按时完成任务。” 班长说:“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这样下去大家都吃不消。”面对出现的新问题,我找到了技术员,请他解决这个问题。技术员是南京工程兵学院的毕业生,对我还算好,就说:“你写个领条,领几个拖把,两桶汽油,拖把沾上汽油在钢板上来回拖几次,用沙土一擦,油圬就很轻易地下来了。”我喜出望外,即刻领了拖把,率一个班滚回两桶汽油。真是既简单又轻易做到的事,钢板被擦得油黑发亮,进度节节提高。本来一天任务擦六十块钢板,改变了新的方式后一天能擦一百多块钢板。我鼓劲道:“好好干,一个月就可以完成任务了。”班长则反对我:“我们出来是干三个月的,提前完成任务我们又得进山洞。你到好,无后顾之忧。”我没想到这一点,就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好吧,那速度也不能太慢。” 我们工作的速度按说是很快的,但仍供不上安装的需要。连长又对我下达命令,每晚加班运输钢板。开车的是我们平凉兵张建军,我自然被照顾坐进了驾驶室,装运钢板的兵则站在车厢里。通往山洞的路坎坷不平,常多转弯,钢板太长,装在车上的钢板只占钢板全长的三分之一,故尔,站在车厢里的兵必用力踩住钢板,否则钢板就会从车厢滑出去。由于是晚间运输,司机捏着一把汗,我也捏着一把汗。时常听到驾驶室顶有手拍的声音,停车一看,车厢的钢板散了,横七竖八的。车厢里的兵说:“太危险,弄不好会出人命。”我说:“没那么严重,都是这样运过去的。”许是侥幸的缘故,虽有危险的苗头,但毕竟躲了过去。而回到班里我怕见到他们,怕他们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你命好,拣了一个便宜活。”其实我是老实人,干什么工作都是认认真真的。我是当兵的,自然是一切行动听指挥。我与三营的兵相处得很好,可谓肝胆相照。他们连队的饭菜好就约我去他们班就餐,久而久之,我便不好意思起来,遇到我们连又好饭菜,也不忘用饭盒打一些过去让他们享受。我们连的一部分兵对我的做法有意见,指导员说:“三营在帮助我们,不要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总之,指导员虽不支持我的行为,但也未明确提出反对。 晚间运输钢板是头痛的事,也是很冒险的事,怕出意外又偏出意外。由于施工吃紧,我们马不停蹄地把钢板送往工地。车在上坡的时候碰在了一个大石头上,车体下滑了五六米远,车厢钢板严重置后,将车头压得翘了起来,只听“哗啦”一声,钢板全部抛出了车厢,车头才缓缓地落在地上。我急忙从驾驶室下来,四周找不见一个人,心里突发出一种不吉利的预兆,难道他们都出事了?随着手电光才发现,车厢的兵均被甩出几米远外的石堆边,这时我真正得怕了,一种恐惧感吞噬了我,使我浑身颤抖了起来。也不知是什么缘由,我的眼睛即刻湿润了,泪水禁不住地在眼眶打旋。他们只是受了点轻伤,比我想象的好得多。我本以为他们不干了,撤手回连队去,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们把钢板重新装上了车厢,对我说:“没事,走吧,闫王爷不肯收留咱们,太年轻,胡子太短。”这次意外事件对我是一次极大的教训,我一改坐驾驶室的毛病,与他们一道站在车厢里,心里踏实了许多。 我充当临时班长仅二个月就结束了。 九、一个人的哨位 学生时代曾在小说、电影、话剧中了解到边防或是海防常有一个人的哨位,他们的胆识让我敬佩,他们的孤独让我也感到孤独和寂寞。我曾幻想自己持枪站在长城或是沙漠,头顶着明月洒下青辉,镀亮我的身躯,最好再有一幅特写的画面,刊登在醒目的画刊,让人们也投来羡慕的眼光。来到工程兵团,我意料不到我真地被派往远离连队的一个仓库,名副其实地承担起一个人的哨位。接到这个通知时我刚从工地回到宿舍,排长让我即刻动身,理由是看仓库的哨兵马上去兰州总院住院,刻不容缓。班长替我打好背包,我背了半自动步枪走出营房,望着远处白茫茫的雪覆盖的大山,心中不由滋生出一种孤独感来。班长说:“一个人守仓库千万要小心,出了差错就毁了这几个月的成绩。好好干,大家对你评价不错。”我感谢班长的宽慰,就说:“放心吧,我不会给八班丢脸。” 仓库设在半山腰上,打开库房门,清点了数字,交结了手续,我就钻进仓库旁的一间小屋里。小屋很黑,没有顶棚,风从屋盖的空隙处钻进来,飕飕的凉。屋内有一个火炉、一个水桶、一个铝盆、还有一个小案板,案板上放着半袋子大米,半袋子面粉,地上堆着五六颗白菜。班长说:“这里环境比连里还艰苦,没有现成饭,好坏你自己对付着吃,不过我会派人来送一些吃的。你要记住,你有集体,有连队。”不知是远离连队的缘故还是我的心被班长一席话而打动,双眸生起了一片水气,雾朦朦的。我抓住班长的手说:“你放心走吧,我会尽一个当兵的职责。” 一个人的哨位是寂寞的,这寂寞来自四周无人,来自高大的山和白的雪,仿佛这严酷的冬天掏尽了你的思绪乃至灵魂。 我背着枪在仓库的周围徘徊,一会儿望一望身旁的大山,一会儿望一望西去的或是东去的火车,一会儿望一望看得见的村庄。风静的时候,我抱着枪躺在雪地里,眼眼看着天空上飞旋的苍鹰,耳畔细细地传来几声狗叫。我最愿意看到的是有牧人赶着羊群、牛群经过我的眼前,看一看他们翻穿皮袄的神态,听一曲他们吼出的粗野的情歌。“那个傻妹妹系着花头巾,手里拿着一朵牡丹,她的红嘴嘴实在惹人爱,亲一亲这朵牡丹。”这是牧人唱出的歌,那么质朴、单纯,毫不隐藏心中的秘密。不知咋的,我很喜欢他们的生活方式,也喜欢他们唱出的情歌。我没有妹妹,也没有认来的妹妹,实在体会不出有妹妹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我甚至想,我退伍后遇上了一个知心的妹妹,就把牧人的这首歌唱给她听。我想起了一个女孩,我小学同桌的一个女孩。她长得乖巧,一对大眼睛亮晶晶地朝着我笑,那笑是那么善良,好像在说,我是多么的善良。是善良的东西人们总喜欢,谁也不愿意伤害她。我们俩也曾吵过嘴,打过架,结果是她抓伤了我的脸,回到家,母亲问谁打了我,我答,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高中毕业时她已成了大姑娘,自然与我疏远了许多。但当我当兵走时她还是来了,送我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她站在欢送人群较远的地方,挥动着手中的红纱巾。我看到了她的举动,只当是同学间的友谊。每想到她我就暗暗发笑,小声骂自己没出息,才17岁。 在家时自己从未做过饭,在一个人的哨位全凭自己做,合一团面,扯半盆面片子,放一把白菜叶子,倒进一些盐、醋;也做大米饭,掌握不好火候,烧的冒出了烟。炒菜拿手的是醋溜白菜,多放一些辣椒面,吃起来脆辣、香。这一道菜易掌握,原料也简单,退伍至今我偶尔还做几顿醋溜白菜,还在妻面前夸口,“这道菜有来历,是我在一个人的哨位上独创出来的。”妻则笑着说:“你那时好可怜呀,有一个妹妹照顾你该多好。”我就笑了。班长说话是守诺言的,一周送一回东西,通常都是提一桶馒头或是米饭,四、五斤肉,也有煮好的牛肉或是几瓶罐头。有这些东西的时候就用不着自己做饭,放到火炉上热一热即是了。 不知怎么走露了消息,仓库旁出现了不三不四的人,他们大都背着背篓,提着筐,有大人也有小孩。我提高了警惕,静静地观察着他们的动静。有一天夜里,我隐约听到仓库有动静,即刻穿上衣服,提枪跑了出去,趁着手电光发现仓库门已被打开,有几个人将仓库的生漆一桶一桶地往外滚,还有几个妇女已用绳子将生漆桶背在了背上。我大吓一声:“放下东西,不然我就开枪了。”只听一声喊:“快跑,不要朝一个方向跑!”几个妇女分头向不同地方向跑去,而那几个男人则堵住我的去路。我气愤了,训斥道:“这是国防材料,硬行拿去是犯法!”其中一个男人说:“小兄弟,不要动肝火,你出来当兵能挣几个钱,只要咱们合作,每次给你一百元,怎么样?”我一看,给他好脸色是不行了,就抡起枪托朝一个男人打去,毕竟我是人小力单,反被他们压在地上,而我不服,奋力地挣扎着。只听一个男人说:“这小子不识货,灭了他。”我的脑袋“哐”地一声响,我顿感疼痛,血就流了下来,昏迷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连队卫生员的宿舍,头已抱扎好。连长、指导员、排长、班长,还许有多战友都围在跟前。指导员说:“好样的,没丢当兵的脸。”连长说:“我们马上给你的父母发喜报,嘉奖你的这一次突出的表现。”我则摇着头说:“我对不起党组织,丢了仓库的东西。”永登县公安局短时间内抓获了盗窃者,收缴的赃物诸多,有钢筋,成形的钢板,生漆,价值数万余元。 病愈后,我又回到了八班。 十、读书的日子 读书对我来说是最大的享受,上中学时我的作文尚佳,获过奖。连队的文化生活相对而言比较贫乏,仅有一份《解放军报》、《人民军队报》、《解放军文艺》。班里没有报刊,要看时需到连部去看。我看的主要是副刊,也常借指导员的书看。指导员爱看书也爱买书,我从他那里先后看到过《将军吟》、《东方》、《红楼梦》、《水浒》、《苦菜花》,以后我又在县城买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红岩》等小说,除此之外,我在邮局订了《飞天》、《青海湖》、《人民文学》,真可谓如饥似渴。 读书时已养成了一个习惯,遇到精彩的片断、幽默有趣的对话、自然景观维妙的描写均记入笔记,有闲遐之时便翻开来看,时间久了便记在了心里,为以后现实作家梦打下了较坚实的基础。记得借到一部长篇小说《巴山夜》,读着读着忘了回连队,班长见不着我的人影,派了两个战士四处找寻。其实我躺在一个避风的山坳里,又是看又是记,直等到天色暗了下来才想到回连队。我早就有了思想准备,接受班长的训斥。作为军人是应该守纪律的,而我为了看书违犯了纪律。班长最了解我,见我回来只是脸上表现出不服舒的表情。入睡时,班长单独把我叫到院子里说:“你看书也得拣个时辰,否则影响你的前程。”我是对不住班长的,羞愧难当。 我读书并非只读文学作品,其它的书也看。指导员看了一本郭沫若著的考古的书,推荐于我,我也看得入了迷,服了这位大旗手知识渊博。在看《人民文学》时得知了搞文学创作应该写生,像画家那样对一山一石、一草一木作仔细的全方位地描写。我像似懂了许多,衣袋里装着笔记本,对施工地、一把铁锤、一台电焊机、一个人物、一群牛羊均仔细地记录下来,像这样的写生我就记了五六个日记本。我突然发现我的头脑开阔了许多,提起笔就能顺利地写下某一个景物、人物,这为我以后的创作无疑起到了促进提高的作用。有一段写生我很得意,拿给班长看时他翻了脸,甩了笔记本,向我吼道:“你又不是我肚里的蛔虫,怎么能写我?太不象话!”班长虽然生了生,但对我的描写还是认可的。我猜想,许是我描写得太认真了才惹他动了肝火。 冬天退去了,春天急急地赶来。马营沟的春天虽没有春花烂漫,但确有红柳、芨芨草、马兰花生机盎然。面对这蓬勃的生命,我惊喜地坐在它们身旁,如痴地抚摸它们,将它们的形貌特征记入笔记。我写道:“寂寞寒冷的冬天是一片白色的世界,绿色的生命也隐去了它们的身影,许久静静地等待后,春风的吻绽开它们的笑靥,欢乐凝聚的泪水垂挂在泛红的脸旁。它们睁开了眼睛,活动着几乎僵硬的手脚,对着蓝色的天空,流淌的河水,潮湿的土地喊着:我回来了……”而我这个从异地来的士兵,发现了它们的美丽和善良,要么静静地等待,要么热烈地奔放。你看,这并不暖和的春天它们也心满意足,释放出它们的花心,在冷风中摇曳……” “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我读的书愈来愈多,范围愈来愈广,创作的欲望愈来愈浓。我开始构思小说,苦思冥想几天后,在笔记本上写下了《狗娃探亲》这个题目。故事是真实的,人物是编造的。为了使我的这篇小说早日脱稿,我在工地上写、宿舍里写、钻进被窝里打亮手电筒还是写。一个月过去了,我的小说也写完了,最后冒着很大的胆子把笔记本寄往了《解放军文艺》。我在等、在盼,希望我的小说会突然出现在《解放军文艺》上。一月或是两个月,我收到了《解放军文艺》的退稿。我几乎要哭了,说实在的,我是偷偷地哭了。我没有泄气,而是更加狂妄了起了,很快又写下了《一个士兵的故事》。这篇小说近三万字,写了几个士兵初到工程兵部队后如何不安心工作,或逃离部队、或凭借关系调到环境好、条件优越的部队,但也有抱定信心,誓死打山洞优秀的士兵高大形象。稿子寄到《人民军队报》,仅一个星期就被退了回来,编辑写了封短信:“同志:你的小说太长,不适用我报,请另投他刊。小说虽真实,但太散了点,注意创作手法。祝你成功!”我的心虽不好受,但已有足够的心里准备承受再一次沉重地打击,因为我已学会了如何承受失败。 许是我知道自己的无知,彻底打消了往出寄稿的奢望,索性只顾写,写,写。写小说之外,我又开始写散文、诗歌,真实情感地写,闭门造车地写,只要笔不停,思想不停顿。我给自己施加压力,那怕自己很累,累得气喘吁吁,头昏眼花。我时常鼓励自己:世界上没有天才,只有勤奋,只要坚持下去必有收获。 如今我是作家了,时刻不忘当兵那一年打下的基础。 十一、送战友 施工进度在天天加快,但危险的苗头也不断地出现。山洞内,抬进去的钢板均靠在洞的石壁上,不是一张,而是几十张重叠着靠在一起。洞内铺设了钢轨,来回跑着人,推着能左右翻转的矿车。矿车上载石料,也载较长的钢管。按理说,堆放钢板及运输材料要严格按制度办理,但由于施工紧张,人们就疏忽了安全生产。一辆矿车驶过了,粗壮的钢管从车体滑出,猛地撞在钢板上,只听“哐,啪”地一声巨响,立着的钢板平摔在地上,而钢管在地上乱滚着。有一个士兵惊慌地逃过钢板的挤压,手里提着郎头上去要和推矿车的士兵斗殴,骂道:“眼睛瞎了,要老子的命。”被劝解后,技术员又慎重地宣布了几条纪律,要求我们注意安全,但施工进度不能减少。 炊事班送来了晚饭,大家围坐在地上吃,有的靠在钢板上吃。为了防止钢板下滑,均用木头支住。但炊事班的人并不知道情况,可能是处于好玩,一脚踢开了支柱,钢板晃晃悠悠地就要趴下来。我站在钢板的对面,冲上去用背顶住已趴下来的钢板,钢板下滑的冲力迫使我的双腿弯曲了,蹬足的双脚不断地向前滑去。排长紧接着冲了过来用背顶住钢板,喝斥道:“你们都是死人,没看见。”这才有几个士兵跑过来,帮助把钢板恢复到原位。晚点名时,连长高度赞扬我堵绝了一场事故的发生,当场宣布给我记连嘉奖一次。 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四班一个老兵在施工中被塌下来的铁板压住了左脚,疼地乱喊乱叫,当人们抬走压着的钢板,发现这个老兵的左脚已经断了,白骨茬子清晰可见。我是第一次看见钢板锋利的边缘如何切断一个老兵的脚。人们都慌乱一团。我们班的副班长脱了棉衣包住那只伤脚。连长、指导员、技术员赶来了,三营营长也赶来了。营长说:“快往兰州送,不然就保不住脚了”。营长先走了,不到十分钟就派来了一辆卡车。连长喊了一声:“快上车!”我即刻跳上了车,与我们班长,副班长,还有四班两个人担任护送伤员的特殊任务。 伤员躺在担架上,不住的痛苦地呻呤着,他的身上盖了四层被子还在叫冷。我们站在车上抬着担架,夜间的寒风无情地劫去我们身上仅有的一点热量,脸和手近乎麻木了。随着路途的渐近,我们头上结了冰,手肿了起来。“妈呀,我痛,不想活了”……伤员在痛苦地哭泣。班长安慰道:“忍着点,快到兰州了。”我沉默着,没有一句安慰的话,因为我实在找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这个老兵在连队表现不怎么好,常违犯纪律,干活也不踏实,曾背过处分。但他现在这个痛苦的模样,许多人也不可能再指责他什么,毕竟他是在施工中受了伤。到了兰州总医院,天才麻麻亮。骨科不肯收留伤员,除非有院长亲自下达指令。我们都气炸了,嚷嚷着部队医院为什么不给部队的人看病,见死不救。连长和指导员给后勤部挂电话,值班人员说首长还没上班,等八点钟再打电话。天终于亮了,见一位首长走到我们跟前说:“你们的情况我们知道了,葛宝丰教授将亲自治疗,相信会好的。”我们把伤员抬进了大楼,按放在骨科的病床上。稍许,葛宝丰教授在几个军医的簇拥下走进病室,揭开盖了几层的被子,用手轻轻地按着伤脚,问:“手术很痛苦,你能顶得住吗?”老兵答:“能顶得住”。葛宝丰教授就说:“那好,只要你很好地配合,我保证还你一只好脚,活嘣乱跳的好脚。” 这个老兵的名子我确实忘了,只记得他中等个,白白净净的,城市兵。他住了近一年医院,全愈后退伍回家。他的父亲任县里组织部长,凭借这种关系安排了不少部队复转军人的工作。我们排长转业后经他协调进了局机关。这不是我亲眼见到的,是复员的一个老兵写信告诉我的。 十二、马兰花开 马兰花开在马营沟是多么地相辅相成,像似一对夫妻恩爱不止。马兰花遍地开放,兰色的花瓣就像一团兰色的火烧遍荒野。马兰花长得不高,几乎是匍匐着地面,但它窄长坚韧的叶片就像一把把利剑丝毫没有怯懦和退让,车碾过去,牛羊踩过去,它都安然无恙。战士们衷情于马兰花,衷情于它默守一片沙土、自开自败、无怨无悔的情怀。 战士们称马营沟是没有鲜花的地方,只有红柳树、芨芨草、遍野的石头、多雪的冬天、刮不停的风……但这种观念很快就被扭转了,速度之快令人防不胜防。 二班长结婚的消息在连里传开来,听说新娘还在县城里工作,大伙听了乐得合不拢嘴,有事没事都愿意往二班跑。也难怪,连队绝大数都是农村兵,二班长也是农村兵,却找了一位县城姑娘,怎能不打动农村兵们的心?这是一个信号,是农村兵也不要紧,有本事照样娶城市姑娘。婚期很快就到了,没有迎亲的彩车,新娘一个人千里迢迢来到了连队。指导员急了,硬拉住二班长和新娘上了三营的卡车在营区转了一大圈,这意思大家都明白,好歹是上了一次“花轿”。婚礼再简单不过,全连战士每人四颗水果糖,晚饭时多加了两个菜。晚上大家都去闹洞房,他们陕西老乡闹得最凶,二班长不规范的动作惹得大火大笑不止。 二班长的婚礼不到五天,三排长又要举行婚礼,新娘是兰州市某照相馆的工人。战士们说三排长这下遮不住丑了,人本来丑却找了个照相的,俊也好,丑也罢,也得上相。三排长见了新娘“嘿嘿”地笑个不止,大红着脸,眼睛只往脚底下看。战士们就小声言论,三排长准怕媳妇。三排长是武威人,结完婚就领着新娘回武威了。 郑州兵“徐大胡子”的女朋友突然来到连队,她的出现则象一枚重磅炸弹掀起了不少浪花。“徐大胡子”怕得要命,把女朋友挡在了院门外,一手夺过旅行包就往火车站走,他的一伙老乡就围上去,不知说了些什么,又转身返回连队。因“徐大胡子”的女朋友来自大城市,听说是某中专学校的老师,地道的知识分子。郑州兵为此荣耀了起来,就说郑州的姑娘档次高、人时髦、衣服时髦、知识更时髦,张口就能来一串日语,骂你们也听不懂,还当是表扬你。这话一出口,自然惹恼了武汉、西安、兰州的兵,有的说好象只有他们郑州兵有女朋友,我们就没有,不信都拉出来比一比,看谁的女朋友漂亮。一时间,有女朋友的都拿出了女朋友的照片,传的人人看。有的着手写信,有的拍电报,其内容大都一样,不是受了重伤就是太想念你,速来马营沟。 连队里真是热闹非凡,突然来了十几位天南地北的花朵们,虽鲜艳多姿,光彩照人,却给连队带来了诸多不便。首先是住宿成了困难,其次是忙坏了炊事班。连队有规定,亲属来探亲,每顿吃饺子。连队一百多号人要吃饭,炊事班哪来那么多精力。司务长下了命令,发放大肉和白面,他们自己做。这一招也不灵,本该是少范围的人能吃上饺子,几乎是各班的人都吃上了饺子。连长和指导员无柰之下下了逐客令,速离连队。 花儿们走了,连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严格地说是一场闹剧,但人们容忍了这种闹剧,人家千里迢迢来到马营沟,总不能即刻就赶人家走。 十三、离开马营沟 秋天来了,南飞的大雁排着人字行从苍茫原野的上空飞过,不时甩下来一串串鸣叫声。我们已着手穿棉装了,卡车已拉来了过冬的大炭。连部通信员巩建勇气喘吁吁地叫我去连部接电话。电话是从平凉打来的,传递过来的声音是冯文斌:“喂!我打了几次电话没打通,这次一挂就通了。告诉你,我已从兰州调回平凉了,在三处当电话兵。韩光存、贾学军、李广元调回了平凉。”我只顾听着,心想,他们当兵不到一年就调回了平凉,怎么回事?“喂!你也活动一下,听说还有好多人在活动。”我说:“算了,在家门口当兵没意思,还是远离父母好。”冯文斌说:“你是个呆子,调回来准能考上军校。好了,我是偷着给你打电话的,有空我再给你打。”我对调回家门口当兵的事没放在心上,很快就忘了。 施工已接近尾声,正在将巨大的输油管从火车站接往洞内的油罐内。大部分时间均在野外工作。回到宿舍,连长即刻叫我去,谁知他给我一个惊喜:“你今晚就趁火车赶到兰州,你父亲住兰州饭店,让你去一下。”当晚我就坐了零晨2点的火车,早八时许到达兰州。在兰州饭店我见到了父母,母亲看见我就流泪了,真是儿行千里母担扰呵……父亲倒也精神,说:“这次来开全省林业工作会议,你母亲想你,就一块来了,我在后勤部给你们连挂了电话,你若来不了,我们准备过去看你。”我好激动,快一年了没见到父母,心中的滋味既酸又甜又苦又涩。我本想诉说我的一番痛苦和委屈,但一看到父母为我如此挂念和操心,就咽了回去。我安慰自己,何必呢,那么多远离父母的孩子都在当兵受苦,我又为何坚持不下去呢?何况我已经习惯了艰苦的环境,困难和死亡对我来讲已不是可怕的事情了。 父亲的会只有三天,我和母亲游了五泉山、白塔山、滨河路,并在“黄河母亲”石雕前留了影。会议结束后,父母领着我走进了后勤部,说是看望一个老战友。父亲的老战友人很随合,见了父亲一口一个首长境况怎么样,过得是否好,等等。父亲说:“这是我儿子,在你们后勤部某团当工程兵。”父亲的老战友很惊讶地说:“我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什么时候当兵的?”我回答:“去年12月。”母亲就接上话茬问:“听说当兵的也能调,他们团归你们管,是不是帮忙调回平凉。”父亲即刻打断母亲的话,“瞎说啥,咱们的孩子没那么娇气。”父亲的老战友沉思了一下,又笑了起来,“这样吧,我给平凉分部打个电话,问问他们的意见。”事后,父亲的老战友请我们吃了一顿家宴,这是我吃的最高档次的餐宴,比我们连队的“百鸡宴”强过十倍。 告别父母,我又回到了马营沟。 半个月或许是一个月,团里下了我的调令,回平凉某分部报到,这个消息一传出即刻引来了一片“啧啧”声。指导员找我谈话:“我没有想到你也会调走,是不是顶不住了,被困难吓倒了。算我看错人了,原来你的一切表现都是假的。”我呆呆地站在连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肚子的委屈。那时,《高山下的花环》很流行,我们都看到了这篇小说,主人公曲线调动的情节也似乎与我很接近,我一时很耻辱,丧着头回到宿舍。班长安慰我:“调回去也是当兵,条件好了,环境好了,不能忘了马营沟还有这么一批生死与共的战友。你回到家就给我们来信,我们有空到平凉也去看你。”我流着泪说:“是我不好,对不住你们,当了逃兵。”班长拉住我的手:“这算什么逃兵,到哪儿都是保家卫国。一样的,一样的,说不定我也会调到平凉的。”我知道班长在宽慰我,可我一看到全连战士的眼睛,我就心里骂自己“你是个逃兵,真正的逃兵。” 就要离开马营沟了,我没什么东西留给我的战友作纪念的,就在华藏寺买了十二个笔记本,送给全班的战友,全班的战友则奏了钱请我到永登县城进了一次饭馆,并合影留念。我是不会喝酒的,这次却喝了很多酒,几乎是醉了。饭毕后,我们又看了一场电影,片名叫《南征北战》,虽是老片子,却勾起了我当兵近一年的许多往事。 在离开连队的最后一个晚上,连长和指导员令炊事班为我包了饺子,而我则难以下咽,因为我有愧于这顿饺子。指导员看出了我的心思,说:“也没啥,你将近一年表现不错,是个好战士。我送你一句话,到了机关后更要严格要求自己,因为机关生活毕竟比连队生活松散些,回家的机会也多,不严格要求自己就等于毁了自己”。连长说:“希望你好好干,凭你的能量干。你有文化,善于写文章,会有出息的。” 晚上,全班战友送我到火车站。当我踏上火车,扭转过身子望着他们,望着黑夜里的马营沟时,眼眶再次湿润了。我看不清他们的面孔,只听到火车的鸣笛声…… 甘肃省平凉市崆峒区检察院邮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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