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母亲祭 |
正文 | 母亲是伟大的,他们为人类的繁衍生息做出了无私的奉献,为人类社会的发展付出了一份汗水,付出了一份努力、一份智慧。 我的母亲是个目不识丁的农妇,平凡的一生不曾做出什么让人记忆永世的事儿,但她生养扶育了我和我的兄弟姐妹。虽已去世12年,但经常深夜里或静静独处时,想起母亲我就禁不住热泪盈眶,母亲辛劳的一生呈现在我的眼前,使我忏悔难安,忏悔自己的不够孝顺,忏悔自己对母亲的不够关心,忏悔不曾见母亲苍老的白发,致使深夜梦里呼唤她,与她相见诉说思念,致使我不得不用十年时光所学而得,半识羞涩的汉文记诉我的母亲。 1993年11月,在我心中未老的母亲,未享儿女孝福便离开了人世,享年63岁。那天,小弟告诉我母亲病重,我急急往家里赶,回到家,母亲坐在火塘边,那慈祥依旧挂在脸上,我求母亲到县里的医院检查住院吧,她不肯,我深知母亲的顾虑,因为按爱尼人的礼俗,在龙巴门外临终的人是要做礼后才能回到家里,才能与先逝的祖宗、亲人团聚,无论如何都留下了瑕疵,一生没有生过一次大病,没有住过一次院,连药都很少吃的母亲,是不愿带着这份瑕疵去见祖宗、去见亲人的。在她生命的最后三天里,每当冬日的阳光照射到木栅阳台时,我和母亲到木栅阳台上晒太阳,每次出入他都不让搀扶,还絮絮叨叨说起了许多过去的事,第四天,因为天气阴沉,我和母亲就在火塘边烤火,她说“哪儿都不痛,好了,你回去吧,你忙,丹丹肯定想妈妈了”,没有说上几句话就倒在了我身边,任凭我如何哭喊都没再醒来。听到我的哭喊声,村里未出工的老人等来到家里,为母亲洗礼的人边洗边念“辛劳一生,善良一世,临终都不愿拖累家人、拖累儿女,多么伟大的母亲”。母亲去世后,我守灵三天三夜,随送葬的队伍陪母亲到了墓地,从此,母亲就静寂地躺在了那里,与我阴阳隔绝,相见只在梦里,教诲只在梦中。 记得小时候,姑婆姨婶们津津乐道,说母亲年轻时是个美人儿,名传那一片山区。我想,她再怎么漂亮也只能名传于那一片山区,因为她未嫁时那里没有公路,加上女人不能出远门,特别是已成年未婚的女孩基本上是不能出村子的。而在我看来,母亲是个和善、勤劳、智慧的女人,面对坎坷不幸的命运,不屈不挠,不怨叹人世,安安静静地走完了她人世的一生,那韧性,那坚持是我永远不及的,她的这些品质深深镌刻在了我的心里。 也许是应了那句“红颜薄命”的千古传经吧,母亲的一生都是在亲人离散,儿女离别和背负责任中度过的。她本来是曼勒寨主的三女儿,嫁给父亲是十分不愿意的,但我外公做主嫁给了我的父亲。在爱尼人的婚姻中,父母做主的婚嫁,听来有人以为是笑话,可这是真的,我母亲爱上了一个曼莱寨的有妇之夫,新中国之前,爱尼男子是可以娶多妻的,因此,婚后的男子可以走村窜寨寻觅自己所爱的女孩,我母亲就是这样被窜到曼勒寨的已婚男子相中与其相爱的,那男子家在方圆百里内属势力人家,按爱伲人体面的方式向母亲求了婚。在过去,爱伲人的婚俗中,体面的婚嫁是男方家要组建雁毛若即走新娘的队伍向女方求婚,队伍中要有寨里有威望的人带队,精选能说会道、能应付寨里妇女们的唇枪舌箭的男人组成,带上烟酒等一些礼品到女方家走十二次,才能把新娘接回家。那男方家按这礼俗雁毛若了十次,但始终未争得我外公的同意,善良的母亲妥协了,顺父母的意愿嫁给了我的父亲,父亲家接亲的队伍入住外公家三天,第四天吃过午饭就要把母亲接走,临走母亲不见了,亲戚们惊呆了,分头到山上去找,大舅带人把她连拖带推地领回了家,就这样嫁给了我的父亲。父亲1。7米余的个儿,可称得上仪表堂堂,可母亲未曾见过他,何况爱不一定缘于潇洒或俏丽。虽然,这婚姻的促成出于无奈,但母亲凭着她那深厚的品质和既已嫁则安之的婚姻观,生儿育女,守护父亲,守护儿女、守护亲情度过了她的一世人生。 母亲嫁到父亲家不久,土地革命开始了,我外公家被评为地主,因为不太了解共产党的政策举家迁致缅甸,到缅甸后不久,小舅在一次狩猎中,不慎跌入中缅隔界的南朗河,连尸首都未找到,过了五年,大舅在一次抢匪抢劫中丧命,不久外公也去世,留下外婆一个人守候人世。这么多的噩耗使母亲伤心欲绝,经常夜里独自哭泣,泪流满面,不愿让儿女跟着伤心而收藏伤痛,但母亲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透射出的思念与哀伤是我恒远的记忆。1966年,文化大革命来了,我们那个与缅甸相邻的偏远边境村庄也是那么轰轰烈烈,而且裹夹着镜外的侵蚀,矛盾显得更加复杂,经常有人被拉去批斗、挨打,深夜里经常听到枪声,说是山上有特务。1967年秋末冬初的一个黄昏,我们村里来了一个汉人,他姓吴,我们全家都叫他吴叔叔,公社领导把他带到我那个当队长的父亲面前,交代“吴是来劳动改造的,放在你们队里,你要好好监督他”,而天性善良的父亲只知道人性的善恶,不知道其中的政治因素,觉得他没什么不好,相处没多久就成了好朋友,不但不监督他,反而向亲戚似的,到了秋天收获的季节,就送点红米、包谷、洋芋等食物给他们家吃,还经常留吴叔叔和我们一起吃饭,每次饭前吴叔叔都带着我们全家在毛主席像前一字排开,整整齐齐,向毛主席他老人家敬礼,或唱歌或背诵毛老人家的语录,这种形式让我和兄弟姐妹们学会了不少汉语,促成了我对开国领袖毛泽东的一世崇拜。这样的时光没过多久,父亲就因为没有监督好吴叔叔,以“包庇反革命吴某某罪”被拉去批斗,几次挨打后,父亲带着哥哥逃命到了缅甸,本来我父亲是考虑带哥哥到缅甸先安顿好后把我们接出去的,可母亲怎么也不去,她不懂得什么叫国家、民族,但她懂得家园,她爱自己的家园,爱生养她的那块土地、那片山、那溪流。这样,我们一家人就跨国分隔,导致小妹一生羞于开口叫父亲,因为父亲走时她才一岁,归来时似懂非懂。小妹的固执让母亲带着愧疚离开了人世。 父亲不在家的日子里,母亲带着姐姐、我和弟妹四人,度过了那艰难的岁月。那年月好多人家都食不饱肚,衣不裹身,可我的母亲用自己的劳苦和智慧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温暖四溢。那时是集体合作社,分配粮食或果实都是凭工分,我家只有母亲和姐姐两个劳动力,分得不多,即使工分多了也不一定能分到食物,因为做懒工的人多或收成不好,没有可分的食物。母亲为了解决吃饭问题,每天利用短短午闲或收工后还没太黑时,入山采野果、野菜,经常寻得青山药、白山药一箩箩,秋天还可以采回油瓜等现在看来都很珍贵的野果、野菜,母亲用这些野果野菜烹制的饭啊粥啊,每天都让我们吃得饱饱的,特别是我那个谗猫小弟,经常撑得肚子大大的,我们姐妹因此调笑他,还拌过嘴呢。母亲做的山药饭、芋头饭、油瓜粥、洋芋饭、玉米饭、野菜粥、洋瓜根饭,现在想起来都让我垂涎。每年砍柴火的季节,到山上砍柴,母亲总带回一包野果或一包白缅桂花,使得我和妹妹为了野花、野果跑到村边的路口守候,特别是黄泡黄的季节,我和妹妹可以立尽黄昏等候母亲带着雕花黄泡筒从山上归来。这么多的粗活累活,没让母亲的手变得笨拙,也没有因为承担太多的责任而让母亲变得凶悍,在她身上依旧充满母性的善良、柔美,做起针线活依旧那么灵巧。她用零碎旧布拼凑的小包陪伴我们度过了快乐的童年,至今我依然无法忘怀背着那装满炒包谷、炒黄豆或什么野果之类的小包到部队看电影的情景,只是儿时不知那旧布小包的珍贵而未藏留一个,如今后悔至极。我母亲未能进校习文受教,因为当时爱尼山寨里没有学校,但她能说一口流利的傣语,与外族交往都用傣语交流,后来,汉人来了,还学会了不少汉语。记得那时,没米了,母亲就到布朗族村寨去,找有米人家,用自己早耕暮作的自留地里的收获换米,这样交了不少的布朗族朋友,很多布朗族来赶集都到我家吃饭,有的成了世交,到现在都还有礼善往来。 也许,很多人认为,爱伲人的婚恋是无规无则的,其实不然,爱伲人的恋爱自由是肯定的,但爱伲女人一旦为人妻对自己丈夫和家的那份守护也是肯定的,无论过得如何凄惨她们都不会主动提出离婚,只有因不能生儿育女被婆家修弃的份儿。我母亲自小受这种传统道德的教育、熏陶,既嫁则安的传统道德婚姻观,深深植根于她的心里,根深地固,虽曾抗拒嫁给父亲,但从未因此破坏了家庭生活,她信守夫妻规则,守护着自己的丈夫,守护着儿女,守护着亲情,承担了妻子的责任、母亲的责任、儿媳的责任,不但自己这样,还要求已成年的姐姐不准在父亲未归前结婚,几次姐姐出去玩,很晚还不归家,母亲就带着我提起马灯走遍村子寻找姐姐,我知道母亲的心情,她是担心父亲未归前姐姐惹出不出嫁不得的麻烦事儿来。父亲不在的时光里,母亲就这样坚定不移地守护着那分情义,包裹伤痕,守候着父亲的归来。七年过去,父亲终于归来,但母亲本来守望的那份生活没有如期而至,父亲依旧官复原位当了那个小小村官——队长,带着全村人学大寨,挖梯田,种茶叶,开耕田地,基本上没有帮母亲做过什么,繁重的家务依旧压在了母亲身上。父亲非常尊重队长这个小小村官职务,认真履职尽责,国家实行计划生育,父亲为了发挥村官的模范带头作用,率先在公社卫生所做了结扎节育术,由于父亲公正无私,率先垂范,深得村民的拥戴,只有父亲的声音才能镇住村子和族人,与周围的布朗族村寨发生地界之争时,只有父亲出动才能平息事态,但作为丈夫父亲做得不是很好,农村实行包产到户不久,父亲辞去村官职务,结束了他17岁开始的村官生涯,闲在家里沉迷于酒中,几次吓得我们母女躲闪在奶奶家,母亲的等候,母亲的守护,母亲的坚持,母亲的付出都未得以恩报,至此,母亲也只是在无法忍受时念叨念叨,说“他真的疯了”。随着时光的逝去,母亲的这份厚爱感动了父亲,谁说一句母亲的不是他就极力反击,责骂一通,母亲去世后,每当夕阳黄昏,炊烟缭绕屋顶时,父亲总蹲在家门口的空地上往墓地眺望,送葬后的第七天父亲吐血一病未起,住院几次都未好,时隔七个月也随母亲而去。 这就是我的母亲,平凡无奇。 感谢母亲让我度过了艰难岁月的快乐童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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