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想起那棵树 |
正文 | 想起那棵树 小时候,在老家的村子往东百十来米,有一座庵堂,庵堂的门,常年紧闭,里面没人居住。 庵堂的围墙外种着许多的树,水杉、杨柳、梧桐,但更多的是苦楝树。在众树的环围中,庵堂显得有些幽森,有些神秘。每天上学、放学路过那里,一个人走的话,我的脚步就会情不自禁的加快;如果同学三五成群,我们便常常会去攀爬围墙外的那些树。 幽森、神秘的庵堂,对于一群玩童来说,总是充满了诱惑和向往,记得在一个苦楝花盛开的季节,我们爬上墙外的树,然后沿树枝再翻墙进庵堂里探察过,其实,从跳下围墙的那一刻,我们就后悔了:里面杂草丛生,密密紧挨,让人都不敢走动。在灰黑软绵的泥地上,我们都傻傻呆呆的站着,一点也没有因好奇而引起的兴奋之情。眼睛怯怯生生的看着庵堂里:庵房并排三间,没有门,没有菩萨,连供桌也没有,除了不知哪个时候堆着的稻草垛,其他什么东西也没有;堂前的场地比较宽阔,杂草半身高,掩埋了地面的一切。面对这样的景象,我们都想马上出去,可随之而来的后悔再次降临,因为那是一处进得来却出不去的地方,里面没有树可以让我们爬上去再翻墙出去。 为了尽早逃离,我们只得分头找寻攀爬的杆子,在细寻中,终于看到墙西的边上,在草丛中,横卧着一棵树。走近了看,树是近着地面横长,主干碗口粗,树身上藤蔓缠生,蛇一样衍生。借助于这棵树,我们终于爬跳了出来。 有了这样的一次经历,每次走过庵堂,我都会想起里面的那棵树,后来,庵堂的门坏了,没人修理,于是,我会常常在秋冬草枯的季节里走进去看看树的生长状态。树的名称我说不出来,但树的形状煞是特别,主干近乎横卧着,而所有的枝丫却不分主次的向上生长,感觉像是树干上长出的一排灌木,因为树的每根枝条都平等地向上生长,再加上草的遮盖,树的主干不太看得清楚。 在我关注它的几年里,那树一直维持着原状,好像没有长壮也没有长高,仿似一位卧佛,斜躺于此。它年复一年地枯荣,只是维持一种生命的状态而已,在它的岁月里感受不到生长,面对如此命运的一棵树,当时,我不知道它是属于看破红尘的超然物外,还是囚困庵内而不得已的苟且偷生、卑微屈就。 当庵堂墙外的那些树竞相成长,枝繁叶茂的时候,庵内的它却依旧安安稳稳地躺卧在那里,一副昏昏沉沉、与世无争的样子……对于生长在那里的树,我比较喜欢树杆笔直、昂扬挺立的苦楝,树形伟岸,耸立临风,且每年的春天总会繁花锦簇。记得席慕容曾说:“在三月底四月初的季节里,你会看见苦楝开了一树丰美而柔和的花簇,粉紫的花簇开满在灰绿的叶丛之上,远远望去,你几乎不能相信,一棵苦楝能够开得这样疯狂而同时又这样温柔。”苦楝的花,丰美柔和,花色粉紫,聚着缕缕的香,一树铺天盖地地开着,那样子,说它疯狂,也的确是温柔着的疯狂。且花开之后,苦楝还能结子,苦楝子经冬不掉,即使果色不再是青绿光泽,变成了褐黄乌黑,起皱开裂,也都牢牢挂在树枝上,忍着风刀霜剑的催逼,直等到下一个春天的到来,才入土稍歇,扎根发芽……可惜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村里的田地包产到户,庵堂墙外的那些树也分配给了个人,而被一一的砍伐了。 唯独庵堂里面的那棵树,不知是人们的遗忘还是不屑,居然没人去收拾,依旧安安静静、寂寂寞寞的活着。 后来,年久失修的庵堂倒了;再后来,围墙也倒了,墙泥压住并覆盖了树的主干,也折断了树的枝桠,到了第二年春天,才有几根新的枝干从墙泥的重压下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重新展示其生命的张力。但由于枝干的细小,这棵树从来就没有引起人们的青睐。 多年后,我曾走近去细察过这棵树的主干,清清楚楚的观察到根部已有脸盆口那么粗,根部以上更扭曲如一棵古虬的藤。对此我常常想:如果这树不是生长在庵堂的墙内,或者不是由于横长着,如此粗的的树干早该高耸入云,那样的话,它也无需忍受人们漠视的眼光了。可有时也觉得:假如它真的成为栋梁之材,它还能卧长在那里吗?哪怕它平庸些,只是出生在墙外,那么它也会成为房屋、家具或农具的一部分,而不是以一棵是树又不像树的姿态生长在这里了。 事实上,这些年中,生活在它身边的墙外的那些树木已经离开了它们的位置,走进了我们的生活中。随随便便推开一家的门,也许就可以见到那些树木的身影:或变为房门,或变为称杆,或变为锄柄,或变为扁担,或变为家具…… 而这棵树,不能以十分昂扬的姿态生活在泥土之上,是不是由于它一直以来保持的平庸与低调,才换得了更长久的安宁? 又过几年后,庵堂的旧址要造另外的建筑,那棵树不得已而被砍伐掉了,我不知道树的最后下落在哪里,只看到过那残存的裸露的树根,棕色的树皮里面是肉红色的木质,细致缜密的年轮紧紧地固缩在一起,那种凝固的硬度也实在不亚于结实的岩石,看到这肉红色的木质,细闻这幽幽的树木清香,可以想象在过去的岁月里,这树,是生长得多么多么的困苦和艰难呵…… 而今回老家,每看到那旧址上的新建筑,我常会想起以往那座幽深的庵堂—— 会神思那庵堂里有没有住过受戒修行的尼姑? 如果住过,她会是什么原因遁入空门?在常年的青灯孤影中,陪伴她的是袅漫的轻烟,是手上缓缓捻弄的佛珠;而在她声声木鱼的轻击中,敲出的是起伏辛酸的往事,还是沉静如水的心境? 也许是在这孤寂的生活中,面对空旷的庵庭,是一位修行的女尼种下了那棵树? 我想在树最初的成长过程中,它肯定有过高远的向往,但树的成长也会遭遇不测,或许一阵大风的摧残而使树横倒在了地上? 横到后可能是无力扶持,也可能是无须扶持,在年复一年的木鱼声里,树,破除了烦恼,见澈了性灵。于是,修行的人离世了,它依然留了下来;庵堂及围墙坍塌了,它也依然留了下来……树,见证了修行人的一天天沉静,也见证了灰墙黑瓦的一天天斑驳凋零,它已经与整座庵堂融为一体,因为在人们挖除树根的时候,它的根系有异常浩荡的伸展,连青砖的墙基都被紧紧地拥抱在其怀中。长不了向上的空间,也可以向下伸展,这也许是树所修炼而得的生存智慧吧。 也许,这棵树来到世间的毕生使命本就是来陪伴修行人,陪伴庵堂的,在陪伴中让人想不到的是:树,也学会了修炼,也理解了修行——高耸的最终是被摧残,昂扬的结果是被离位——唯有携一颗恬淡、安宁、敬畏的心,才能完成走遭世间、经历生活的的一场使命。 “一树一菩提”的意韵或许就蕴藏在这里,我想它肯定会——涅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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