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筲箕 |
正文 | 明媚的七月天,一个我非常敬重的伯父偶然造访我家,他是我奶奶的一个侄子,早年父母双亡,孤苦的他曾在我家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今天的他从另外一个县城里赶过来的,烈日灼灼的天气,加之久病缠身,见到他,我们不禁很意外。如今的他,虽然已子孙满堂,但却并未见得满脸的喜色,可能是病痛的折磨,也可能是子孙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家庭的境遇。但不管为何,他总是来这里散心的,而我们却因为午饭时分的忙碌,有些冷落了他。 早年的他,不得不说是一个农村艺术家,喜欢唱歌,常在左邻右舍的相帮中充当吼堂与表演的角色,而吹笛子的技术更是我一直仰慕的。时隔多年,患上肺气肿的他,已经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当年,爷爷病危的时候,他走得最勤,那时还能为爷爷放上几首手机里的歌,或是亲自在旁边唱唱。他们都喜欢老歌,像迷恋以前慷慨激昂的旧生活一样。听得出来,他们的回忆总带着一种唏嘘之感,多半是在感慨时光催人的落寞。 饭后我和他坐在了一起,他问我们还需不需要筲箕,这是一种竹制的沥水器具,是老一辈人不得不说的手艺。我家因为在经营饭馆,常常需要使用这一种器具。一般竹木市场上卖的根本管不了多久,一年要用上好几个,而出自他手的筲箕已经用上一年了还没有罢工的趋势。从这可以看出,他是一个严谨而扎实的人,像无数安于土地的人一样,他们诚恳朴实,不浮夸和冒进。自从病越来越严重,一个大的筲箕已经需要好几天才能完成了,干上一会儿还得休息一段时间,他已经不能跟命运较劲了,只能在岁月的狭缝里顽强的生长。 每年奶奶过生日,他都会来,尽管这些年奶奶已经没有办生日宴。每一次来待的时间虽然不常,但这一份常走动的情却是任何物质关系都比不了的。都说亲戚是常走才亲,那么每一个家庭都有着无数的亲戚,而最后又有多少是我们能在心里铭记和走动的呢!看到他,我总觉得苍凉中还有些温暖,忧烦里也会有希望。支撑他走动的原因恐怕有对于爷爷奶奶当年对他收留和养育的感恩,这种逻辑值得我们敬重。 我结婚的时候他也在,还站在台上发言,言语虽然显得古朴而笨重了,但心意却是满满的祝福与欢喜。头上越来越明显的白头发诉说着不可逆的年华,早年落下的病根又重重把他压倒,我不得不怀着怜悯的心看待这样一位还不算老的老人,而他对于我的教诲又何曾敢忘。他曾细心的询问关于我职业的走向,并说过一句地方的古话:远走不如近拿抓。这样的话并不稀奇,是老一辈人对于生活的总结,虽然放在现代来说已经不现实了,但对于后辈的爱可见一斑。我们生活的年代与旧时代已经完全不同了,也许我们还有物质以外的更多追求,在这个层面上我们的思想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了。代沟已经不可遏制的深种在不同的年代思想里,彼此之间的生活方式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们已经不那么容易彼此理解了,但对于彼此的关爱却依旧存活了下来。 每次他为我们送来筲箕,却从不收半分钱,你执意推过去,他执意的推过来,彼此谁也不让,但他总是得胜。这并不像大多数这样的场合,最终我们收获了他的手艺,他也收获了他的安心,彼此都不跟金钱沾边。中国的谢绝文化是面子的维护,有时候是欲拒还迎,而他则坚决的避让。想来,他为我们制作的竹制艺术品,恐怕都是经过细心的选材和制作的,不然不会那么牢固。这件东西存留的时候,恐怕也预示着这份感情的存留的时间,他不愿割舍,所以就费心的加固。 他的匆匆离去,形象却一直存留在我心中。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触,大概是活得趋于明白些了,开始担忧起他还能这样走动多久。我并不清楚我们还能享用多久他的技艺,那种几乎快要被现代器具所代替的古老技艺。像无数个被时代淘汰了的旧东西,他就要慢慢远离这个日新月异的社会。我们会感激生活带来的琳琅满目,但又何尝不悲哀不说一句离别就告世的记忆。 看着厨房里挂着的筲箕,深凹的形状,密密实实的竹条,一副忠厚可靠的形象。我不禁要为它的牢固鼓掌,也要为它的坚忍鼓掌,更要为它的平淡鼓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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