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我是一条虫 |
| 正文 | 文\边村 我在母腹中蠕动着。 按照十月怀胎的规律，我本来是要在二月出生的，却生在了四月。这是文革初期的事情，父亲因担任支部书记而挨了批斗，母亲拖着笨拙的身子在生产队劳作，挣工分养家糊口。娘说，生我时接生婆劝她不要冒这个险，弄不好母子全保不住。娘却固执地不听劝阻，而且大胆努力地把我生下来。娘没文化，但娘有胆量，这是娘一直令我敬佩的地方，可惜娘的胆量没能遗传给我。娘说，我落地时是一团红球，她的大出血令在场的人惊恐不已。然而，值得娘欣慰的是我悲壮地来到了人间。娘说，他们将我从红球中剥出，一看是个活物，就用鸡笼把我罩住，祈求上苍的庇佑。上世纪七十年代正是破除封建迷信的年代，娘说，我的八字太硬，她常常在夜间悄悄地拿了纸钱到娘娘庙去烧，祈祷我的平安。娘经常用这种乡村惯用的朴素的方式来为我祈福。 娘一直这样呵护着我。我五岁以前不会说话，娘在我手腕上系一把钥匙以示我早日开口，娘还常拿桃木条子在我身旁左右挥舞。那时，我很讨厌娘的这种做法，及至后来懂事了，才知道娘是用这种方法为我驱邪。娘说我八字硬，“真是太硬了！”娘后来一直这么说。娘找了算卦师胡瞎子为我算卦，为我拜了干爹干妈，祈求压住八字、保我平安。我九岁半开始上学，因我言语木讷和身体瘦弱，常常被学生欺负。娘知道后，就跑到学校闹事、骂人，样子非常凶恶。娘还说：你十个娃也没有我一个娃贵重！娘没文化，但语气就这么生硬和自信。我害怕娘为我到学校闹事，及至后来在学校有了不快或受了委屈也不敢向娘诉说。 我十二岁时还是弱不禁风的样子，而且胆小，也拙于言辞。然而，娘的笑容却比先前多了，娘对我说：“胡瞎子说你十二岁就扎了根，这下我们心里踏实一些！”娘说这话时心里坦然许多，好像一块石头落了地。 我一直在娘的呵护下成长，我念了小学，念了中学，又自费念了大学。孔子曰：学而优则仕。我学不优，也无以为仕。懂事时就树立了一个理想：长大一定要好好养活娘！然而这理想随着我的平庸而成为泡影。娘已经七十多岁，花白的头发，面目沧桑。娘仍在乡下奔忙着生活。每每看娘苍老的样子，心里总是酸酸地，总是别过脸去黯然神伤！然而，我常年流落在外，娘却反而为我牵挂。 在城里，常常看到老太太们做晨练，逛公园，怡养得神韵、富态，想起乡下老娘佝偻着身体忙于生计，心中便升起悲凉和愧疚之情。作为儿子，我竞如此屑小不堪！这使我想起很多年前，有一位老师斥责他的学生说：你爸盼子成龙，我看你只能成一条虫。我曾经批评这位老师语言的极端。蓦然回首，十几年过去了，不知那位被呵斥的学生到底是一条虫呢抑或是一条龙？这么想着，便暗自伤心起来。因为，我也是一条虫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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