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高考补习之于我 |
| 正文 | 犯人上刑不上学 刑比学好上；女娲补天不补习 习比天难补。 ——题记 直到今天，直到我大学毕业10年，高中毕业14年，不，确切的说应该是16年，我不知道补习那段时间算是高中毕业还是没毕业，我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一直纠结于自己到底是哪一年高中毕业，以至于脑子里经常乱糟糟地一团浆糊。还有，这么多年以来，从上大学那天开始，一直到现在，14年我一直在不断地做着同样的一个梦，就是我又坐在了高三备考时的教室里，七十多个人黑压压地，在热乎乎如蒸笼的教室里，冥思苦想，然后又去参加高考，这次我数学考了100多分，我考上了更好的大学。14年来，不知道会在哪个夜晚，同样的梦境毫无征兆地出现，梦里的自己好像是翻身的农奴，可醒来以后却终是惆怅。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持续不断地做这样的梦，或许自己一直心有不甘，从小学到高中毕业，我不是成绩最好的，但也绝对不至于糟糕，为什么这样的自己高考却连连败北？从小学的高中毕业，我没有头悬梁锥刺骨，但也算是三更灯火五更鸡，为什么这样的自己却高考连连败北？虽然屡战屡败，最终却也考上了211的大学，算是圆了自己的梦，没什么还老纠结于自己考了几分，补习了几年？ 高考，似乎真的就是成王败寇，只要最后考上了，就被所有的人承认了，然后就扬眉吐气了；失败了，不消说被别人践踏，就是自己，骨子里也是看不起自己的。从77年恢复高考，有那么多的王出现了，但更多的人做了“寇”，然后“寇”们有的进了补习班，有的回家娶媳妇生孩子。在日语里，把补习生叫做“浪人”，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单词时简直为创作出这个词的人拍案叫绝，“浪人”，流浪之人，无依无靠，精神上没有归属感，不知道自己该栖于何处。我就是曾经的“浪人”。十几年前那天从自己的母校收拾行李逃到外校去复读了，其实不是因为那个学校更比自己的母校好，而是母校里有太多熟悉的老师，熟悉的风景，故地重游，徒增伤悲罢了。如果过去的班主任笑眯眯地说“来了呀。”我该说什么呢？所以如丧家之犬一般，远远地逃到陌生的地方去了。 其实在我们这里，浪人比考上的多得多，一浪二浪甚至还有七浪，记得我在补习班里时，有一次哥哥去看我，那时候哥哥已经在大学里上学，在教学楼的走廊里，哥哥忽然很兴奋地拥着了一个男生，后来才搞清楚，那个男生竟然是哥哥的高中同学，哥哥的高中同学，现在和我坐在同一个补习班里，学着同样的课本，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还有被学校老师奉做楷模的，在开会时经常作为典型教材来对我们说教的，那个同学在我上高中时已经考了上大学，据说连考8年！8年，中国人民用不屈不挠的意志战胜了日本侵略者，8年，那名同学用了不屈不挠的精神捧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我所在的学校不是北京四中，不是黄冈中学，既没有天子脚下那得天独厚的条件，也不诞生专门会做偏题怪题变态题的学生，我所在的只不说是中国穷困的农村里穷困的普通中学罢了。在我们这里其实高考更像一种投资，整个家族上至祖宗八代，下至玄孙五世都是在土里刨食的贫下中农，如果忽然出了个大学生，首先证明自己家的祖坟里冒青烟了，然后就意味着终于有一个可以不种地走出山沟沟的了，工作以后说不定顺便可以周济一下家里，说不定还可以让父母到城里颐养天年。所以家里一定要节衣缩食，债台高筑来供学生上学。可偏偏升学率又那么可怜，可怜到了5%左右，读书，就意味着落榜，前面是滔滔江水，千军万马蜂拥的独木桥，后面是父母的白发眼泪和叹息，怎么办？要不然拼出一条血路冲上独木桥，要不然就跳到江水里去！这就是所有浪人面临的选择！不考大学就回家去种地养猪，有人愿意去吗？养猪，我还是会的，而且很有自信，毕竟从小学到高中毕业，我每个寒暑假的工作之一就是帮家里养猪，可是我不想再养猪了？怎么办？只有拼着一条命往前跑，争取第一个跑到独木桥上，哪怕跑吐血，把心脏都跑出来呢。 我补习时的那个班级，有70多个人，桌子一排排连在一起，前排后排紧挨在一起，中间只能把身子刚刚进去坐在椅子上，每天早晨只要坐在座位上，就像被捆绑了似的，就整整坐上一天。浪人们都来自各个农村，彼此没有任何交集，除了考试什么都不能想，那时候一个学年结束，有的同学我竟然连名字都叫不上来，想来在别人眼里我也是这样的。每天早晨大家比着赛早起，生怕自己被对方落下，一个个像千里独行侠一样，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偶尔的交流除了学习再无其他。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做什么事都习惯一个人，拉上一个同伴，太麻烦，谁有耐心去等别人上了5分钟厕所或者打饭时多花了2分钟，那个时间宁愿来算几道题或者背几个单词。后来即使上大学了，我也经常一个人，穿着土掉渣的衣服，脑门上顶着特困生和补习生的刺字，漠然地行走在校园内。那时的男生还学会了抽烟，经常一个人躲在教室的墙角处或者操场的篮球架下默默地抽，或许那样可以作为压力的排解，我不会抽烟，终是不知道抽烟到底可以缓解多少压力。我只是写日记，不停地写日记，日记里翻来覆去写得无非是这次考试多了几分，下次少了几分，失误在什么地方罢了。然后就是写信，给那些还在母校，继续留守的浪人同学写信，一个星期一封，把自己的悲欢全写在那里面，开始时是薄薄的两页，后来竟然像写小说一样，洋洋洒洒数万字。据说恋爱可以缓解压力，班里那时也有那么一两对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鸳鸯。但浪人们的恋爱是多么不合时宜呀，无非遭到更多的白眼罢了。所以那时候我是断断不敢恋爱的，忽然被哪个男生多看了几眼，忽然要心猿意马时就赶紧让自己的那点非分之想胎死腹中！以至于读了那么多的婉约词爱情诗除了在语文考试时填填空做做选择题外无任何用处。 因为整天光知道念书念书，那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傻掉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用现在的话说就像花一样，可那时候的我经常穿一件水蓝色的棉袄，一双大红色的棉鞋，不为好看，就为保暖，谁都知道塞外的冬天就是冰冻三尺，70多个人的教室，简直就是摩肩接踵，一个人感冒，所有的人跟着流鼻涕咳嗽，如果因为生病耽误个一两天简直就是弥天大罪，所有的人都是感冒为洪水猛兽，拼命往身上加衣服，穿得像狗熊似的。我那样的打扮，穿着颜色混乱的衣服，蓬头垢面，神游物外，这样的女孩肯定是无人问津的！一直到了大学，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孩子约他出来时自己穿得竟然还是乱七八糟，可想而知，爱情离自己越来越远。然后在漫长的补习生涯中，终于让自己的那点可怜的自信和朝气灰飞烟灭，越近高考心理越没底，如果再次落榜该怎么办？继续去补习，还是去嫁人，或者是结束自己的生命，选择哪条路？好像哪条路上都不是人走的！忽然有一天通知书砸到我头上了，懵了！觉得和范进中举时那种心情简直一模一样，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所以范进疯了，而为无产阶级专政输送接班人的教育里，毕竟还有谦虚谨慎戒骄戒躁这个词，所以我没疯，只是把自己那份喜悦放到心理去慢慢融化掉输送到每个神经末梢里去了，然后有了一种三伏天喝冰水的爽快。 本以为上了大学自己真的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到了大学才发现，补习的经历，补习时造成的思维竟如影随形。原来211的大学真的是精英大学，放眼四周哪个同学不是神采飞扬，青春飞扬，而我呢？竟然被班里同学叫做大姐了！大姐除了一穷二白还曾经是个浪人！211里的学生真是聪明呀，一段听力一听立刻就懂了，我要听个十遍八遍还云里雾里。看来自己考不上大学说白了就一个字——笨！其实自己就是从最穷的山沟里出来的穷孩子，最擅长的就是喂猪，自己却偏偏不想喂猪去考什么大学，考大学也可以却偏偏非得要上什么211，如果随便找个专科学校念念，说不定还有比自己年长的，说不定还有比自己笨的，猪就应该和猪一起，如果猪非要和猴子一起，即使猪再迟钝也会意识到自己是个异类呀！如果这只猪偏偏又是敏感的猪那估计它就天天没好日子过了。像我们这些补习过的人，大学毕业后都20好几了，在农村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按着中国人的思维，到什么年龄办什么事，毕业以后如果不赶紧结婚生子，一晃都而立之年了，最要命的如果一旦成了剩女那一辈子就天天在遗憾着了，所以对于曾经补习过的人来说，谈什么事业？赶紧结婚生孩子才是最要紧。记得我大四找工作时，本来一个公司的主管想让我去她们公司的，结果她的上司问了，你怎么比别人年龄大呀？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其实我那时候压根没想着结婚的事，结果被他那么一问，一时哑口无言，结果被理解成今天毕业明天结婚那种的，立刻无情地呗拒绝了。 我上了大学后我当年那些同学有的还继续在当浪人，后天听说有个同学最终承受不了，自杀了，昨天我正好也看到了一则新闻，说一个农村高考生知道自己的成绩后选择了自杀。然后我听到了声讨声一片，什么父母养你不容易呀，这么多年的高考投资鸡飞蛋打呀，什么高考不是人生的唯一选择呀什么的。高考或许不是人生唯一的选择，但对于寒门学子来说，高考就是改变自己人生的唯一选择，城市里的人考不上还可以托关系，或者最差去摆地摊卖个百货。但农村里的学生呢？就是想卖东西连成本都没得有呀！我还记得高中时背过的历史课本，科举制度打破了氏族门阀制度，让更多寒门人士有了晋升的机会，然后又说到科举制度的诟病，什么寻章摘句，甚至还出了孔乙己这样的人。但今年呢？高考难道不等同于寒门人士获得了一张通往城市的门票吗？可我们的高考呢？不依然是寻章摘句吗？参加高考的学子近千万，自杀的才几个？实在是九牛一毛！中国人那么多，每天都有人在死亡，实在不值得关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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